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6章

陸折予的臉色當即變了:

他們當初的約定, 只是将沈棄安全帶回來,能等到翙閣的人來都是看在過往交情,現在一切都快談好了, 沈棄說不走就想不走了?

陸折予本只是有種被愚弄的不快,聯想到林寒見指尖的那陣香氣, 更感到怒不可遏。

他極力告訴自己要信任林寒見,哪怕她并不喜愛自己,但他們如今是戀人, 便證明林寒見多少對他有幾分感情, 是別的什麽都好,總歸他們能在一起;沈棄的行為無疑是在撬動陸折予的理智,且這種說不清道不明、卻又最彰顯親密的氣味, 比先前種種的殺傷力都大。

緊跟在這份暧昧後, 是沈棄提出“不能走”。

這要讓人該如何想?

沈棄是故意的,而林寒見或許默認了這份故意。

陸折予的目光回到沈棄的臉上, 眼底湧動着淺淡的殺意:“她為你易容了?”

是了,只有易容才會那麽長時間的接近,沈棄臉上的印記也是因此而消失,林寒見的易容技術那麽高超, 能夠做到這點。

可陸折予并非沒有被林寒見易容過, 他知道時間不需要那麽長, 也不需要那麽密切的一直觸碰臉部,留不下多少氣味。

沈棄聽陸折予這不答反問的話,就知道陸折予此刻已經氣昏了頭, 否則不會放着明擺着的話題不問, 搭上了一個看似毫無關聯的問題。

因為陸折予從他不打算離開這件事上聯想發散到的, 全然是為了林寒見。

雖然, 陸折予并沒有猜錯。

“是。”

沈棄冷靜地答道,“我臉上的印記天生便有,無消除之法,倚賴易容術倒能光明正大地得見天日。”

陸折予現在真的挺想拔劍和沈棄打一架,這事也不是沒幹過,他太不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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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不能。

兩家的事本來就影響頗大,他還得顧及者林寒見的事,更何況整個陸家不能毀在他手中。

陸折予一飲而盡杯中冷茶,道:“我記得,易容術有時效。”

“是。”

沈棄又應。

這次卻不繼續說話了。

陸折予擡眸同他對視,眼底墨色凝聚如黑刃出鞘:“你的面具呢?還是說,你想要以完整面貌行走于世間?”

面具在林寒見那裏。

沈棄可以說出這個理由,那麽,這一切的問題源頭都會順理成章的被推給林寒見。

陸折予要去切入的缺口,也會從他沈棄這裏轉移到林寒見的身上。

相比起他本人,林寒見會做出何等選擇、産生何種變故,是沈棄無法斷定預料的。

沈棄自然會選擇把事情把控在觸手可及的範圍內。

“我自有記憶以來,一直戴着面具,我也對不必戴面具的感覺有些好奇。”沈棄将事情全都攬在了身上,選擇性隐瞞了林寒見對他面具的奇怪需求,“時日無需多久,一月餘便可。”

陸折予面色沉冷:“沈閣主不要忘了自己在懸崖邊的承諾。”

“我無意耍賴。”

沈棄伸出兩根手指,“你我在崖邊的交易已然完成,現在我們談的是另一樁——我要圓自己的心願,必然是我自己付出等價來交換。”

“林寒見對翙閣造成的損失一概不論,過往通緝令盡可銷毀,我會為你的未婚妻正名,她并非是什麽窮兇極惡之徒,一切皆是我先前誤會。”

随着沈棄話音的落下,陸折予心下震動,面上的表情卻更難看。

陸家要對翙閣一力承擔的賠償,保住林寒見所需的代價不小,更重要的,是林寒見先前被翙閣通緝,牽扯出了一系列原先她在翙閣的事……在陸家內部,這是最大的阻力。

如今沈棄要反口否認這點,陸折予面臨的壓力幾乎趨近于無。

反而是沈棄“出爾反爾”地折騰這麽一遭,到頭來對外界宣布是弄錯了,會令翙閣的信譽和權威大幅度降低。議論的中心便由陸折予的魯莽,變為沈棄的過失。

這是一樁好買賣。

而沈棄是為了易容,為了讓林寒見替他易容,提出了這樣的交換條件。

陸折予忍無可忍地站了起來:“失禮了。沈閣主的這樁交易,我不應。”

“那就……”

沈棄的話剛出口,就察覺到陸折予一刻也不想多待,轉身向外走的動作。

他并不覺得被冷待,兀自說完了這句話,“稍微有點可惜了。”

如果不憑外力将林寒見帶走,而是從陸折予留不住林寒見呢?

若陸折予全然不曾得到過,他不會這樣患得患失,在意諸多。

可他以為自己好歹被允許站在了林寒見的身邊,他多少是不一樣的,那麽情緒就會應運而生。

唯一能安撫他的只有林寒見,林寒見卻不像是真心喜愛他的模樣,或者說,她有什麽別的更重要的事要關注,她注意不到這些。

林寒見實際上是個不太喜歡麻煩的人,她很聰明,在某些地方又不夠聰明細致,可能是她不關心。

在漫長的等待中,失而複得的欣喜會摒棄一切外物,但并不妨礙不停堆積的事件孕育出一顆懷疑的種子。這顆種子一旦埋下,任何觸動情緒的事情都會成為種子的養分,只待破土而出的那日,會迅速成長為遮蔽人心的參天大樹。

遮蔽住陸折予那顆克制隐忍的心,只剩下不知該如何控制的滿腔愛意。

陸折予走到分岔路口,腳步一拐,去找了林寒見。

他想問一問,林寒見的意見。

想知道她是怎麽想的。

林寒見在院中藤椅上躺着,臉上蓋着本《地域志》,青色衣衫與這滿園景色幾乎融為一體,飄蕩的落葉綴在她松松搭在扶手上的腕邊,末端根莖處依在她袖口的海棠花上,像是連接花紋延展出的嫩綠枝葉,栩栩如生。

掩在書冊下的那張臉,比這一切的生機盎然更奪人眼球。

“陸……折予?”

林寒見聽到細微的動靜,擡手将書冊拿了下來,傾瀉而下的陽光落在了她的臉上,從她姝麗的眉眼跳躍着去碰她花瓣似的嘴唇。她的眼中帶着些許惺忪的迷茫,是方從彌漫的睡意中抽回思緒,因而眼中還殘留了星點平日裏見不到水汽。

她兩指擒着書,手掌邊緣撐了下扶手,輕盈靈巧地坐直起來,才問:“你特意來找我,是有什麽重要的事?”

林寒見掃了眼陸折予的臉色,猜測道:“和沈棄有關。”

這種時候發揮的聰明才智實在不算是好的選擇。

陸折予聽見林寒見如此自然而然地聯想到沈棄,說出沈棄的名字,都忍不住要蹙一蹙眉。

“是。”

陸折予在林寒見面前,總是要收斂許多,尤其是面對沈棄的威脅,他感到更緊迫的惶恐,可能會失去林寒見,就愈發不敢在她眼前表露他心底的難耐與不平,“沈棄同我說,他現在不能走,原因是為讓你替他易容。”

林寒見措手不及地懵了一下,她不太确定陸折予是不是知道了她的目标是沈棄的面具,這讓她一時間不好做反應,只能順着道:

“然後呢。”

陸折予已經走到了林寒見的身邊,看她這模棱兩可的态度,心涼了大半,沉聲問:“你答應他了?”

林寒見反問道:“他是怎麽和你說的?”

陸折予一時沒有說話。

“嗯?”

林寒見仰首看着他,她本就沒有陸折予高,現在又是坐着的姿勢,擡首看他很費脖子,便将陸折予拉了一把,讓他坐在扶手上,口吻愈發柔軟地再次問道,“沈棄和你說了什麽,能說給我聽嗎?”

陸折予不是不生氣,最近的事情無一不在挑戰他的底線,又時常陷在不安全感中,他人生至此沒有這樣颠婆難捱的經歷。

但林寒見稍微軟化些哄哄他,他就不自覺地跟着軟化了:“他說要你為他易容,圓他想毫無遮蔽現于人前的心願,為此,可将你的過往所做一筆勾銷,并為你正名,當初的一切皆是誤會。”

林寒見眼前一亮:“這不是很好嗎?”

她躺在藤椅上拿着書還在想,要怎麽把陸家可能有的損失弄回來。她當初從翙閣走,可不止是翹了西北境的生意,破壞情報網的時候她秉持着能留後手絕不放過的原則,還留了部分用作後備的反擊材料。本想這次給陸折予用上,沒想到沈棄自己提出可以一筆勾銷,這不是好事是什麽?

陸折予靜靜地望着她:“但是他未來月餘還要和我們同行。”

這句話的意味很明顯了。

林寒見察覺到這點,問:“你很不高興?”

陸折予看了她一會兒,道:

“我回絕了他的提議。”

“?!”

林寒見的震驚溢于言表,“這麽好的提議你為什麽要回絕,如果你不高興他跟我們同行,不常見他就是了,何必推掉一樁可解陸家難事的買賣?”

陸折予聞言,氣悶地道:

“我不常見他,你也能不常見他?”

林寒見一頭霧水:“我要常見他做什麽?”

陸折予吐出兩個字:

“易容。”

林寒見更覺得莫名奇妙:“這不是交換條件嗎?”

陸折予忍無可忍:“所以你就拿自己的親近去換?”

“我……?”

林寒見用盡了所有的腦細胞都沒有想出來,“易容”和“拿自己的親近去換”這兩件事有什麽必然的聯系,“你是不是覺得,我哪怕是和沈棄見一面,都能和他多增進幾分感情?既然如此,我的感情增加得這麽容易,我現在就該去答應沈棄,和他成親好了。”

陸折予驚疑不定地問:“沈棄向你求婚了?”

林寒見:“……”

你是不是覺得自己很幽默,重點抓得特別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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