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章
林寒見對陸折予拿了珠子的行為分外好奇,她走過去,問:“你為何不将珠子就地損毀,而要帶走?”
陸折予眉心微蹙,對林寒見的行為有些不解,出于禮貌,解釋道:
“珠子上并無戾氣邪祟附着,是純淨修為凝成,非作惡之物。”
林寒見表情微妙:“但此物易使人沉溺于虛幻夢境中,終究不好。”
陸折予垂眸斂目:“我有分寸。”
他邁步在前,走了。
林寒見一陣唏噓:昔日刻板老學究終成貪玩模樣,這到底是陸折予人性的扭曲,還是陸折予道德的淪喪。
走到後方的弟子們看着情況,自以為神不知鬼不覺地湊到林寒見身邊來,左手邊的弟子第一句話就是:“道友,你真厲害。”
林寒見不明其意:“什麽?”
“就是方才那段對話。”
弟子解釋道,“你能從更長遠的角度看出此物更深的危害,去直言規勸、關心大師兄。”
陸折予在他們心目中已經趨向神化,有種他永遠不會倒塌,不會出錯的感覺。
一般都是等着陸折予來救他們,到了陸折予本身的事,他們會下意識地覺得:大師兄一定能處理好的,若是大師兄處理不好的事,我們應當也幫不上忙。
關心?
林寒見滿臉拒絕,義正言辭:“你感覺錯了,我只是好奇,随口問一問。”
弟子們面面厮觑,有一個忍不住問:“姑娘不是我們大師兄的……戀人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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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寒見痛心疾首:“你們大師兄不配有戀人。”
他這個宇宙無敵鋼鐵直男。
刻板還嚴肅,雙标又脾氣差,他不配!
衆弟子:“……”
這部分弟子與守在外面的那些彙合,兩方稍微說了些話,不免将話題引到林寒見身上。
這位憑空出現在大師兄身邊,看上去修為不錯又冷靜聰慧的女子,竟然好像有些讨厭大師兄。
可是,如果讨厭一個人,怎麽會和這個人待在一起呢?早早地離開不就好了,畢竟,她不是星玄派的人啊。
那麽……
衆弟子合力腦補出一個完整的故事:會不會是因為當初的那位“寧音”師姐,這位姑娘有所介懷,所以即便對大師兄還有感覺,卻遲遲過不去心裏那關,才表現出一副仿佛漠不關心的樣子。
——若是真的不關心,就不會去同大師兄說好夢珠的事了。
向來都是大師兄教導他們,如今難得見到大師兄也有被人說教的一天,衆人竟然心裏微妙地升起了點別樣的感受:類似于從來都覺得高不可攀、令人仰望安心的頂梁柱,被另一個人成功關心到了,于是自然而然地就給林寒見加了好感。
林寒見:突然被熱情淹沒,不知所措.jpg
出于禮尚往來的心理,林寒見很給面子地迅速給自己造了個假名字:荊夢。
靈感部分來自于方才那只兔子精的能力和好夢珠。
她同自報家門的弟子交換了姓名。
“荊夢道友這是……要和我們一同回星玄派嗎?”
林寒見看了眼前方的陸折予,明白他肯定不會來幫忙解圍:
“是。”
這下再沒人問林寒見和陸折予的關系了,他們自以為猜測得到了驗證,事情真相就是他們拼湊出來的那樣:這位荊夢姑娘,和大師兄處于一種雙方有情,但卻被過去阻礙的階段!
林寒見本來都做好準備,回答這群弟子其他的問題,比如說她雖然無門無派,但是學的是什麽類別,劍修、藥修還是符修;和陸折予怎麽認識的,去星玄派是有什麽事,家住何處……畢竟這群弟子看上去唯陸折予馬首是瞻,對他的事情都很感興趣。
但他們出乎意料地全都繞開了這些問題,開始說一些很奇怪的事——
“荊姑娘,大師兄平日不是在閉關就是在下山幫助百姓,好幾年沒休息過了。”
林寒見:“噢,那他可真努力。”
“荊姑娘,大師兄這人雖然看上去不好接近,但為人正直仗義,對派中弟子都極好,對身邊人自然也是很好的,只是他不善于表達,需要細心發掘。”
林寒見:“他沒有讨厭的人麽?”
“嗯?這個啊……嘶……”
“荊姑娘,大師兄表現出來的讨厭,不一定是讨厭,感情是很玄妙的東西,表露出來的不一定就是真的。”
林寒見:“。”
就離譜。
表露出來的都不是真的,是在這兒玩你比我猜嗎?
弟子們基本都以“荊姑娘,大師兄……”作開場白,任意發揮,實在是聽不下去的林寒見決定連金錢的面子都不看了,索性走到陸折予身邊圖清淨。
她右手一攤,眉眼帶笑:
“陸公子,我來收尾款啦。”
陸折予正看着手中的霜淩劍,聞言,放下手,嗓音淡漠,辨不出情緒:“你想要多少?”
那兩顆夜明珠都“只是定金”,這尾款他還真不知道給多少。
林寒見一副酒樓掌櫃看貴人的表情,眼睛都彎成月牙兒了:“您看着給,我相信堂堂陸家大公子,是不會虧待我一個弱女子的。”
陸折予不為所動,只是看着她的眼神愈發不善,不是帶惡意的那種,而是一種十分想遠離的情緒,仿佛從她身上看到了某種令他分外掙紮的東西。
他直接扔給了林寒見一個錢袋,這裏面的東西可比十顆夜明珠都多。
林寒見擡手接住,手指一動,露出了再次遇到陸折予以來,最燦爛真心的笑:“多謝公子,公子真好,祝您萬事順遂,平安如意!”
陸折予望着她的笑容,有片刻的晃神,再次在她身上看到了寧音的影子……可是她們不該相似。
是他的狀況越來越嚴重了麽?
陸折予閉了閉眼,別開視線,兩秒後,幹脆直接從原地走開。
遠遠望去,就像是他不耐煩與林寒見多待,丢下她走了一樣。
衆弟子:“……”
大師兄你過分了啊!
一般來說,單方面的糾纏是不被人支持的,可陸折予現在的表現就是一邊默許人姑娘留下,一邊又反複無常地疏遠——前面還跟人說“不能讓你離我太遠”,這會兒就嫌人家離得近,冷落人家走開了。
過分。
屬實星玄派第一過分。
“荊姑娘,我想起來有個特別好笑的事想跟你說!”
“對對,荊姑娘,你過來聽我們講故事吧!”
弟子們紛紛擔任起安撫大任,試圖讓林寒見不孤單。
林寒見感覺頗為怪異,問道:“你們方才從危險中脫離,此刻不反省總結過失,反而在講故事?”
星玄派已經堕落成這樣了嗎?
這種行為都是要回去抄門派戒律的吧?
準備講故事的弟子一僵,條件反射地否認,立馬改口:
“我這就去反省,适才劫後餘生,是我得意忘形了,多虧荊姑娘提醒。”
旁邊準備“獻愛心”的弟子們不約而同地往後一退,不敢再多說半個字。
荊姑娘,不愧是能對大師兄直言勸誡的人,與旁的女子就是不同。
他們現在是套不上什麽話了,但他們可以提前傳信回星玄派,将“大師兄身邊有位情況較為複雜的荊姑娘”這件事,告訴派中的各位兄弟姐妹。
星玄派。
滿月廣場。
派中有數個廣場,供以切磋、沉思、集合宣告等等。
滿月廣場由于面積最小,成為了集收發信、發放物品、閑聊八卦于一體的多功能廣場。
此刻,廣場上多人聚集,各自拿到了自己的信件,這些信件大多是上一批下山歷練的小隊發回來的。
按理說,這種情況很反常:有大事不需要以這種發信方式,無大事怎麽需要各自都和自己的友人發一封信呢?
只能說明,這是一件反常的事。
幾十位弟子面面厮觑,拆開了手中的信,信的內容大同小異,而講述最重要的事也只有一件——
“大師兄要帶一位女道友回來啦?!還很可能是未來的道侶!!”
滿月廣場一片嘩然。
路過的司闕真人不禁駐足,手指打了打耳朵,疑心自己聽錯了,喊了個熟悉的弟子:“朱辰,你們方才說,折予怎麽了?”
司闕真人,就是寧音當初的師父,也是目睹了一切事情經過的陸折予的師叔,除掌門外,對陸折予心中的執念與這些年的自我折磨知道得最為清楚。
“真人。”
朱辰行了一禮,臉上仍是恍惚的表情,一五一十地如實相告,“在外歷練的弟子們發了信回來,大家都在說,大師兄半途去救了他們,身邊還帶着一位……似乎可能是未來道侶的姑娘。”
“姑娘?”
司闕真人朝着這邊快走了兩步,難以置信又激動不掩地握住了朱辰的手臂,“當真是一位姑娘?”
朱辰将信拿出來:“弟子不敢胡說,其他人也各自收到了信,都是同行的師兄弟們送回來的。”
司闕真人一目十行地粗略看完了,又折返到信的開頭,重新仔仔細細地看了一遍,确認無誤,是說的陸折予要帶一位無門無派的姑娘回來。
這要放在別人身上并不是什麽大事,但陸折予那孩子不喜與人親近,就連對派中弟子的好都是隔着段距離,同人親近不起來,只有寧音……寧音死後,陸折予每況愈下,看着是精進了修為,好似風平浪靜,實則如同中了不定期發作的毒,不知哪天他就真随了寧音去了。
他們并不認為寧音能活下來,當時沒找到屍體确實奇怪,也算是給了陸折予一個盼頭。想必陸折予心裏也明白,不過是自欺欺人罷了。
司闕真人捏着信,冷靜地盤算了一下:折予應當是在淩遙峰上閉關,卻意外出現在外,身邊還帶了個姑娘……有戲!
司闕真人越想越高興,拍了拍朱辰的肩膀,聲音不自覺的振奮:“朱辰,這封信借我一用,我晚間再還給你,可好?”
朱辰:“您請。”
司闕真人想:他要把這封信拿去給掌門師兄看,讓他也跟着高興高興,折予這孩子終于從寧音的死中走了出來,去迎接新的感情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