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8章
比起已經看慣了的少年封決的模樣, 封決本體的模樣褪去了僅存的青澀,臉部線條與五官更為淩厲,眼中金色愈深, 垂落的金發已經過腰, 微微蜷曲着滾落在他身上。
本體封決的氣勢不如少年封決外放, 卻更沉重。
“……什麽?”
前後存在同一個人在不同年紀的兩種模樣, 意想不到的發展令林寒見錯愕之餘, 又混雜了毛骨悚然與莫名刺激的感覺,她稍顯遲緩地反應了封決方才的那句話, 一時間竟然沒能明白封決指的是什麽, “哪種感覺?”
少年封決道:“自然是你重歸與我大戰數天的故地, 有沒有什麽熱血沸騰的感覺了。”
好正直的回答。
林寒見為自己過度的發散想象感到汗顏。
說話時, 本體封決仍舊保持着原有的動作, 只是睜開了眼, 其餘的同沉睡時沒有任何區別。
仍舊那樣一動不動地, 沉默注視着林寒見。
林寒見忍不住回頭看了看少年封決。
金發,金瞳,眉眼精致而傲氣, 生動鮮明。
她又折返視線,看了看王座上一動不動的本體封決,容貌相似, 平添了幾分內斂與自然而然流瀉出的煞意。
林寒見側過身, 依然站在兩人之間,但能同少年封決對視,她往王座那方指了指, 小聲道:“現在在王座上的, 只是你的軀殼, 還是說——?”
林寒見沒想好用什麽詞語來合适地表達她的想法。
“不是。”
偏低沉的聲音回蕩在空曠的室內,不是由眼前的少年封決發出。
林寒見默默地轉過頭,見到本體封決稍微換了個姿勢,眼睛向上擡了擡,倒是不那麽幽暗了,眼底鋪着一層淺淡的亮光,将他眼中金色映襯得尤其好看:“我是活的。”
林寒見猝不及防地陷入了沉默:“……”
——媽耶!妖王的本體和分|身可以同時存在同時活動,這玩意兒難道就是仙俠世界的新型分裂大法嗎?還能按年齡段分層,簡直不要太智能!
看她這呆呆傻傻的樣兒,少年封決忍不住笑了出來,神采飛揚地帶起了一陣滿載快意的笑聲:“不是吧,這點東西就把你吓傻了?”
本體封決不知何時垂下了眼,神色間顯出幾分慵懶的倦怠,嗓音跟着松懈下去,低沉的口吻多了松散的意味:“好膽小。”
被夾在中間的林寒見不由得再次:“……”
錯亂。
太錯亂了。
少年封決“哈哈”大笑,随手搭了下林寒見的肩膀:“走了,再待下去你要是真的傻了豈不是得不償失。”
本體封決看了眼他狂放不羁的随性動作,眉梢輕輕一揚,這動作倒是和少年封決的習慣動作重疊。
等那兩人轉身離開了王座,本體封決無聲無息地閉上了眼睛,胸膛沒有任何起伏,像是在轉瞬間就失去了生機,成為了和王座融為一體的死物。
周圍無數植物重新聚攏,簇擁着它們的王,為他維持住一片幹淨安靜的栖息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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封決沒忘把林寒見帶去王座的意圖,出來後順勢囑咐了一句:“雖然你現在實力後退,但只要治好了,你照樣能回到和我對戰的巅峰。不必為此憂愁傷懷,以後再打就是了。”
林寒見好笑地看了他一眼:這人,以為誰都和他一樣,打架至上嗎?
她看着封決的臉,倒是想起一件先前未問出口的事:“對了,你的本體……為什麽一直在王座那裏,他不能離開王座嗎?”
封決沒有隐瞞的意思,随口道:
“可以倒是可以,但是我消耗了大部分的精力,他待在那裏能吸收王座下的養分,起碼能更舒适點。”
“舒适?”
林寒見覺得這用詞有點奇怪,“他難道很不舒服嗎?”
封決蹙了眉,眉心緊鎖地打量着林寒見:“你怎麽回事?這麽關心他做什麽?”
林寒見有點無語:“他和你可是一個人啊。”
這種不願意提及又莫名帶着比較的語氣是怎麽回事?
“說是一個人也沒錯,但是——”
封決懶懶散散地伸手,做了個伸懶腰的動作,但林寒見卻莫名覺得更像是一只大貓撐在地上的場景,還可能要翹起尾巴,“你不是也看到了,我們可以當做兩個人麽?”
林寒見無可避免地又雙叒叕陷入了沉默,這次更添了幾分古怪的情緒:這就是修仙|世|界的特有分裂嗎?長見識了。
“哦,我明白了。”
封決不知想到了什麽,臉色陡然難看了幾分,或許是因為他長得精致,出現不好的表情都不會産生什麽威脅性或者是不好的感覺,反而覺得只是在鬧小別扭,哄一哄就好了,“因為你是和他交手過,所以你更在意他。可是我也很厲害的,你很快就會知道了。”
說出來的話,果然符合那種沒有威脅性的別扭,帶着孩子氣。
林寒見便也應得很快:
“好的。”
封決感覺到她好像有點敷衍,但他不屑于争辯,實力不夠的話就去提升,證明自己本來就是無須旁人插手的事。
相烏正好在這時前來拜見。
他處理了城中的一些事,将和封決禀報的、有關暗處那些人的事吩咐下去,就匆匆趕來向封決回報。
封決聽了幾句,點了點頭,眼神又不由得看向林寒見。
“?”
林寒見沒太懂他看過來的眼神,想了想,以為這是要讓她做表現的意思,跟着他的視線往前走了一步,朝着相烏道,“相烏大人,我有一個不大成熟的建議,不知您能否稍微聽一聽。”
相烏怎麽可能拒絕?
就沖着林寒見是封決親自帶回來、還帶去了王座這點,相烏就不可能怠慢林寒見。
“您說。”
林寒見有點詫異相烏這麽客氣的态度,憑相烏如今地位,确實不必如此。
她道:“我們可以利用王上現在的形象做誘餌,反之,可以在肅清藏在暗處的蒼蠅後,傳出王上妖力更盛的傳言。”
反正外界又不知道封決的具體情況,在解決了試圖反叛的人後再傳這種話,會使震懾的效果加倍。
相烏眼前一亮:“此法甚好!”
封決靠在旁邊的石柱,上方有不少破損跡象,看上去不怎麽堅固,而側邊就是交錯着黑色怨氣的熔漿,他半點察覺不到這危險,腦袋一歪:“喂。”
相烏反應快,做舔狗已經渾然天成,聽見這聲便忙不疊轉過身來,對着封決拜了拜:“王上以為如何?”
“還不錯。”
封決臉色淡淡的,說話卻分外直接,“我不喜歡你們旁若無人說話的樣子,知道麽?”
“是是。”
相烏連連點頭,欠着身道,“即便王上不說,本來也是要詢問王上,讓您做決定的。”
林寒見突然想:不知道相烏是這麽服侍本體封決的,也是這樣的麽?看起來很熟練的樣子啊。
相烏說完,就看向了林寒見,指望着她說點什麽。
這一看,封決的視線也跟過來。
林寒見擡眼,對上封決的視線,未做過多思考地流暢道:“我是在為你出謀劃策。”
“……”
封決聳了下左邊的肩,像是肩頸不舒服,他下一秒就改變了倚靠的站姿,身高一下拉高了些許,氣勢跟着現出,可他到底沒說什麽。
畢竟,被請來做客的人——林寒見勉強可以定義為這點,雖然嘴上說着報答,終究是他把人帶來的,讓人出力就少些閑話,這點道理他還是知道的。
這瞬間,相烏看向林寒見的眼神已經發生了質的變化:這不是簡單的人類女性,這是我們王後啊!随随便便一句話就壓制住了王上,何等強大的女性!
“對了。”
封決想起正事,對相烏道,“去請醫師來,能治內傷的。”
相烏小心翼翼地道:“您受傷了?”
封決側首用下颌點了下:
“是她。”
相烏眼神微妙,心中計較一番,回答道:“這要是請醫師的話,修真界醫術頂尖的幾位醫師,莫若陸家旁系的那位醫聖,和翙閣養着的那幾位了。”
林寒見聽出相烏這拐七拐八的話是在有意提起沈陸兩家,沒有吭聲。
“那你就去找沈棄借。”
封決随口道。
見相烏猶猶豫豫地沒有動作,封決不快地道:“怎麽,要我請你?”
“沈閣主他……”
相烏也說不好到底是沈棄治療過了林寒見,還是正是沈棄把林寒見弄成這樣的,只知道這三人糾葛太過複雜,又驚覺自家主子是一副什麽都不知道的樣子,難免變得躊躇,最後只好說,“前些日子您不是非要攻打魔界嗎?沈閣主夾在中間左右為難,勸了好幾次都沒個結果,大約……大約心裏正不痛快着,這會兒要去借人,怕是他不會答應。”
“他不答應我就搶了。”
封決很幹脆地道,“翙閣要和妖界通商,兩邊獲利,但妖界多的是不想安份的人。”
相烏滿頭冷汗:“王上息怒,我這就去發信問候沈閣主。”
總不能真的打起來。
這算個什麽事啊,沖冠一怒為紅顏?
相烏悄悄地看了林寒見一眼。
主仆談話,林寒見一腳察覺到自己被相烏打量了好幾眼,總覺得不是帶着其他意味的窺視,反而像是……求救?
“封決。”
林寒見也并不想讓沈棄知道自己現在正在妖界,否則不知道那家夥還能做出什麽來,“我是魔修,修真界那幾位醫師都是人界修士,起不了什麽作用,去魔界請醫師就是了。”
封決對外物本就不上心,聽林寒見本人都這麽說了,當即擺擺手:“那就這樣吧。”
說着就擡步走了。
風平浪靜,無事發生。
相烏驚奇地看着林寒見,情不自禁地道:“何等偉大的壯舉。”
林寒見:“?”
您是有什麽疾病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