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章 親過再走(二更)

上京。

日起新稅三千字,長夜無眠,人心惶惶,往日最繁華的樂坊,如今竟門可羅雀。

席朝拐進後門,剛好同出門的人撞了個滿懷。

看清來者是誰,名為月柳的女子盈盈一拜,“席二爺。”

席朝笑笑,“月柳姑娘,好久不見。”

月柳颔首,“席二爺來找袅袅的?”

“是。”席朝從懷裏摳了個東西出來塞進月柳手中,“月柳姑娘拿去玩,幫我躲一躲司教先生。”

往日月柳必是拿着的,可今日卻還了回去。

“席二爺還不知,袅袅前幾日便走了。”

“走了?”席朝先是愣了一下,很快便恢複嬉皮笑臉的模樣,“走便走呗,萍水相逢罷了。”

他一向恣意風流,多的是逢場作戲的時候,情濃時天涯海角海枯石爛的話都說得出來,這回斷了情,他只遺憾沒能跟人當面道別。

月柳又道:“莺蘭也走了。”

這下席朝也察覺出不對勁來,他多問了一句,“可是與最近的新稅有關?”

這樂坊雖是私人教坊,但卻聞名整個上京,袅袅善曲,莺蘭善舞,一下走兩個紅牌的事可是聞所未聞。

“不止袅袅同莺蘭,樂坊共三十八人,如今只剩了十個學藝不精的。”

席朝朝樂坊內看去,往日這個時辰必定絲竹繞耳,如今卻冷冷清清。

“那二十八個人呢?”

月柳左右看看,将席朝拉進坊內,閉了門才敢說話,“聖上旨意,上京十三家樂坊,共選了九十九人,有男有女,據說是要送去仙境,為仙人獻藝助興。”

席朝念道:“仙境?”

月柳嘆了口氣,“我學藝三年,卻沒什麽天賦,如今被留在這裏,也不知是福是禍……對了席二爺,袅袅走前哭了許久,二爺可要去袅袅房裏看看?”

席朝不置可否地點點頭,跟在月柳後頭上樓,路過菡葉軒時突然停下腳步。

“那是誰?新來的?我怎麽沒見過?”

月柳退回來瞅了一眼,“是新來的,名為采薇。”

“唔。”席朝擡腳要走時,屋內那人剛巧轉頭看來。

清冷的眸子像一潭死水,席朝一腳踏進去,連個泡都不帶冒的。

只對視了一眼,采薇便收回目光,拾起桌上的蠅頭筆,低頭寫着什麽。

看清相貌,席朝訝然,“這采薇同袅袅倒是有幾分相像。”

“袅袅也是這麽說,采薇剛來時,袅袅還開玩笑說要認采薇做親妹子。”

月柳邊說邊推開袅袅的屋門,席朝邁步進去逛了一圈,一切如舊,甚至桌上的胭脂盒都沒收進匣子裏,像是匆匆離開,什麽都沒拿,什麽都沒留。

“席二爺先看着,司教先生待會兒出門,我去找一找馬夫。”

“嗯。”席朝擺擺手,“多謝月柳姑娘了。”

待月柳走了,席朝一屁股坐在鏡前,拿起桌上的胭脂盒把玩查看,這盒胭脂還是他送的,顏色清淡,同袅袅很配。

窗外突然傳來一陣琴音,席朝起身走到窗邊,探頭向下看去。

剛才有過一面之緣的采薇正席地而坐垂眸撫琴,她時不時停下來看一眼手邊剛寫好的曲譜,而後不斷重複,最終将一首完整的曲子彈出。

席朝不懂琴也不懂曲,但采薇方才彈出來的曲聽在他耳中,與袅袅所奏并無差別。

将曲彈熟後,采薇收琴起身,正要走時,她鬼使神差往樓上瞥了一眼,同席朝打量的目光撞在一起。

采薇緩緩點頭,“席二爺。”

席朝一挑眉,“你怎麽識得我?”

采薇言簡意赅解釋,“這是袅袅姐姐的房間。”

說罷她将琴背至身後,沒再搭理席朝,直接離開。

席朝望向采薇的背影,眼中滿是好奇。

他向來喜歡性子清冷的美人,愛極了那股子不食人間煙火的勁兒,袅袅算一個,現如今被她單方面斷了關系,冷不丁瞧見一個比她更冷清的,又長得有幾分相似,席朝瞬間來了興趣。

他浪蕩成了性,哪裏有什麽忠貞不渝的念頭,情之一事對他來說不過是個消遣,玩玩即可,真要天長地久,席朝還從未想過。

他收回目光,沿着來時路往後門走,路過菡葉軒時又看了一眼,沒看到人也不失望,晃晃悠悠便離開了。

與此同時,努塔格南場營中,聖上旨意姍姍來遲。

習青頭一次見聖旨長什麽樣,捧着那明黃的絲絹翻來覆去查看。

沈岚覺得好笑,點了點上頭的字,“只看這裏即可,旁的都是廢話。”

習青朝沈岚所指看去,“朕深感欣慰,岚侄速回京,查明虎符下落,重賞。”

他擡頭問道:“岚侄是誰?”

沈岚反手指指自己,“我,沈靖比我大一輩,我還要喊他一聲皇叔。”

習青若有所思點點頭,又問,“我們什麽時候走?”

“沈靖比你還着急,要我明日便啓程回京。”

“好!”習青猛地站起身,又強壓下心中躁動,“那我今晚回家一趟,明日一早便回來,你一定要等我。”

沈岚關心道:“若不放心家人,可以帶他們一起去上京,把人安插進營中即可。”

“不。”習青拒絕,“上京太危險了,我一個人去冒險就夠了。”

“努塔格也并不安全。”沈岚擡手指了指自己的雙眼,“小崽兒,我從那裏出來時你給我蒙了雙眼,可沈靖當年卻是光明正大走出來的,他若想對你們趕盡殺絕,随時都能做到。”

習青身子僵住,沈岚說的沒錯,縱然他們一族藏在努塔格深處,可沈靖去過那裏,甚至在那裏生活過一段時間,這五年沈靖遲遲沒有出手,或許是覺得他們幾個小孩沒什麽威脅,也或許是在等一個好的時機。

“如果覺得我身邊不安全,可以讓他們去明心的潮音寺,沈靖信鬼神之說,不會貿然出手,就算他迫不得已要出手,潮音寺三面環海,矗于山巅,也可及時乘船離開。”

“我……”習青猶豫了,“我再想想。”

“今晚不回來了?”沈岚突然問。

話題跳躍幅度太大,習青一時沒跟上沈岚,愣怔片刻後點點頭,“不回了。”

“過來。”沈岚朝他伸手,緊緊盯着習青的唇,喉嚨上下滑動,“親過再走。”

像是履行契約一般,習青乖乖上前,叫沈岚按着脖子咬着舌尖親了一通,才迷迷糊糊離開。

過了半晌,沈岚平複好情緒,屈指敲了敲桌子。

聽到信號,小白鬼鬼祟祟跑了進來,“王爺,您叫我?”

“嗯,本王叫你盯的事如何了?”

“我天天盯,扈老三的墳壓根沒什麽動靜,也沒人接近。”

沈岚眸中情緒變得複雜,似是失望,又像是早有預料一般。

“對了。”他想起什麽,“養牛好手……是不是去了上京?他叫什麽來着?”

“席朝。”小白答,“早早便去上京了。”

沈岚動動手指頭,肉眼可見焦躁起來,“趕緊傳信回白家,找人盯着他,切記不要打草驚蛇。”

“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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