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7章
那縷淡色光芒初看并不起眼, 細看卻又有幾分熟悉。
如果它不是綁在那不起眼的木架上, 越滄都要産生它同那日他手腕之中浮現的姻緣線有幾分相似的錯覺。
可當他走近之後, 很快便發現:這并不是他的錯覺。
那看上去不起眼,甚至随意地擺放在這一側架子上的東西, 還真不是別的, 就是那緣殿最為有名的姻緣線, 就連桌子上那本他有些眼熟的書冊也安安靜靜地放置在了越滄的眼前。
“你似乎和人有約, 需要簽訂姻緣嗎?”
書冊之中傳來書靈的聲音,它的話語淡淡, 只是例常的詢問,仿佛也并不在意越滄的答複。
越滄早就習慣了在這緣殿書閣,一切的書本都擁有自己本身的書靈, 對于這本他曾看過的書中也有這樣的存在只是詫異了一瞬,很快便反應了過來。
他的确和人有約, 如果那光幕給出的回憶之中,那段他自己都不太熟悉的少年時同更為年少的謝清微的約定也算是約定的話。
畫面之中的他,雖也已經辟谷塑顏,與現下的容貌幾乎一般無二, 但因為長期閉關不問世事的緣故,神情要青澀得多。也不知是不是這個原因,畫面之中的魔尊對于謝清微的定義顯然從一開始便是自己所有物一類的存在,更是将記憶之中只有對最重要的人才能夠立下的誓言毫不猶豫地說給了當初更顯稚嫩的謝清微。
越滄皺了皺眉, 結下姻緣線也不是不可以, 如果對象是那個他一路看着變化成長起來的謝清微的話, 似乎也不是那麽不容易接受。只是他并不能确定當時的他到底是以什麽情緒立下的誓言,更不能确定魔魂融合時期,這段記憶消失後,他又會回到什麽時候,那時的他對于這件事又會如何決定。
而且最為重要的一點,謝清微想來是不會願意的。不然日後他也不會見到自己結下的不過是單方面的姻緣線。
他雖然已經知道這件事的結果,卻怎麽也有些不太願意投入一段單方面的追求。哪怕餘生還有大把的時光。
“你是魔修吧。如果選擇的伴侶是個仙修的話,姻緣契是可以一定程度上雙方力量共享的,哪怕單方面的契約也是如此。看你身上的兩種力量,如果有選擇的對象,不如試試。”那書靈頓了頓,狀似不經意地提到。
它并沒有說,面前魔修那雙隐藏在溫和表情下微冷的眸子在方才認真思考的一瞬間閃過了一道柔和的光。
這種光芒他見過無數次,那些剛剛萌芽些許心動的人也會出現。不算是愛情,卻又算是一個愛情的預兆。如果說是其他地人用這樣的眼神去思考那位想要選擇的伴侶,書靈或許并不會特意提醒一句,但是在此時這個明顯感情方面來說有些涼薄的人身上,這點點的光便已十分不同,這才讓它沒忍住提了一句。
它更沒有說,這處姻緣線結契的地方只有有緣之人才有可能遇見。是以哪怕面前的人是個魔修,出現在這修仙之地,這般天定姻緣還是不免讓它多話了幾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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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這便已經是它的極限,作為姻緣簿,它的年歲甚至比這書閣裏的許多書靈還要久得太多,實在沒有牽紅線的心情。
而這旁越滄聽聞書靈的話語,眼中卻是顯然一頓,仿佛被這随口的話語勸到。
他伸手取下了一枚淡色紋路,眼底神情淡淡,倒沒有書靈所見的往日結契之人那份發自內心的喜悅。
只是那雙深黑色的眸子裏流瀉而出的點點溫和的光芒染上眼角眉梢,倒讓書靈一時有些發愣,就連對方所選的是其中最不受待見的單向契約,一時也未能反應過來。
“那便多謝了。”結契的過程簡單到了極致,越滄微微笑起,看着手上某種意義上來說算是失而複得的紋路,便是準備離開。
反而是那回過神的書靈有些愣愣:“單向結契,你能夠使用對方的力量的同時,對方也能使用你的魔氣和靈氣,雖然能夠達到兩種力量雙/修的效果,可是……”
在兩人名字被記錄的那一瞬,書靈便已察覺到了那另一人與越滄之間的差距,以及那另一人體質上的特殊,一時反而有些發愣。如果另一方只是一個普通人,或者同越滄修為相仿,怎麽來說對于越滄也沒有太多的壞處,但是這人選定的伴侶卻是體質特殊。
一個人能夠通過契約從另一方身上收納的力量有限,普通人的話更是幾乎只能勉強達到強身健體的用處,而另一方面通常是實力弱者更容易吸納實力強勁的一方的修為實力。此時的謝清微對于越滄來說的确适合讓他兩種力量共同修行,卻也因為少年天資過人承受能力強勁又與越滄差距甚大,反而有可能讓眼前這魔修處于不利。
但對于越滄而言,這顯然不是一個問題。
“我不擔心他。”越滄淡淡開口,倒是有些好奇這開始對他态度平淡的書靈為何突然有興趣插手他的事。
不過說到謝清微,越滄倒是真的絲毫不擔心那位高嶺之花的謝大師兄會用這種契約來對付他。至于靈氣和魔氣的共享,對于他幾乎算是看着長大的少年,倒也沒有這份戒備。
唯一讓他産生糾結的不過是那細微卻在此時還不算明顯的感情,但在實力面前,這份感情上的猶豫顯然可以忽略不談。
然而越滄并不知曉,如果不是雙方都對彼此有所真心的情感,哪怕是這單向的姻緣線也不會有半點種下的可能。那些未曾被他帶回的情感或許并未浮現出水面,卻依舊在很深的地方,不輕不重地影響着他的決斷。
幾句話确定越滄的決定後,那姻緣簿的書靈便又回到了曾經完全不搭理人的态度,如果不是越滄方才還在它的幫助下種下了姻緣線,怕是都要以為一切都只是他的幻覺。
越滄也便沒有了再繼續逗留的心情,只是當他走出緣殿,看見那笑眯眯的安老和他一旁以詭異眼神看向他的玄英,卻敏感地察覺到有些事似乎脫離了他的掌控。
“小清微這些日子不也挺好嗎,也大大方方不去掩飾什麽了。這樣不挺好嗎。”安老拍了拍身側大弟子的肩膀,語意勉強是在安撫。
只是這一幕看在旁人眼裏卻是身形矮小的老人拍了拍一旁個頭同樣不高的少年的肩膀,怎麽看都有些滑稽。只是看到這一幕的人是越滄,對此也沒有太多的想法了。
他只覺奇怪,因為這兩人在聊些什麽,他完全無法理解。
“你不知道嗎,緣殿難得的三條預示,可都在今天出現了。”玄英看着他,本是有些嚴肅的指責,只是想到後面兩條,那不悅便又別扭地變成了些許同情夾雜着莫名的溫和。
“都是姻緣的預測,對象還是同一個人。”說到這裏,玄英眼底最後的一點敵意也漸漸消退了,他看了看越滄,竟是遲疑着頓了頓。
而對于這抹莫名的同情,越滄卻是突然明白了其中緣由。
任誰知曉自己被預言出的命定伴侶還擁有兩個另外的伴侶,恐怕心情都不會太好。
但越滄是誰,深知這三個身份都是自己曾經扮演過的角色的越滄心下卻并沒有多餘的情緒,只是看着少年眼底的同情依舊有些說不出的感受。
“姻緣方面的預測就算了吧,我還有些事便先回去了。”越滄并不打算繼續被人用這種眼神盯着,也沒有理會一旁安老似笑非笑的視線,便是準備告退。
可臨到離開時,玄英卻是用了一種更為不易開口的表情深深地看了他一眼,嘴裏沒說什麽,更是沒有讓越滄帶上任何他之前所提到的要來緣殿尋找的東西,可越滄卻是更覺得那視線慘淡極了,讓百年難得變色的魔修都不禁黑下了臉。
當他走出緣殿,看見那懸浮在緣殿外廳牌匾上的所謂預言後,這才清楚了玄英那視線之中的含義。
聽着周遭人的竊竊私語聲,三分驚訝三分好奇,還有四分的幸災樂禍,卻也不知這個消息早在他沒有出來時便傳到了哪裏。
越滄這才有些面色發黑,更別提縱使此時他想要解釋些什麽,都無從開口。
只是依稀聽聞離他較近的一個女弟子小聲地對着同伴說道:“玄滄師弟多可憐,這些日子一進了宗門,連緣殿的身份也不要了,人前人後跟着還沒有當時還沒有名氣的謝師兄跑。現在謝師兄實力突增,這情敵便一個個地出現了。”
她說着還嘆了一聲,同同伴解釋起了那些玄滄師弟為博大師兄一笑所做的傾情奉獻,說得神乎其神,仿佛親眼所見,讓一旁知曉自己從未做過這些的越滄都挑起眉來。
如這般看來,他可算是知曉為何那日後,玄滄之名被傳得那般離奇。
明明在他看來,這緣殿弟子的身份還不如他本身魔尊的名頭來得好用,在這些流言蜚語之中卻已然穩穩占據正宮之席。
聽着弟子們不斷抨擊着那三段姻緣之中的魔尊,那些小兒止啼,嗜血吃人的謠言突然風靡,越滄便更失去了繼續聽下去的興趣。
他怎麽就忘了,哪怕此時的天玄宗并沒有日後威名,但這仙修們骨子裏的八卦,怕是終日都不曾改變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