第12章
陸折予看到林寒見時,想過她是否想借此事在魔界邀功。因為她給的所有信息全部都是正确的,包括那張路線圖,令陸折予百思不解,萬分迷惑。
他全程警惕着林寒見的一舉一動,更想着一開始就打暈她,怕她要生出變數。
萬萬沒想到,她會對慕容止出手。
——她同慕容止有仇?
情勢容不得陸折予多想。
在林寒見出手的瞬間,慕容止也發現了她的背叛。
若說方才慕容止同陸折予的交手只是中規中矩的全力以赴,這會兒慕容止身上陡然多出了一種令人齒冷的煞意,眼中赤色猛地加深,仿若徹底被血色控制。
霜淩劍細微地震顫起來,不安地警示主人。
陸折予神色凜冽,再無片刻前的恻隐之心,一招“清風霁月”,劍身輕快靈動,只見一點如霜賽雪的銀白從視野中劃過,直取慕容止的肋下;他的身形亦是快如鬼魅,好似與劍相融,絲毫不受肉身束縛,整個人便如一片青葉,淩駕于霜雪中。
以陸折予為中心,周遭迅速被一層寒意覆蓋。
林寒見本是自後方襲擊慕容止,被他閃身躲開,再度欺身擡掌打去,此刻卻不得不先撤手,給自己掐了個訣,避免陸折予出招時散發的寒意波及自身。
陸折予的劍意極為霸道,有了霜淩更是如虎添翼,在對手的視角就是雪上加霜。要是修為低些的修士,陸折予基本不用出手,光是放一放劍意都能直接把人凍得心神散亂、鬥志全無。
林寒見還在星玄派的時候,為這個劍意取了個名字,叫“高處不勝寒”。
但陸折予很不喜歡,不滿這個寓意。
于是林寒見改成了“冷凍光波”,背地裏叫它“傻子光線”。
慕容止雙目赤紅,剛剛及肩的烏發散亂飄揚,形似厲鬼惡妖,對陸折予的招式不閃不避,掌心與霜淩僅有寸許距離,磅礴的靈力與魔氣驟然爆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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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寒見連忙側身避開,險些被這全憑修為聚成的氣流割到。她沒帶武器,單手在身邊的樹幹踩了一下,穩穩落地。
林寒見屏息凝神,擡眸看去,與慕容止怨恨的眼神不偏不倚地撞上。
分明此刻陸折予是他最大的威脅,可他所有的憤怒敵視,全是沖着林寒見一人而來。
因為她做出了背叛之舉。
慕容止不可避免地想起了林寒見,由此才觸動了他的心魔。
口口聲聲說着喜歡,表現得那樣熱烈真摯,心裏眼裏都映着他的模樣,到頭來卻輕輕松松地剖開了他奉上的心,毫不猶豫地背叛遠走。
……阿見。
你如今過得可還好麽?
慕容止周身的魔氣以詭異的速度猛漲,清俊的面容上道道青筋浮現,猙獰可怖,氣勢大增,竟是直接沖破了陸折予設下的結界。
“糟了!”
陸折予暗道一聲。
慕容止這是心魔加深的征兆,此種狀态下,他的理智接近全無,與之相對的是修為會在短時間內暴漲,更易做出不可挽回的事。
結界已破,今日想要帶走慕容止是不可能了。
陸折予已經聽到了四面八方人群趕來的聲音。
他看向魔氣中央的慕容止,短暫思索,他果斷做出了取舍,足尖一點,朝着林寒見而去。
他要帶走林寒見。
不論林寒見到底有什麽曲折彎繞的心思,她方才的舉動确實是偏向他這邊;且她是沈棄一直在找的人,如果将她留在這裏,她絕對會被暴怒中的慕容止殺死。
陸折予目标明确地朝着林寒見而去,不假思索地對她伸出了手,這舉動引來了林寒見短促的一瞥。
她蹙了蹙眉,用一種很奇怪的眼神望了他一眼。
然後利落地避開了他的手。
“……”
對戰時機瞬息萬變,陸折予這一下沒能拉住她,慕容止的掌風再次打來;宮殿外還有不斷迫近的魔将、魔軍。
陸折予反手格擋,對了三招之後,脫身走了。
出了兩座宮殿的距離,他忍不住回首,卻是什麽都看不見了。
慕容止走到了林寒見的跟前。
相比起方才的出招的迅疾猛烈,他這幾步走得輕巧卻穩當,風平浪靜地猶如什麽都沒發生過;然而他身邊環繞的魔氣越來越濃,壓得同為魔修的林寒見呼吸不暢地喘了幾口氣,她感覺大腦都被圍攏的魔氣入侵,隐約聽到了尖利嘶啞的破碎喊聲。
“你為什麽要背叛我?”
慕容止站定在她身前,說話時,緩緩地蹲了下來,充斥着血色的眸子一眨不眨地望着林寒見,語調怪異無比,滲透着絲絲的涼意,“我對你不夠好麽?”
林寒見垂了垂眼,腦袋也低下去,令慕容止不能看到她本來的神色:“公子,我——”
她話未說完,慕容止便徑直掐住了她的脖子,動作快得林寒見都險些未能捕捉,決絕地将她所有未出口的話掐滅在嗓間。
慕容止收緊掐在她脖子上的手,聲音顫抖地問她:“我哪裏對不起你了麽……阿見。”
林寒見的心髒驀地狠狠一跳。
如果慕容止在她親口表露之前就認出了她,這一切的布局就遠達不到預期效果了。
不止是聲音,慕容止渾身都不可抑制地微微顫抖起來,語氣忽高忽低,形似瘋子:“不管你同我要什麽,我都會給你,你為什麽要那麽做?我決意同你厮守,已經做好了全部打算,到頭來你卻說是‘玩玩而已’……你的心到底是什麽做的?你真把我當玩物,對我毫無感情麽?”
“——咳咳!”
林寒見微弱地掙紮着,臉色難看地試圖說話,“公子,是、是我。”
慕容止漠然不動,眼中的血色卻凝滞了一瞬。
林寒見松了口氣:
他沒有認出來她。
只是被“口口聲聲說着愛慕的人背叛”這件相似的事,勾起了先前的回憶。
慕容止恰在她脖頸上的手有片刻的停息,在旁人望來這或許是一線生機的可能。
但這不過是暴風雨來臨前的平靜。
林寒見太知道怎麽刺激他了。
她顫巍巍地去碰慕容止的這只手,自以為沒有破綻地試圖掰開他的手,嘴裏同他說着好話:“公、公子,我是你的侍女啊,方才的偷襲者已經走了。公子,你清醒些。”
趕來的魔将與魔修都到了門外,卻被慕容止沖天的魔氣震懾,擋在了永夜宮外。
慕容止的眸中血色翻湧,倒是比方才鎮定了:“你為何要背叛我?”
“我沒有背叛你啊。”
林寒見辯解道,“我不是為了背叛你,公子。”
她還在試圖掰開他的手。
一邊虛情假意地表明愛意,一邊想盡辦法地遮掩心虛、試圖逃離。
在慕容止眼裏,眼前的這個人,同阿見背身離去的模樣漸漸重合;另一方面,他又清楚地知道,這并不是阿見……
慕容止再度收攏了掐在她脖頸上的手,他近乎漠然地看着她露出痛苦的神色,輕輕地道:“你不該刻意來讨好我,為相所迷,卻又背叛我。”
林寒見能感受到濃厚得讓人窒息的魔氣,能看清慕容止瀕臨崩潰的最後一線,更能清楚感到,他逐漸不再顫抖。
他只在将她“錯認”為林寒見的時候,才又瘋癫又脆弱。
你果然又輸了。
林寒見無聲地閉上眼,嘴角彎出了一抹弧度,好似不是要被人掐死了,而是心甘情願地要去做一件高興的事。
從她泛起白色的唇間,吐出了兩個輕易散在空氣中的字眼:
“阿容。”
慕容止的手指痙攣似地抽搐了一下。
阿容。
他的姓名該拆分成姓氏“慕容”與名字“止”,他的父親為他取名時,是希望他能知分寸、懂界限,當止則止。作為一國未來的繼承人,這點頗為重要。
不論怎麽喊,沒有人會将他的名字拆分得這樣奇怪,喊他一句“阿容”。
只有林寒見。
只有她耍賴又得逞地抱着他,故意這樣一聲聲地喊,直到他熟悉了這個稱呼,為這個稱呼妥協。
眼前的女人閉上了眼,笑靥安和,卻從緊閉的眼角落下一滴淚來:“世間情愛不過如此,虛妄如鏡花水月,轉瞬即空……回頭吧,阿容。”
那滴淚砸在他的手背,滾燙得燒灼到他眼裏、心裏,令他再次止不住地顫抖起來。
林寒見睜開眼,淚眼婆娑地同他相望,可她仍然在笑:
“若殺我,你可能回頭?”
“若不殺我,你可能回頭?”
“阿容……”
她的聲音裏滿是嘆息,眼中情緒繁雜糾纏,滿是讀不懂的不舍難過,“我該如何渡你啊……”
慕容止猝然松開了掐着她的手,在她脫力倒下去的一刻,他又将她死死地摁進了懷中,忽然張嘴,咬住了她的肩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