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2章
這個結論的沖擊性太大了。
林寒見就算不是個蠢人, 也實在沒有想過這種發展,陸折予要能喜歡她,那她覺得法海和白素貞都不是沒有可能了。
林寒見可以接受陸折予對現在的她動心, 但接受不了陸折予對那個記憶中被針鋒相對的小師妹動心,那有種記憶全被推翻的錯亂感:原以為的仇敵實際上是壓抑着真實的心情在同她相處,這什麽異想天開的奇怪劇本啊?是惡搞游戲才對吧。
從邏輯和身邊人的種種反應來看,陸折予喜歡寧音這件事足夠成立。所以星玄派的長輩才對“荊夢”的出現有超出常理的熱情和歡迎,弟子們又在她面前對寧音諱莫如深。
林寒見将事情從頭理了一遍,從最開始在魔界遇到陸折予的事情開始分析, 随着思緒一點點地推進,她逐漸覺得……陸折予應該不是喜歡了荊夢或者說是林寒見, 他從頭到尾都在喜歡寧音。
——他早知道她就是寧音,從他開始轉變态度的那一刻起。
分明知道她就是寧音,是星玄派的“叛徒”, 陸折予卻不對她采取任何措施,是他的愛情已經足夠超越那次的背叛,索性将計就計地将她真的當作另一個人;還是他另有打算, 現在不過是在靜觀其變?
林寒見以為自己算是了解陸折予,現在才驚覺不是, 她可能從沒有認真看清過陸折予。
松州的夜市繁華程度可位列各城中的前五。
林寒見沒逛過松州夜市,她剛玩游戲那會兒, 除了做任務、打攻略,就喜歡看游戲的各項設置, 真實得讓人非常滿意, 各區域的風土人情各有千秋, 令人心馳神往。
這會兒, 她心裏雖然揣着對陸折予的警惕觀察計劃, 見到燈火通明、紅影綽約的松州夜市,還是忍不住露出一個輕松愉快的笑來:“松州不愧是北方樞紐,有‘小江南’之城。”
陸折予伸手在她身後擋了一下險些撞上來的行人,目光從她泛着喜悅的臉上移開,狀似不經意地道:“松州雖有陸家産業,但我幼時并未來過松州,此番也是第一次見此等繁華熱鬧的松州夜景。我們便好生逛一逛,不……不急着走。”
看上去是在說他幼時的事,實際上話題落在最後一句,是為了“不急着走”。
“陸公子說這話——”
林寒見似笑非笑地側首看他,也不說下文,就那麽含着笑望着他,卷翹的睫毛在她下眼睑落下一片陰影,将被燈火映照的部分襯得愈發潔白無暇,細膩柔嫩。
她今日穿了身淡紫色的留仙裙,梳着随雲髻,樣式簡單大方,只在發間綴了一副同色的流蘇排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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落落大方,清淡婉約。
陸折予總忍不住多看她兩眼。
此刻被她這樣盯着,心跳的頻率早就失衡,窘迫感交織着前所未有的慌亂,淡淡的喜悅夾雜其間,還偏要鼓作鎮定:“怎麽了?”
林寒見笑眯眯地接着下句:“是不是想和我一起逛的久一些呀?”
陸折予的臉瞬間紅了,緋色從耳根一路蔓延到脖頸,比以往面對林寒見的任何一次調侃都來得反應強烈,卻沒有反駁。
他想和林寒見一起逛夜市,實際上是過往執念中的一個遺憾。
當初,寧音和他的關系一直算不上很好,後期還朝着惡化的趨勢一去不複返;但他們中間也有過算是和諧相處的“美好時光”,逛夜市就是其中一項。
那會兒他們剛結束了一個有些血腥詭異的任務,師弟師妹們提出說去隔壁城參加燈會夜市,放松心情。
陸折予沒有反對。
一行人便沒有如往常一樣立即趕回星玄派,振奮精神趕去了隔壁城。
寧音愛玩,自然興致勃勃,她又好各種新奇的東西,跑得比誰都快,一轉眼就和同行的女弟子走散了。同門弟子各玩各的,沒有第一時間發現寧音跑遠了,陸折予怕她有什麽意外,跟了過去。
兩人在橋上遇見,竟然就那麽一路走下去。陸折予與她同行,周遭喧鬧不斷,嘈雜入耳,他的心情異常平靜,有種安定的惬意。
寧音難得沒有對他露出尖銳的一面,偶爾還會給他看一看攤販處的小玩意兒,同他說幾句詢問風土人情或是評價的話,全是在漫無目的地閑聊。
可這份安和很快被突然出現的畫皮妖打破。
陸折予拔劍斬妖,寧音去疏散人群。兩人背道而馳,那段來之不易的短暫相處,幾乎成了他臆想出來的虛幻。
他想完成那副場景。
如同他在找不到寧音的日子裏,無數次地設想過每件事情的轉折點,思考“如果不是那樣,那麽結果是不是會不一樣”。
“不反駁我啊。”
林寒見一副勝券在握的樣子,帶着點得意,道,“就是證明我說對了吧。”
陸折予已經有點了解她的惡趣味了:越是他窘迫的時候,她就越喜歡引導他說出真實想法,非要讓他承認那些羞于出口的話才好。每當這時她就像是得了勝利旗幟,趾高氣揚、心情愉悅地開始做出洋洋得意的模樣。
“你非要我承認麽?”
陸折予沒有惱怒,口吻淡淡的,少了平時的冷意。
“承認嘛。”
林寒見得寸進尺,眼神凝在陸折予的臉上,別有深意地道,“你不承認的話,我怎麽會知道呢?”
你不做出點實際行動,怎麽有人會知道你的愛呢?
即便陸折予真的喜歡身為寧音的她,林寒見還是不能将他的感情看成是純粹的存在,其中必定摻雜着許多顧慮猶疑,所以他能容忍在她換了身份後的親近,卻不一定能夠站在她這邊。
他們不該是同路人。
陸折予習慣性地去牽她的手,這是他經常無意識都會做出來的動作,像是一個極沒有安全感的人在拉着他的救命稻草。
林寒見靈巧地避開了。
陸折予無可奈何,鳳眸微阖,垂眼望着林寒見,聲音很輕:“……我是想讓你同我多逛一會兒。”
林寒見不買賬:“沒聽清。”
陸折予伸手去逮她,快碰到的時候又有些遲疑,林寒見得了機會,靈活地往旁邊退開了一步:“我沒聽清,才不讓你牽。”
大街上,周圍人來人往。
要讓陸折予在這種場合大聲說情話,簡直是在他的底線上瘋狂跳踢踏舞。
“別鬧。”
陸折予輕輕地蹙着眉,一副不知道該怎麽解決當下場景的苦惱神色,“這是在大街上。”
看來不過如此。
林寒見了然地一點頭,好似輕松地接受了這個結果,步伐不停地繼續朝前走去。
陸折予緊随其後,怕她生氣,時不時關注着她的表情。但林寒見沒兩句話又恢複了尋常的樣子,無事發生過地繼續逛夜市了。
這次的經歷說不上是壞,但也稱不上有多好。
陸折予覺得自己可能是做錯了什麽,可是讓他在大街上說一句并非必要的情話,他實在是做不出來。
兩人折返路上,陸折予忍無可忍,将林寒見拉到一邊的暗處,幾乎是懇求地低聲問她:“你是不是生氣了?”
林寒見眼眸擡起,睜大了些,像只懵懂的貓兒:“手疼。”
“……”
陸折予一下放開她的手,原本的神色很迅速地被緊張和愧疚取代,“抱歉,很疼嗎?”
他垂首就要去查看林寒見的手腕,林寒見眨了下眼,面不改色地說:“騙你的。”
當然不疼了。
就算是突然将她帶過來,陸折予只是用了尋常的力道,不如說他拉着她的時候總是很僵硬,把力道維持在一個不容易掙脫、卻又絕不會威脅到她的界限中。
陸折予頓了一下,有點惱怒,擡首看清了林寒見的表情後,他輕嘆一聲,小心地碰了碰林寒見的手,都不敢來抱住她,身軀傾斜,落下一片将她籠罩的陰影:“能消氣了麽?”
林寒見別開臉,沒有和他對視,不答反問:“你身上的傷是怎麽回事?前幾天竟然又複發了一次,難不成是什麽無法根治的陳年舊疾,能跟我說說嗎?”
陸折予眸色微暗。
……
沈棄的手中拿着幾張薄薄的紙,不同于以往的密信和各地傳回的重要信息與商業合作,這上面僅僅只是關于“荊夢”這個人的信息。
默不作聲地看完了一遍,沈棄擡眸,看了眼身前打探消息的暗衛,口吻分辨不出喜怒:“信息有缺失,為什麽?”
“荊夢姑娘在魔界的那段,似乎被人有意抹去。”
暗衛一五一十地禀告着,“屬下沿着這條線往上溯源,鬥膽借用了閣中與魔界的通線,查出了一點線索——與陸折予陸公子有關。”
“噢?”
沈棄捏着紙張的手撚了撚,“他為什麽要特意抹去這一段,是怕人查麽?還是……”
沈棄氣定神閑地站着,腦中飛快地清除排查,篩選出近段時間與陸折予的相處片段。
陸折予有些反常。
他以為是因為寧音的突然出現,一朝夢想成真,才令陸折予不似尋常。現在看來應當不是。
陸折予在愧疚什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