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如果說之前司徒念還在為自己拿了周少緒五十萬而覺得慚愧的話,那她現在已經完全沒了這種想法。
就今天這樣如此緊湊的行程,她覺得自己實在是價格低廉公道,服務盡責周全,童叟無欺。
在去機場的路上,她還在和周少緒對着那出惡俗的戲。
相比周少緒,她要緊張很多,尤其是在見到他父母的那一刻,她緊張的恨不得一直掐自己的人中。
比起下午見到的自己“父母”,眼前這兩位貨真價實的“公婆”明顯要嚴肅很多,兩人皆不茍言笑。
一看到自己後,那兩雙眼睛就跟粘在她身上的那樣,怎麽都挪不開。
審視帶着挑剔的眼神在她身上游走着,肆無忌憚。
她被盯得,覺得自己喉嚨很幹,想開口說話,卻發不出一點聲音。
周少緒的父母身上全然沒有親易近人的屬性,是那種不怒而威,你看一眼就慌忙低下頭的類型。
被他們這樣打量着,司徒念仿佛回到了的自己的學生時代,她做錯了事被教導主任抓進辦公室挨訓。
周少緒只淡淡了喊了句爸媽後,便把他随身帶着的結婚證遞給了他們。
他們這才收回視線,纡尊降貴的掃了一眼結婚證。
裴敬之謹慎地看了她一眼,用不信任的腔調問:“你真叫司徒念?”
司徒念連忙點頭:“是的,阿姨。”
“阿姨?”裴敬之顯然對這個稱呼還不太滿意,撇了撇嘴,喉間溢出一絲冷笑。
司徒念心口一緊,不會吧,剛開始演就演砸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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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無助地看向周少緒。
幸好周錦銘出來打了圓場:“你還沒給改口費呢,人家當然只喊你阿姨。”
找到臺階的司徒念配合着,羞澀一笑。
裴敬之合上結婚證,沒什麽表情的還給周少緒,然後朝司徒念問:“不介意的話,我可以看看你的身份證嗎?”
介意,介意,當然介意,誰沒事願意把自己的身份證給別人看啊。
那上面有她最重要的個人信息,更重要的是上面有她恨不得原地銷毀、伴随自己多年的照片。
可是為了五十萬,司徒念只能忍着不樂意,從挎包裏找出身份證,雙手遞上以示尊重。
這時,她就不得不感嘆周少緒的未雨綢缪,要不是他出門提醒自己帶身份證,自己一定不會把身份證随身帶着。
裴敬之細細看着上面的信息,又反複查看,似再辨別真僞,半晌,緊繃的唇角終于一松,露出了自見面後的第一個笑容:“嗯,時間也不早了,我們回家吧。”
周少緒主動推着行李箱落在最後,司徒念只好硬着頭皮領路。
其實她的性格并不內斂,可不知道為什麽,在面對周少緒的父母時,也許是因為心虛,也許是因為畏懼,這一路她都十分安靜,同時又把寫手給的劇情在腦子裏走了一圈,順便給自己加了點細節讓劇本看起來更加合情合理——
自己和周少緒屬于閃戀閃婚,兩人之間還摻和了些陌生,因此不必在他們父母面前刻意親昵,并且作為被瘋狂追求的一方,她應該保持适度的高冷,對他父母也不必過分的熱情,維持禮貌即可。
走到停車場,她有點懵了,腳步頓住。
因為她根本不認識哪輛是周少緒的車,只記得他開的好像是黑色的奔馳,至于停在哪裏,對于她這種路癡來說,她一點印象都沒有,車牌她自然也不會刻意去記。
為了避免露餡,她故意退了幾步,搶過周少緒手中的行李箱,裝模作樣的關心道:“推了這麽久也累了吧,我來吧!”
說完,瘋狂給他使眼色。
好在周少緒迅速的接收到了她的暗示,不做推辭:“那辛苦你了。”
“應該的嘛。”
四人有驚無險的坐上了車。
坐在駕駛座上的周少緒拉過安全帶,插進卡扣:“你們也餓了,我們先去吃飯吧?”
周錦銘觀察了下旁邊裴敬之的臉色,給出了答案:“先回家把行李擱下吧。”
周少緒點點頭:“那行。”
霓虹初上,夜色絢麗。
汽車平穩的駛在馬路上。
沉默的氛圍讓司徒念心口發悶,她最是受不得這種令人尴尬的沉默,一家人處在一個密閉的空間卻無法可說,她幻想着後座坐的若是自己的父母,這裏的噪音一定隔着窗,都能傳到外邊,她也一定會抱怨這邊的東西難吃的要死,不如爸媽做的萬分之一,會用撒嬌的語氣告訴他們,自己有多想她,會提前告知爸爸,今晚媽媽歸自己所有了.......而他的父母,更像是過來視察的領導,姿态莊嚴的觀察着他們。
她把車窗開出一條縫隙,帶着涼意的風讓她煩悶的情緒消散了點。
她長長的舒了口氣,盡量讓自己去無視後面的目光,半阖着眼睛休息。
車程過半,裴敬之忽然發問:“最近工作怎麽樣?”
周少緒平淡道:“還行!”
裴敬之:“什麽時候能成為律所的合夥人?”
周少緒:“兩年前就已經是高級合夥人了。”
裴敬之:“......”
司徒念聽得大氣都不敢喘,她隐隐感覺到周少緒這個家的氛圍有點怪異,不說相敬如賓,好像對對方并不了解。
裴敬之為了緩解尴尬,只好轉移目标,開始朝司徒念發問。
“司徒小姐,請問你大學學得是什麽?”
司徒念恭敬道:“我學的是化學,然後阿姨,我雖然叫司徒念,但其實我姓司,不姓司徒。”
裴敬之下壓的嘴角抽了抽:“那好,司小姐,你現在從事什麽工作?”
“我在一家......”就在即将脫口而出時,司徒念意識到了什麽,及時閉了嘴。
完了完了,她的工作和周少緒相比實在不高大上。
而這一天周少緒編造了相遇相愛的故事,給她編造的幸福的家庭環境,唯獨沒有給她編造她的職業。
她倒不是對自己的工作有什麽歧視,只怕會給周少緒帶來不需要的麻煩。
周少緒似乎看出了她的猶豫,主動替她解圍:“她在一家保險公司工作。”
“保險公司?”
明明只是疑問,可司徒念敏感地從她的語氣裏聽出了一些嘲諷。
好吧,司徒念必須承認一般人聽到她在保險公司後,下意識都會想到她是不是買保險的。
其實保險公司也有很多工種,不是僅僅只有賣保險。
周少緒側眸看了一眼:“你如實說就好了。”
得到了鼓舞的司徒念不再顧慮什麽,反正是你讓我說的,這之後捅了什麽簍子,你自己去收拾吧。
“阿姨,我是在一家保險公司做報案客服的工作,負責接聽客戶出險報案,然後記錄案情,并調度相應的查勘員過去查看現場。”
周錦銘也來了興趣:“哦?司小姐學得是化學,結果幹的卻是和自己專業完全無關的工作。”
“其實畢業後我也努力找本專業的工作,但他們給出的要求,要麽是相關相關工作經驗三年,要麽是碩士畢業,可這些我都達不到要求。”
裴敬之聽出了重點,語氣帶着咄咄逼人之态:“這麽說,司小姐只是本科畢業?”
“對,只是本科,而且也只是個一般的本科,是我一說名字,周圍人都不一定聽過的那種。”
“哦。”尾音拖長,讓人難以窺探到她的心情。
話題就此戛然而止,司徒念忐忑地望向周少緒,不知道自己是不是太多嘴了,還是不應該如此的坦誠。
她是不是應該粉飾一下自己的教育背景以及職業,給他父母一種他們無論是哪方面都實力相當的錯覺?
周少緒感受到了她懷疑的目光,趁着等紅綠燈的間隙,給了喂下了一顆定心丸:“你知道嗎?涉足一個自己陌生的領域,是一件很酷的事,不是誰都有從頭再來的勇氣。”
司徒念這才揚了揚唇角。
車內光線黯淡,一切都看不真切,但她從周少緒明亮眼神中,看到他的真誠,他不是為了緩解氣氛刻意說出來的,而是真的覺得很酷,是由衷的。
她不再變得小心翼翼。
後面裴敬之又問了一些問題,她都落落大方的回答。
對啊,那就是真實的自己。
無論是不是你滿意的,我都是這個樣子。
到了周少緒的家,裴敬之迅速的掃視了一圈,她對這個家也很陌生,甚至要去洗手間還需要問司徒念,洗手間的位置在哪裏。
司徒念更加堅信,他們的家庭關心很一般。
周少緒看父母奔波了一天,便打了電話給相近的酒店點了些粵菜過來。
粵菜清淡,對于上了年紀的人最合适不過。
裴南和周錦銘洗了澡,換了身舒适的衣服後才出來吃飯。
整個用餐過程也十分安靜,只有筷子碰到碗發出的清脆聲音還有咀嚼聲。
司徒念一邊吃一邊告訴自己,一定要忍住活躍氣氛的沖動,每個家庭都有每個家庭的相處方式,并不是誰都能适應他們家吵吵鬧鬧的氛圍。
吃完飯,這三人才像解除了封印般,坐在沙發上開始進入了聊天模式。
聊天的內容也主要圍繞着後天的婚禮,什麽樣的規模、宴請了多少人、給賓客的回禮諸如此類。
而司徒念完全沒心思去關心這些,因為她已經意識到,周少緒的父母今晚是要住在這裏的,而這件雖然很大但只有兩個房間的屋子,一間房是周少緒的,一間房是給今天剛搬進來的自己,要是他的父母也住進來......
總不可能讓他爸媽睡沙發吧?
聊了沒多久,裴敬之便打了個呵欠,周少緒忙終止話題:“累了就去休息吧。”
裴敬之困倦的眼睛都沒了光彩:“這個時候我也是該睡覺了。”
“今晚你們睡我的房間。”
裴敬之并未客氣:“好。”
司徒念在一旁雖然擺出了在擺弄手機的樣子,其實心裏重重咯噔了一下。
不是吧,讓他父母睡主卧,難不成晚上他要和自己睡次卧?
“今天你也辛苦了,也早點休息吧!”周少緒走過來關了她這邊的地燈。
司徒念下意識地說:“那你呢?”
周少緒看了下她正在坐的地方:“我睡沙發。”
司徒念放下心來。
對哦,他的爸媽不能睡沙發,可是他可以呀。
“好的,那我去睡覺了。”
等她洗完澡在床上耍手機解悶時,聽着靜悄悄的客廳,忽然覺得有點愧疚。
明明他是這個房子的主人啊,明明他是自己的雇主啊,竟然慘到要親自睡沙發的地步,再轉念一想,要讓自己睡沙發,作為男人的他應該也很不好意思吧?
于是她心安理得的接受了自己睡床的舉動。
她關了壁燈,将手機放在床頭櫃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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