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1章
夜色濃稠,風聲習習。
司徒念洗好澡換好睡衣躺在床上,手指不斷地上滑手機屏幕,催眠自己不要去聽洗手間裏的嘔吐聲。
她能感受到周少緒對食物的抗拒,卻又在裴敬之期盼的眼神中,硬着頭皮喝了下去。
她想他們母子倆大約是有仇吧。
周少緒出來時,臉色極差,他虛弱地坐在床沿,頭微微後仰着,下巴颏那裏還彙集着幾滴晶瑩的水珠。
想着終歸是自己把鍋甩給他,導致裴敬之日日給他盲目大補,司徒念有些愧疚:“要不我和你媽說清楚吧。”
周少緒:“說什麽?”
“就說那時候是我們感情淺薄,所以才沒有那什麽,現在我們已經好多了。”
周少緒嘴角噙着一絲笑意:“感情淺薄卻可以結婚?我媽可不是那麽好糊弄的。”
他側過身去看鑽進被窩的司徒念:“再說了,你說現在已經好很多了,也是在給我媽許一個虛呼缥缈的希望。”
司徒念扁嘴:“為什麽天下父母都一樣,連你媽這種獨立型都不能免俗。”
周少緒笑笑。
他也解釋不了,他以為以他和父母平等相處的模式,不會過上被父母幹預的人生,現在看來,未必如此,他們只是在年輕忙事業的時候疏于對自己照拂,就以你是一個獨自的個體,要求他為自己的人生負責,到了年紀,他們已經享受了事業的成功,現在又想追求另一種圓滿,又可以以親情裹挾你,插足你的生活。
“其實,今天是我第一次吃我媽做的菜,”周少緒眉頭皺了皺:“雖然味道有些一言難盡。”
“不會吧,你都快三十了?”
周少緒姿勢變得輕松惬意起來,他玩着被子的一角,和她說:“我媽在生活上很白癡,泛指一切家務,我爸也不着家,所以小的時候家裏的活都是小時工阿姨在幹,你也知道,拿錢辦事的不會那麽盡心盡力,後面我長大了點,家裏的所有家務我都攬了下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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司徒念聽得眼睛慢慢睜大,而後又有種頓悟的感覺:“所以你對衛生的要求才那麽高。”
她說的含蓄。
周少緒:“以前住校聽同學們聊天,總聽他們說想念媽媽的味道,我就從來沒有這種領悟,我的一日三頓不是在食堂,就是各種店裏,或許我很小的時候他們也嘗試過給我做過晚餐,但後來都因為太忙,而取消了這種費時還不讨好的消遣。”
那時候,家裏總是只有他一個人,小小年紀他就必須應付起家裏的家務活,還有無人陪伴的孤單感。
他努力學習,拼命成為德智體全面發展的三好學生,以此渴求能和其他同學一樣,同爸媽談條件,換取一下他求之不得的陪伴,可在裴敬之和周錦銘眼裏,他優秀才是常态,他就應該是這個樣子。
他也感慨,自己成人後很難和人建立親密關系或許也是因為小時候的成長經歷有關。
他太早就知道,什麽事最後都是要靠自己,不需要依附別人,也無需把希望放在別人身上。
自己就醫,自己擇校,自己選擇專業以及今後要從事的工作,他的人生徹徹底底由自己一個人獨立完成。
和司徒念聊起這些時,她同情地望着他,眼底有些淚光。
女孩子就是眼窩淺,聽不得別人的悲慘。
“是不是覺得我很可憐?”
司徒念忙不疊是地點頭,不過從他們家人的相處方式也是能看出來,他們之間并不親密:“我們家裏人的關系很好,雖然我哥哥挺不争氣的,可我爸媽從來都是給予他們能力範圍內最好的,他們給了我很多很多的愛。”
“我們家吃飯不會那麽安靜,不會那麽客氣,甚至吃到一道很好吃的菜我們還會吵、搶着吃,吃完飯會一起去河邊散步,我媽媽還和我一起追星。”
周少緒點點頭:“能想象到必須是一個和睦友□□才能養出如此可愛的你。”
司徒念愣了下,旋即抿唇偷偷笑了笑。
“有機會我帶你去我家,讓你也感受一下和睦友□□。”
“好呀,”周少緒的手不知不覺中已經從被子裏抽離開,而近乎放肆地去玩弄司徒念散在枕頭邊的發尾:“因為你的到來,我才覺得我的房子才像是個家,有了很多煙火氣。”
沉靜的目光微動:“我很喜歡現在的生活,不想結束。”
司徒念笑臉盈盈:“那就繼續。”
和周少緒四目相對,她從他的眼裏讀到了貪戀,還有很多很多的期許。
周少緒整夜睡的并不好,胃裏劇烈的翻湧讓他每隔一段時間都要去洗手間去嘔吐一次。
被精心呵護的腸胃嬌生慣養,那幾碗味道複雜的湯水進肚後,再胃裏掀起了驚濤駭浪。
就在他已經數不清第幾次爬起來後,他漱完口又洗了把臉,才折返回主卧。
意外的是,他發現司徒念醒了,她不僅醒了,還睜着睡眼朦胧的眼在玩手機。
他掀起被子鑽進被窩,想從她手中抽走手機:“這麽晚了還玩手機?”
“不要,我在搶票!”司徒念拽着手機,握得可緊了。
“搶什麽票?”
“嚴格來說我在撿漏,前些天我同事就在在深更半夜撿到了漏,”司徒念雖然被困意席卷,整個人是毫無生機的,可眼下要做的事卻給她添了份精神氣:“你還記得上次你和我一起看那部電影的男主角許亦然嗎?今年水果臺的跨年演唱會他有加盟,而且地點就在我們這邊,我好想見見他。”
她萎靡了下:“可是票太難搶了,剛官宣他加盟,門票幾秒之內就被秒沒了。”
許亦然?
周少緒不由地偷笑了下,随後他從床頭櫃子上摸出自己的手機,把手機屏保展示給司徒念看。
那時上次許亦然來看林兮,他特意去求的合照。當時也想着帶司徒念去見見的,可是她執意要見路找找,自己主動放棄了這個機會。
司徒念掃了下,不以為然:“你P的挺好的。”
說完,覺得怪怪的,“你為什麽要P和他的合照?”
周少緒關了手機屏保,答非所問:“其實想見到他也并不難。”
笑話,許亦然他都來桐市跨年了,他還不來看林兮?
“我能帶你去見他!”
司徒念眨了眨眼:“周先生吹牛也不要吹的太過哦。”
周少緒:“如果我真的可以帶他來見你呢?”
司徒念敏感地抓住他話裏的關鍵詞,是帶他來見自己,她是了解周少緒的,他并不是個虛張聲勢的人,或許他是真的有辦法。
她心動不已:“你們做律師的,業務已經拓展的那麽寬了嗎?”
周少緒笑笑:“你別那麽多,只管等着跨年那天就好了。”
司徒念笑嘻嘻地點頭,頭發蹭着枕頭發出刷刷的聲音。
“不過事成之後,我希望都從你這裏獲得一點回報。”周少緒好整以暇地看她。
司徒念唇角僵了下:“回報?”
也是,天底下哪有免費的午餐呢?
可是,自己身上又有什麽周少緒讨要的呢?他又不缺那些。
“你要什麽?”
周少緒的目光順着她清澈的眼前纏綿到了她殷紅的唇上,聲線喑啞道:“讓我親你。”
距離跨年夜也不過只有七天。
周少緒依舊每日下班回來接司徒念下班,裴敬之依舊樂此不疲地給周少緒進補着,終于在連續大補了一個星期後,周少緒因為狂流鼻血,被緊張的裴敬之送進了醫院,當醫生聽聞周少緒近日的遭遇後,哭笑不得地将裴敬之請到了辦公室,好言勸她,有些事就應該順其自然,不能一味強求。
道理裴敬之都懂,可當她把自己的病情告知給同為人父的醫生後,醫生就理解了裴敬之的一味求快,并給她傳授更快捷的方法:“食補畢竟是個漫長的過程,吃藥才是王道啊。”
那日從醫院回來後,裴敬之就沒再給周少緒煲奇奇怪怪的湯,飲食也恢複了以清淡為主。
她也一直在尋找合适的機會,将醫生建議的方法用在周少緒身上。
最近最好的日期就是跨年夜,在問詢周少緒和司徒念當天的安排後,一個隐秘的計劃在她心裏大膽滋生開。
轉眼就到了這一年的最後一天,司徒念下午請了假,約路找找出來陪她挑選禮物。
商場裏的人熙熙攘攘,比平時增加了不少。
路找找邊走邊唾棄司徒念的這種行為:“念念,你腦子裏想什麽呢,來這種地方給周少緒挑禮物,他喜歡的你買不起,你買得起的他未必看得上,我勸你想送他禮物,先排除這些外在的物質東西。”
“那應該送什麽?”司徒念問。
她的戀愛經歷實在是太匮乏了。
路找找:“我要是送你我就送他一盒避.孕套。”
司徒念氣得擰了她的腰一下:“你能不能正經點?”
路找找委屈道:“我是在和你說正經的啊,人家從頭到腳哪一樣是你的經濟實力能負擔得起的?你不會還想像學生時期一樣,送給幾塊錢的紅繩,送球衣吧?”
司徒念頓時氣餒。
“你得從人家的需求下手,她媽不急着抱孫子嗎?你送給他一個兒子或者女兒吧。”
司徒念狠狠瞪了她一眼:“你別瞎說了。”
“我說真的你又不樂意聽,周律師年一過就三十了吧,人這個年紀要的是什麽?”路找找賤兮兮的笑了笑:“晚上投懷送抱一下比買這些強多了。”
司徒念不想說話了,正好迎面是一家男裝店,她甩開路找找的手自己走了進去。
路找找追了上去,又往她跟前湊:“你老實跟我說說你和周律師到哪一步了?”
“我們才在一起半個月不到而已,”司徒念說:“能到哪一步。”
“你不會告訴我你們睡在一個被窩裏半個月,結果還是清清白白的吧?”路找找的眼裏盛滿了不可思議。
“這很奇怪嗎?”
路找找訝異:“這還不奇怪?周律師诶,一個成熟男人,和你睡在一張床上,竟然可以忍住,一直不碰你?”
她沒想到都這個年代了,還有這麽稀缺的人。
自己的女朋友睡在身邊,忍一晚可以,忍半個月......
“你倆接吻過沒有?”
司徒念:“沒有。”
她又說:“或許今晚會吧。”
一想到今晚會有見到許亦然的機會,她就開心要蹦起,可是跨年演唱會現在差不多要進場了,周少緒也沒有透露半分,他買到了門票的信息,大概.....
她頗有些失望:“也可能今晚不會!”
路找找覺得匪夷所思:“怎麽你們接吻還要提前預約?”
“嗯,是提前說好了的。”
路找找扶額:“你倆在談一種很新的戀愛方式嗎?我怎麽就沒聽過情侶之間就連接吻還要約定好時間呢?”
司徒念拿起一條領帶反複看了看,紅色條紋,很适合節日氛圍:“我買這條怎麽樣?”
她小聲地說:“雖然也很貴,但我還能買得起。”
路找找覺得無語至極,她氣得用手戳司徒念的太陽穴:“你啊你,怎麽和我在一起這麽久,還學不到我半分拿捏男人的那些手段呢。”
“照你們這個速度,他媽就算福大命大,活到了九十九,你們也未必能給他整出個孫子來。”
“哎呀,這個話題翻篇了,現在我在說這條領帶。”
路找找卻較真地問:“念念,我問你,你真的喜歡周律師嗎?還是被道德綁架着,不得不答應他?”
司徒念笑了笑:“找找,其實他為了做了蠻多事的,包括之前程珩進律所的事,我相信他對我是真心的。”
“那你對他呢?”
“和他相處我很舒服,我感受到了被尊重的感覺,或許你會覺得天方夜譚,但事實就是我和他睡在一塊,他真的對我什麽都沒做,他也沒有要求我一定要做到什麽程度,你看,他真的很好,作為律師,他讓我覺得很高尚,作為男朋友,他也挑不出半絲毛病。”
她望着路找找說:“你肯定要說,我問的是你喜不喜歡他,找找,你的喜歡肯定是一剎那的感覺,只要感覺對了,你就會義無反顧,而我不一樣,我喜歡細水長流的相處下慢慢湧現的悸動,剎那間的觸動我從程珩身上感受過了,相處下來我才知道那種感覺并不靠譜,現在我在周少緒這裏,我感受到了不一樣的,是那種潤物無聲,那種源遠流長。”
在周少緒這裏,她感受到了很大的尊重,也一直被他告誡,什麽都不要去迎合,做自己就好,他是男朋友,也像是個人生導師:“我可以很肯定的告訴你,現在的司徒念是喜歡周少緒的。”
路找找欣慰地彎了彎眉。
“所以呀,我們進展怎麽樣,進展到哪裏了,都是我們倆在慢慢走,你不用替我們着急。”
“和律師戀愛了果然就是不一樣啊,說起話來都是一套一套的。”
司徒念揚了揚手中的領帶:“好啦,我最好的朋友,現在你只需要為我手中的領帶提供些建議?”
路找找收拾好心情,假模假樣地端詳起司徒念手中的領帶,剛準備說什麽。
接聽到身後有一道清脆的女聲截斷了她們的話:“送給其他人倒還可以,可要是送給周少緒就未必太招搖了。”
倆人不約而同地扭頭去看來人。
只見裴明娜穿着質地頗佳的棕色的羊絨大衣,裏面配着米色的連衣裙,依舊是精致的同色高跟鞋,踩在大理石的地面發出噠噠的聲響。
路找找從牙縫裏擠出話:“她是誰?”
司徒念小聲說:“對周少緒愛而不得的秘書。”
路找找哇了聲。
裴明娜已經走到了司徒念的身旁,纖細的手指挑出了一款藍色的同系列的:“這個更配他。”
她比司徒念要高上一截,說話氣場也強了不少:“你那條太過輕浮,他不會喜歡的。”
随後她将手中的領帶交給導購員:“幫我把這條包起來,哦,對了,是由這位女士來買單。”
她指了指司徒念。
導購員一時訝異,愣在原地沒動。
裴明娜妩媚的眼角挑起:“這位女士給自己老公挑選禮物,她來買單合情合理。”
司徒念禮貌地笑笑。
導購員和司徒念确認:“女士,确認要這條嗎?”
明明問的是司徒念,裴明娜卻回答:“當然,這才是他老公的風格,聽我的沒錯,包起來吧。”
她含沙射影地諷刺起來:“有的人雖然是別人的妻子,卻因為階層、生活品質的差異,并不一定了解自己的老公。”
以前是因為周律師的囑托,不得不做出一些舉動希望裴明娜可以知難而退,現在看來效果并不理想。
現在和以前又不一樣。
以前她都尚且理直氣壯,何況是現在呢。
司徒念勾了勾唇角,将自己手中的這條遞給導購員:“勞駕,我需要這條,謝謝。”
随後對上裴明娜的眼神,不落下風地回視:“其實娜姐你不明白,他喜歡什麽樣不重要,重要的是我想讓他戴的是這條,他就一定會喜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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