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2章
謝枕舟在聽到大師兄這句話時, 滞了滞。
挂滿着淚痕的臉上表情懵懵的。
視線相對時,深深陷入進那雙漆黑眸子中。
六九天劫落下的創傷,并非表面。
朝舤對此有過經歷, 知曉應該如何恢複。
陰影覆了過來。
微涼的指腹摩挲過眼角。
謝枕舟看到大師兄薄唇輕啓。
“介意我上榻嗎?”
一字一句,淺淡的聲音藏着幾分喑啞,像是敲擊在心頭。
謝枕舟視線微閃。
他的樣子似乎取悅到床邊的人,又是一聲輕笑響起。
随後謝枕舟就聽大師兄道:“我要為你療傷。”
他的話沒有停頓,是在解釋。
“需要你對我開放識海。”
謝枕舟一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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修習入門的第一堂課, 那便是修士的識海不可對任何人開放。
大師兄是要做什麽。
如先前說的那樣,謝枕舟在大師兄征詢他的同意時,沒有過多猶豫, 他點了下頭然後盡量不牽動身體, 小心的移了移位置,空出一塊。
......
突然多了個人, 謝枕舟能清晰感到床褥下陷。
身邊被熟悉的霜雪氣息包裹, 絲絲縷縷纏繞了上來,含着一抹不易察覺的侵略性,很輕很淺。
朝舤把人從床上扶了起來, 兩人相對而坐,讓他靠在自己肩頭。
按照剛才說的。
謝枕舟對他開放了識海。
“我要進來了。”
聲音響在頭頂,像是給他提醒。
謝枕舟耳尖顫了顫,腦袋輕點了點。
酥酥麻麻的癢意泛起, 身體的疼痛好似都忘了。
随着這句話落下, 謝枕舟感覺到, 自己的識海被另一股更為淩冽帶着壓迫感的神識侵入。
卻在進來的那一刻,收斂了所有的攻擊性。
如潺潺流水清泉滑過,溫和拂動着每一寸。
......
識海被入侵的一瞬, 謝枕舟‘唔’了一聲。
不似悶哼,倒像是在壓抑着什麽。
聽到自己脫口的這聲軟綿綿的嘤咛,謝枕舟耳根發紅,睫羽輕抖了抖,随即就緊緊咬住了下唇。
垂在兩側的手被拉起。
是大師兄扣住了他的手腕。
“痛的話,就抓着我。”
朝舤嗓音略沉。
謝枕舟無力的将本就埋在大師兄頸窩處的頭埋得更深,感受着他說話時帶來的振動,很低的應了一句,“嗯。”
·
在謝枕舟手自覺抓到自己身後的衣襟,朝舤便松開了桎梏。
眼下,小師弟的識海內,遍布粗細不一的雷電。
四處亂竄着,滿是狂暴的氣息。
這就是僅憑靈力無法恢複的部分。
朝舤的神識緩緩探進來後,便有不少往他這邊撲閃過來,像是想要将他同化。
不得不讓他更加小心。
只能馴化,不可強制将它們打散。
識海是修士最脆弱的地方,也是根基所在,不容有一絲疏漏。
所以朝舤才會在進來後就吩咐邵黎。
不許任何人進來打攪。
***
邵黎站在洞府外。
此時他一張清俊的臉上,神色緊繃,心中暗自祈禱。
小師弟既然已經安然渡劫,接下來一定會沒事。
有大師兄在,一定沒事。
就在邵黎默默蹲守時,有白色流光劃過天際。
仔細看了眼,是二師兄。
“小師弟可是在裏面?”越辭走上前一看到邵黎,就知道自己猜對了。
·
越辭入了紫宸峰,先是去了一趟後山,那是天雷劈下的位置。
但後山空無一人,只餘一點焦黑痕跡。
黑色焦痕入目,越辭胸口便被窒悶感侵襲。
他走過去細細查看。
小師弟會去哪。
許是回了洞府,但定然不是自己一個人,越辭深知六九天劫的威力。
那是誰帶走的......
越辭思忖片刻,往小師弟的洞府行去,結果遇上了守在洞府外的邵黎。
......
“二師兄。”
邵黎立馬上前,擋住想要入內的越辭,“你不能進去。”
待看清楚二師兄神情後,邵黎攔着的手垂了垂。
只見二師兄眼角眉梢慣常挂着的笑意不見,整個人看起來和往日都大有不同。
越辭挑起一邊眉毛。
邵黎想到裏面大師兄在為小師弟療傷不能被打擾,于是如實道:“大師兄在裏面。”
越辭瞬間了然,原是大師兄把小師弟帶回來了。
“我不能進?”
越辭微眯了眯眼,尾音上挑起,似在疑惑。
邵黎清了清嗓子,把剛才的話補全,“大師兄在為小師弟療傷,不能打擾。”
“療傷?”越辭沉吟。
六九天劫的傷。
怎麽治......
“我不會打擾大師兄,”越辭對他笑了下,語氣卻是強硬的,“讓開。”
邵黎苦了臉,“二師兄,大師兄吩咐,我真不能讓。”
“二師兄你看,大師兄現在肯定已經開始為小師弟療傷了,進去免不了打攪到他們......”邵黎絞盡腦汁說了一堆。
末了,他又想到什麽,“而且,二師兄你又不會治傷!”
越辭笑了,“我不會,大師兄會?”
邵黎被問噎。
......
大師兄是一道多修,修的是劍道、符術,并不是靈道,會煉丹治病。
“想通了?”越辭似笑非笑的看向邵黎。
邵黎愣住,好像确實是這樣。
二師兄不會,大師兄又怎麽會的。
但許是對大師兄懷着盲目崇拜的心理,即使是對着同樣敬佩的二師兄,邵黎還是堅持。
就在他們二人僵持的時候,又是一道青色光影閃過。
看樣子是和越辭一樣。
雲舒也先是去了一趟後山。
“你們站在這裏做甚?”雲舒淺淡的聲線響起,溫聲打破了此刻的微妙氛圍。
“三、三師兄?”邵黎讷讷的,“三師兄怎麽也來了。”
下一刻,邵黎就瞪大眼,“三師兄你來了!”
大師兄不會醫,二師兄也不會。
但三師兄會啊!
雲舒微笑着,“我來看看小師弟。”
越辭首次正經的打量起邵黎,他以前怎麽沒覺得,這位師弟是這麽......
聽到雲舒的話,邵黎頓時驚喜,放下了攔着的手,朝着洞府內喊去,“大師兄快開門,三師兄過來了!讓三師兄為小師弟看看。”
......
謝枕舟腦子已經模糊了。
大師兄的神識在他識海裏,每一個動作,都像是在他腦中放大。
每掠過他識海一寸,謝枕舟的身子就會不可遏制的顫抖。
“啊......”又是一下。
謝枕舟攥緊了大師兄的衣襟。
整個人的重量都壓在朝舤身上。
“難受?”朝舤問他。
謝枕舟嘴唇微張,“不、唔,不難......受。”
朝舤低沉磁性的聲音刮蹭在耳畔。
“真的?”
謝枕舟發出嗚咽聲,沒再出聲回答,緊緊靠着人,小幅度的點了下頭。
朝舤緘默。
繼而神識繼續在謝枕舟的識海內掃蕩,将那些散發着駭人威勢的雷霆盡皆撫平。
大師兄的神識很溫柔,謝枕舟能感受到。
自己識海內的場景他也能清楚獲悉。
又是一團深紫色的雷霆,滋啦閃着電光。
很激烈。
那一團不屬于他,來自于大師兄的神識卻毫無所懼的靠近過來,緩慢的覆上裹挾着雷霆的那部分屬于他的神識。
......
像是為了安撫那些暴動的雷霆,探來的神識輕柔得不可思議。
一點一點慢慢深入。
一寸寸融合上來,直至徹底将那些不安分的雷霆吸納走,謝枕舟的神識露出了內裏,在大師兄撤走時,兩股神識相互碰撞了下。
不經意間的一下,謝枕舟渾身一抖。
“嗚。”從齒間傾瀉出了一聲。
朝舤怔了怔。
有溫熱的濕潤液體滴落在他頸間。
“哭了?”
謝枕舟沒有讓自己再發出哭音,也不回話。
但是抱着大師兄的手,更緊了些。
朝舤垂眸,入目的是他顫動的肩膀,往下是被衣衫遮蓋,只隐約可以窺見的一絲緊實腰線。
......
“要繼續了。”
略顯喑啞的嗓音,又在提示。
謝枕舟微喘了口氣,壓下了那種不知道是什麽的感覺,腦海深處還殘留着神識被觸碰的餘韻,像是難以形容的悸動。
“大師兄......”謝枕舟輕聲喚了一句,低不可聞。
但朝舤聽見了。
他回應了:“嗯。”
簡潔,沒有多餘的廢話。
謝枕舟淺淺呼吸着,聲音沒有力氣,音調軟軟的。
像是撒嬌,又像是其他,“你可以不用問我。”
原以為還會是簡單的一個‘嗯’,一如大師兄本人那樣。
誰知這次卻聽到,含着笑意的一句。
“嗯,我知道了。”
謝枕舟腦中的混沌,似乎在這一聲中消減了不少。
只能看到大師兄身後被墨發蓋住的背部,玄衣和發絲像是融到了一起,什麽都看不到。
他閉上了眼睛。
識海裏,大師兄開始了新一輪。
......
再是一道雷電被朝舤撫平時,謝枕舟的神識又一次和他的神識碰上。
二者輕碰後,一觸即分。
然而,這次卻像是出了什麽岔子。
謝枕舟的那團尚處于虛弱狀态的神識,一點點重新往那一股強大純淨的神識靠攏,再一次貼在了一起。
謝枕舟只覺頭皮仿佛都在發麻,在識海痛楚降低的同時,他碰上大師兄的神識好似很舒服,那種感覺叫人留戀。
朝舤微頓了頓。
他明白這種反應,繼而,探進謝枕舟識海內的那團屬于他的神識,随着他的意念。
像是一個擁抱,把那團微弱神識納入他的裹藏之下。
“嗯......”
謝枕舟顫抖的睜開了眼睛。
酥酥麻麻的觸感從識海傳出。
但僅僅是一瞬,大師兄撤走了神識。
最後是,一只大掌溫柔的在他頭上輕撫了撫。
還有一只箍在他腰間,防止他滑落。
頭頂的手掌離開時,隐約帶着克制。
......
邵黎的聲音也是此刻傳了進來。
謝枕舟腦中恢複一絲清明。
注意到他和大師兄此刻相擁的姿勢,有溫熱的體溫正不間斷的從相貼的地方相互傳遞着,連對方心跳似乎都能從那處感覺到,謝枕舟的臉驀地燒紅。
“大師兄......”
他隐約聽到,邵黎是在說二師兄和三師兄過來了,要給他治傷。
三師兄靈道之上天賦無人能及,或許能夠治愈六九天劫所留創傷。
“三師兄要進來。”謝枕舟小聲轉述着邵黎的話。
“他要給我治傷。”
朝舤默然一瞬,這次也同樣不是‘嗯’,反而是問他:“感覺怎麽樣?”
謝枕舟頓了頓。
識海內的雷霆每減少一寸,他的神識就能恢複一分。
身體的疼痛也已經消了不少。
“好多了。”謝枕舟乖乖回答。
“那就不用管他們。”
朝舤低聲開口。
語氣平淡,一個字一個字往謝枕舟耳朵裏鑽。
作者有話要說: 晚點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