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章 謝清微

枝葉沙沙的聲響在樹林之中響起。

越滄與面前的少年對視,心照不宣地揭過了方才發生的事。

符文漸漸隐去,回歸到幾人還未前來時的樣子,越滄卻實在忘卻不了那一瞬間自己感受到的巨大威壓。

“謝師兄可是要去後山采藥?”越滄這也重新看向這清冷的少年,微微笑起。

後山之地,從玄英的話語上聽來,似乎不是适合謝清微前去的地方。

他的試探明顯而直白,謝清微卻只是淡淡掃來,輕輕點了點頭:“自然還差些東西,不過不需要進到後山,只在附近就可,師弟大可不必擔心。”

“既然玄英托我照看師兄,不如我随師兄一起,你看如何?”越滄卻是為着他來,自然不可能這般輕巧揭過。

少年頓了頓,一雙明澈的眸子看了過來,再三打量越滄卻無法從那微笑和煦的面容上察覺出他真正的意圖。

“好。有勞師弟。”但他畢竟是謝清微,收回視線斂去眸底神情,便是低低應下。

他這樣果決,越滄倒也不會奇怪,畢竟他們兩人都是同一類人。

擁有足夠應對一切可能的自信的人,總歸是不喜歡後退,更喜歡直面他人的出招,然後輕巧化解的。

越滄知曉這少年已然對他生出些許疑窦,卻并不擔憂,徑直跟上前護在少年身側,倒真像極了貼身護衛。

林中隐匿的另外幾個身影尾随了一段,察覺這樣的情景,一時也只能選擇暫時退下。

“這緣殿的人,怎麽會和謝清微勾搭在一起。”那些有些急躁煩悶的聲音在身後不遠處響起。

越滄耳目清明,聽得一清二楚,視線掃過身前眉目不變,神态自若的少年,卻是有些不知對方究竟聽到了幾分。

“想來是以為謝師兄還有那一層大師兄的身份,初來乍到不清楚實情,想要巴結一番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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另一人聲音恰好接上那人話頭,倒是讓越滄知曉,這幾人不是忘記了隐匿身份壓低聲音,而是刻意想要将這話說給他聽。

謝清微雙眸微斂,低垂下腦袋的少年露出有些受傷的神情,卻沒有看向越滄。他顯然也聽到了周圍那些人的聲音和話語,卻只是微微頓步便又提了提身上竹簍向前走去。

一個在門派裏飽受欺淩的小可憐的形象生動而形象,反而讓越滄不得不抿唇止住嘴角笑意。

他可是見慣了那位謝清微,謝大師兄的模樣,随口布置下一項任務,便是整個門派蜂擁着想要完成去讨得一句稱贊,更不用說平時訓練的時候,謝清微的形象更是堪比魔鬼。

那清冷卻極受尊敬的男人,在此時卻是刻意給自己包裝出一幅弱小可欺的模樣,倒是意外地讓越滄看到了些許不同的方面。

但即便此時這些風言風語與他人态度都是謝清微有意放縱,越滄也并不覺得這個在數年後和他有着哪怕只是表面意義上的伴侶關系的人,能夠被這等普通人随意惡語相向。

魔尊微微挑起眉來,面上溫和神情盡數收斂,嘴角勾起一個嘲諷的弧度:“為何不可?再如何,謝師兄為人和善,總不會是躲在樹林裏暗語中傷他人的人。”

“不過好倒是好奇,我緣殿之人如何行事,什麽時候也需要師兄師姐前來指教了?”知曉緣殿兩字分量,越滄便也十分自然地将這兩個字當作了此時的依仗。

林子裏的聲音聽到這話瞬間安分了不少,幾人顯然也未曾想過這新來的師弟明明還未入門幾天,便是一口一個緣殿,拿來壓他們。

偏偏他們還反駁不得,畢竟深知緣殿到底是個多麽護短又擁有權力的地方。

魔到底和仙不同,未達目的不擇手段不說,臉皮厚度更是驚人,越滄絲毫不介意別人如何看待他剛入門幾日便拿緣殿壓人的行為,看一旁謝清微的反應,倒也從少年面上看出幾分忍俊不禁的意味。

雖說謝清微便是謝清微,實力心性,即使是眼下也都是不俗,但到底還是少年人,還沒有來日那般從容不迫,一些情緒上的遮掩也到底稍遜了點功夫。

在魔尊面前更是完全不夠看。

顯然這般緣殿壓人的簡單粗暴方法,讓這些弟子們無話可說時,也讓這人流露出了點少年的心性,反而讓越滄更為好奇。

到底是怎樣的變化才能使所有人對謝清微的态度有着如此大的轉變,又是發生了什麽事情才能讓眼前這個雖聰明睿智,卻到底有着幾分少年心性,更是溫和平順,性子好到了極處的少年,成為日後那個高高在上卻不免多出幾分距離的存在。

“再晚些,山上路就有些不好走了。”謝清微收斂了笑意,輕聲說起。

或許是方才越滄的維護讓他不免放下了幾分戒備,此時少年眼底的溫和少了幾分疏遠,多了點親近。

“好。”越滄應了聲,将身後不再發聲的一行人抛在腦後,邁步跟上前方加快了腳步的少年。

他修為高深,身形也要輕便地多,卻是依舊放緩了步子跟着前面的少年一步步向着後山的方向再度走去。

這一次謝清微顯然說的是實話,他所需要的藥材并不算多,也不需要深入,只是采摘了幾片看上去平平無奇的葉子,便是回眸向着一直跟在身後的人點了點頭。

這期間倒也遇上了不少人,有些想要同謝清微說上幾句的,看見了越滄和他身上那身衣袍不免就猶豫了許多。

門派人衆,倒也不是所有人都瞧不起這名義上的大師兄,只是關系真正好的卻是寥寥無幾。

大多數人實在想不明白這位緣殿新入門的弟子為何會跟上謝清微,就連少數幾個知曉他是由謝清微帶來的人,也有些不懂。

一時疑惑間,倒也少了上前的人,反而讓兩人都得了個清淨。

路上,越滄同謝清微一時也閑聊了幾句,看着少年露出那有些腼腆青澀的笑容,耐心地逐字答複,卻難掩其中一些見解的獨到。

少年時期的謝清微便如同一個寶藏,擁有着極多特別的閃光之處,更是有着一個看似堅硬實則柔軟的外殼,讓人很容易窺見其下隐匿的珍寶。

“天色已晚,師弟就準備這般跟着我一路回去了?”

背着竹簍的少年一路回到了自己所住的小屋,突然頓步回眸看向身後沉默了許久的人,清隽的面上露出點點打趣的笑容。

不知不覺兩人已經回到了謝清微所在的住處,越滄一路跟了過來,幫忙提了不少東西,直到将東西放置好也沒有半點離開的打算。

聽到對方開口,越滄微擡眸看去,瞥見少年眼底的各色情緒,倒也不奇怪。

少年時期的這人依舊看上去渾身都是秘密,此時态度友好話語更算得上是親近,卻已然是在想辦法讓他離開。

“初來緣殿,自然還有些事要回去準備。”越滄十分配合地順着對方的話接道。

“師弟無事時可以來坐坐,随時歡迎。”謝清微點了點頭,少年微微笑起,拎着手上剛放下的竹簍便是轉身進了屋子,再也沒有回頭看來。

已然答應了要離開的越滄自然也會極為配合對方這樣溫和的逐客令。

沒過多時,小屋前便又重新回歸到那冷冷清清的模樣,仿佛不曾有人叨擾。

唯獨剩下樹葉沙沙的聲音在小屋周邊回蕩,也沒有人看見,在那一片樹蔭之中,有一團不屬于這修仙之地的黑色霧氣萦繞在樹梢之間。

用魔氣掩飾身形藏在這修仙之地,越滄心下卻是半點不慌,對于這數千年積攢的魔氣倒是十分放心。

謝清微的小屋過了許久依舊沒有半點動靜,越滄卻并不着急,反而極為有耐心地等待着。

他相信,那人既然想要他離開,在這鮮少有人問津的小屋之中便必然有着些許讓謝清微哪怕要刻意僞裝出如今的模樣,也要掩飾的秘密。

還好以他魔尊的修為,并不怎麽需要睡眠。

越滄耐心地等待着,直到天色完完全全地沉了下去,那一方小屋這才顯露了些許其中端倪。

白天依稀能見的陣法在這深沉夜色下卻反而一清二楚,淡色紋路從屋子裏蔓延開來,卻不止越滄之前看到的那些蛛絲馬跡。

随着銀絲逐漸延伸開來,依稀能夠看見一張将整個門派囊括其中的巨網,其中玄妙之處更是不可言說。

越滄看到這一幕,自然也有些震撼,可很快,他便沒有功夫去為少年謝清微的心智和手段去多想什麽了。

這樣一張覆蓋了整個門派的巨網,自然不會遺落幾乎沒有多加遮掩自己身形的越滄,更不用提那一身魔氣,在這修仙之地暴露得多麽幹淨。

銀絲覆蓋而來的一瞬,他便已然無處可逃,不論走向哪個方向,都已然在這張網的監控之下。

“閣下何人?”

既然躲不開,越滄便沒有想再躲,看見眼前突然出現在身前的人影倒也不覺驚訝。

謝清微身上仍然沒有半點修為,手段卻是高超,一個陣法便是成功地讓自己懸空而立,“站”在了躲藏在樹蔭庇護的樹梢之中的越滄的面前。

“看到這般高超手段,不免多看了一會,倒是沒想到不小心暴露了身形。”越滄輕聲笑起,卻是故意壓粗了聲音。

此時魔氣是他最為天然的保護屏障,眼前的人哪怕再為聰明睿智,一時半會也猜不出仙魔兩種完全對立的力量能夠在一個人的體內相融。

他還能安然保留玄滄這個馬甲,自然不會自己傻傻前去披露。

“閣下是魔。”謝清微挑眉看來。

許是面對的是不知名的敵人,少年面上沒有半點之前越滄見他時看到的溫和可欺,即使身上毫無修為,那雙明亮的眸子裏也滿是銳芒和志氣。

他隐約有些擔憂,可顯然擔憂的不是他本人的性命,而是他身後的這整個師門。

“我對這裏,可并不感興趣。”越滄将少年眼底的忌憚收入眼中,微微笑起。

明知不敵,卻不肯示弱半分,倒是依稀有些日後的風采,至少目前幾番言語交鋒,少年都不曾退讓半分。

仙對于魔的成見有多深,越滄心下清楚得很,不然也沒有那般小心掩藏的甬道與相互約定的框框條條。

可謝清微顯然沒有這方面的多心,聽聞此言卻反而笑起,少年清朗明媚的眸子随着這淡淡的笑意更是平添亮色,他的眼底仿佛是一片赤誠的信任,神色自然地接道:“我相信這點。”

他的态度極為友好,實在不像是遇見了魔的仙,越滄心下卻依舊半點放松不得。

“只是不知夜色深沉,閣下又為何會在我的屋外徘徊不離呢?”他依舊帶着笑意的開口,一雙眼睛卻是打量着越滄,仿佛想從他身上看出點什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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