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2章

林寒見揚了揚眉:“陸公子這都能看得出來?”

陸折予颔首:“我與他少年相處過一段時間, 後來偶有通信,對他的字跡能說得上是熟悉了。”

林寒見垂下眼,琥珀色的眸子滴溜溜地轉了半圈, 她若無其事地擺弄着桌上的紙張:“我聽這話的意思……莫非, 陸公子讓我寫字,竟然是為了看我的字像不像是沈棄教的?”

陸折予不擅長說謊話, 尤其是這種不是很必要的謊話。

他遲疑半秒, 點頭:“姑娘果真聰明敏銳。方才妄言,望姑娘諒解。”

林寒見神态自如地呼吸吐納,心中冒出一個小人想和陸折予打一架。

這他媽就很神奇了啊。

陸折予你是什麽神奇海螺變出來的神奇人,誤打誤撞差點把她吓得以為身份被揭穿, 心理素質差點兒的現在不就直接炸胡了嗎?

“陸公子還真是……想一出是一出啊。”

林寒見敷衍地假笑, 一面說着, 一面将這張寫了字的紙燒了, 免得留下痕跡。

陸折予自知理虧, 不做反駁, 略顯尴尬地提了提唇角。

正如沈棄對陸折予一心念着寧音的事感到不可思議,陸折予對沈棄有朝一日能教人寫字這件事, 也覺得十分地無法想象。

先前他還拿不準沈棄對林寒見到底是個什麽态度,結合如今種種, 還有沈棄提起林寒見時,雖無異樣表現, 但說出的話本身已經足夠令人驚訝。

想來,沈棄大約是動了心, 卻不肯承認, 在他這位好友面前都裝着要把人折磨解氣的樣子, 估摸着生氣是真的, 心有挂礙也是真的。

思及此,陸折予不免要為沈棄說點好話,站在友人的立場上稍微給沈棄的心上人一點暗示:“林姑娘,沈棄看上去不好相與,可對能上心的人都既護短又周到,即便惹了他生氣,他分得清孰輕孰重,通常不會有太大問題。”

林寒見:“……哦。”

Advertisement

她在思考,如果現在告訴陸折予:我搞掉了翙閣西北境的生意,還破壞了翙閣的情報網。陸折予還能不能說出這句“不會有太大的問題”。

誠然,陸折予這番話是憑良心說的,沒有太美化沈棄。

沈棄就是個護短得理直氣壯的人,自從她成功在他身邊上位,從吃穿住行到面對他人,她的待遇都是翙閣中的頂級,僅次于沈棄這位翙閣之主。

剛開始幫忙處理事情的時候,有部分人對林寒見這個生面孔不怎麽看得起,又或者是認為她難當大任,沈棄有時候會直接出手打人,有時候就拿話誅心,威脅得更是得心應手。

起初林寒見沒發覺這之間的區別,沈棄告訴她:“你若要對付一個人,就要瞄準那人的軟肋。對于有些人來說,打在臉上的巴掌遠遠不如他金庫裏的存款;又或者,有些人敬愛妻女,寧願舍棄自身;而有些人最重自身,生怕自己有什麽閃失。”

他道:“誰惹了你,不必立刻出手,靜待時機成熟,并非是無能的事。在你等待那個時機來臨的過程中,你還可以不斷地強化自己,那這段時間就會成為你未來的助力,而不僅僅是将你困在了報複的情緒中。”

沈棄說得對。

林寒見也确實學得很好。

有時,林寒見會覺得自己不像是在玩游戲,拿沈棄打比方,這種智能性高到超越一般人腦內思維的程度,總讓她覺得……沈棄好像是真實存在的人。

而她當時聽着沈棄的這段話,慌得一匹,以為沈棄看穿了她的目的,這是在變相敲打她。

結果沈棄對她越來越好,好到有一年,刺客碰了林寒見的面具,他沒什麽反應。但刺客不小心劃傷了她的手,沈棄面色頓冷,親自對那名刺客進行逼供,持續了大半個晚上,最後還是她去勸他,早點睡吧,這事才算完。

整件事除了近身可信的幾個人,沒多少人知道。

那是林寒見第一次覺得,沈棄要麽是對自己認可範圍內的存在有極為強烈的占有欲,要麽就是喜歡她。

……

陸折予看林寒見表情似乎不是很樂意,不大擅長地勸說道:“若是姑娘與沈棄之間有什麽誤會不好解決,我可以從中幫忙。如果能化幹戈為玉帛,那就再好不過了。”

準确來說是化誤會為有情。

林寒見看了陸折予一眼,眼神介于一言難盡和“這也可以”之間,複雜得非常難以表述。

當初她在翙閣所做的事,按照規矩,應當只有部分高層知道。沈棄活到現在還沒經歷過這種大跟頭,估計就封鎖得更嚴重了。

沒想到,沈棄連陸折予都沒告訴。

她拿不準沈棄的心思。

但可以斷定陸折予是個憨憨。

“公子真想幫我?”

林寒見直視着他,無比認真地問。

陸折予:“是。”

“那好。”

林寒見若有所思地點了點頭,伸出一只手,方向指向屋外,“公子若真心想幫我,我們便去屋外打一場。”

陸折予:“……”

林寒見不是開玩笑的,她是真的要和陸折予打。

陸折予百思不解,念及林寒見目前不是屬于好友的仇人,而是有好感的對象,比之前那次說得更委婉卻清楚了一些:“林姑娘,你與我修煉功法不同,你不用劍,你我切磋所得可能并不理想;再則,我們之間着實……有些差距,像切磋以促進修為這種事,找差不多水平的對手最好。”

林寒見回首,視線與他相對,眼中沒有半分多餘的情緒,淡淡地應:“哦,你看不起我,知道了。”

陸折予:“……我不是那個意思。”

真不是看不起。

而是從他的認知和切磋的道理來看,越級切磋向來不可取,平級的勢均力敵往往更能激發出鬥志。當然,不乏有身懷無上劍意,一劍點化衆生的大能,可那樣的人至今還沒有出現過一個,只是在典籍中有記載,證實可行。

林寒見不繼續同他交談,自然地走了出去。

看方向,是要直接回洞府了。

陸折予突然有種很微妙地欺負了她的感覺,明明他實話實說,沒做什麽,但他就是覺得……好像不對。

仔細想想,他和寧音也有過許多次類似的場景發生。

“林姑娘,等一等!”

陸折予還是趕在她走遠之前,叫住了她。

林寒見不是很情願搭理他的樣子,停下來的腳步很猶豫,轉過身來的動作更慢。

“什麽事?”

“我同你切磋,但不用霜淩劍。”

陸折予破天荒地解釋許多,“霜淩劍是上古仙劍,我與之呼應,心神相連,能發揮出更大的威力。既是切磋,我們便平等些,沒了霜淩,我們可勉強一戰。”

……這番話就絕了。

要不是看陸折予說話時表情誠懇得能直接發誓,先前還主動出聲挽留,這表明接下來做法用意的話聽上去和挑釁有什麽區別?!

陸折予,了不起。

直男斬綠茶白蓮花,間或也能把自己斬一斬。

“我還有一個要求。”

陸折予走上前兩步,還是與林寒見保持着一定距離,絕不靠得太近,然而林寒見還是清楚地看見了他臉頰處升起的些許緋色,在他冷玉般的臉上,像是白紙滴墨那樣顯眼,“煩請林姑娘……和我講一講,與女孩子相處的事。”

“啥??”

林寒見以為自己聽錯了,由于受到的沖擊過大,以至于無法維持古代式震驚,“你在說什麽東西??”

陸折予的臉瞬間更紅了:“……”

他閉了閉眼,強裝鎮定,拿出大師兄的威嚴與氣勢:“不知姑娘為何想要與我切磋,我可以答應姑娘,請姑娘也照我說的做。應是不應?”

林寒見用一種震驚到懷疑,進而麻木的眼神盯着他,憑本能做答:“所以你的意思是,這又是一樁交易?”

陸折予颔首。

“但為什麽找我?”

林寒見不解。

自然是因為你的性子和寧音的有重合。

陸折予嘴上卻說:“做生意也知道找老店家。”

林寒見:“……行吧。”

陸折予腦子被好夢珠整壞了,實錘沒跑了。

星玄派的未來就此隕落,陸家上下全體恸哭。

要同陸折予交手,自然是因為林寒見發覺上次的切磋對她而言十分有益。被陸折予拒絕後,她心裏确實不服氣,但是對着她自己。

她想變強。

不說一定要多強,至少要比現在強。不光是為了特定的要去做什麽,而是因為如果不找點目标□□件,她會容易産生一種迷失感。

這裏不是她應該迷失的世界。

不管陸折予提出這奇奇怪怪的“交易條件”是為什麽,能滿足她的切磋需求就行。

這次林寒見找了根木棍,頂替她丢失的九節鞭做武器。

不趁手。

比沒有武器的感覺略好一點。

陸折予沒拿霜淩劍,連根樹枝都沒撿起。

這種狀态,他不拿大招打,實力差不多和林寒見持平。

以此種情況下的勢均力敵而言,和林寒見對戰其實是件很愉快的事。因為林寒見的招式不出自世家大派,大多本就新奇得未曾見過,她又特別喜歡一些出其不意的打法。由她使出來偏偏很流暢,打起來像跳舞一樣,只有真的對上她的招式,才知道這一擊的威力。

翩然游仙,莫過如此。

切磋完一場,林寒見果然又感覺到了靈感的迸發,方才過程總她的靈力流轉也非常順暢。她額上溫汗涔涔,分明累極,臉上卻露出了滿足歡愉的笑容。

要說林寒見和寧音最大的區別,恐怕就是在修煉這件事上了。

林寒見打得氣喘籲籲仍然興致勃勃,換做寧音,最開始就不想打,打到一半還要耍賴。

兩人在一方簡約的亭子裏坐下,林寒見大剌剌地擦了汗,心情很好,主動問:“陸公子,想問什麽,這便問吧。”

陸折予本來已經平靜了,聞言,耳根悄無聲息地再度泛紅,他佯裝無事地輕咳一聲,視線游移在亭子外的景物上:“同女性相處,禮節與規矩我都熟知,但是……有時候,她會生氣,我不知道她為何生氣。想來,定是我不小心冒犯了她,我自己卻不知道。”

她?

原來陸折予是有喜歡的人了。

林寒見了然地點了點頭,想着陸折予能說出“對方生氣定是我不小心惹了她”之類的話,說明這個直男還不是無可救藥,至少很知道心疼人和反省嘛。

“女孩子被冒犯的情況呢,分很多種。”

林寒見換了個坐姿,手肘抵在桌面上,調整得更舒适些,“陸公子你确實是個十分知禮數的人,說是冒犯,你肯定是不會對人随意的肢體接觸,或是直接地給人言語難堪。不過有句話,陸公子,我還是一定要說的。”

陸折予用心傾聽,表情嚴肅,就差當場拿紙筆記下來了:“請講。”

“陸公子。”

林寒見抿了下唇,看上去像是想笑,又像是表達哀切,“你有時候說話,哪怕是出于誠心和事實,也實在是太欠揍了。”

陸折予:“……”

表情瞬間裂開了。

同類推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