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章 一條床上的螞蚱
“這是誰的爪印?”
習青面無表情舉起一本冊子,上頭是一枚小小的爪印。
老八積極作答,“我知道!是二哥的爪印!”
老四立馬反駁:“二哥的爪印才沒這麽小!”
習青一巴掌拍在老八後腦勺上,“再猜。”
習音音就坐在老八旁邊,聞言翻了個白眼,“這麽秀氣嬌小的爪印,當然是我的了!”
習青:“……”
說罷,習音音化身一只小小的白狼,舉着那只完好的爪子湊上去比對一番,“不對啊,這不是我的。”
那枚爪印比她的還稍大些,像是……
“這是我的爪印。”習青冷冷道,然後翻到下一頁,“這個呢?”
這枚爪印明顯比前面幾個都要大一圈,這時一直沉默不語的老六舉了舉手,“二哥的。”
習青點點頭,示意老六說的沒錯。
見狀,老三驚奇地瞪大眼睛,“老六,你怎麽知道的?”
老六淡淡解釋:“二哥的右後爪上有一道疤。”
老四也一臉贊嘆,直接站起來給他豎大拇指,“你可以啊,連右後爪都知道!”
老六:“前些年抓兔子時,我不小心咬到了二哥的右後爪,所以留了一道疤。”
老四又坐回去:“你是真狗啊。”
“行了。”習青一人分發了一本小冊子下去,“你們一定要熟記所有人的爪印,往後互相傳信,不留姓名,只留爪印,信物也不可信,沒有爪印,一律當做假消息處置,不必理會。”
所有人都點頭應了,唯獨老五一聲不吭。
習青走到老五跟前,單獨問了一遍,“老五,聽到沒有?”
老五擡頭瞅他一眼,就算再不願,也微不可察地點點頭。
習青叮囑完爪印的事,臉色突然凝重,語氣也變得嚴肅,“我走後,族中一切聽從大小姐命令,若我失敗,你們無需為我報仇,也不必再回上京。”
最後一次,孤注一擲,他的心有不甘加上一些為民除害的家國大義,若能成功,就算丢了這條命也值了。
“臧爺爺當年也是這麽說的。”習音音的聲音帶着哭腔,豆大的眼淚沿着白色毛發滾落。
老三老四沒等動作,老六已經抽出手帕,将習音音嘴邊的淚珠拭去。
“這次不一樣。”習青想抽出短刀來擦一擦,摸了個空時才想起刀落在了沈岚床上。
“散了吧。”習青擺擺手,去自己屋裏簡單收拾了幾樣東西,時辰還早,他便爬上房頂,仰面躺下看星星。
下頭“窸窸窣窣”響了半天,習音音順着梯子爬了上來。
“老大,你明天就走了?”
“嗯。”
“那你什麽時候回來啊?”習音音猜測道:“還像之前那樣麽?兩個月?三個月?”
“這次或許要久一些。”習青坐起身,薅了把身旁的枯草,手裏來回擺弄,也不知道要編什麽,“但這次是最有可能成功的一次。”
幾根草在他手裏折來折去,最終變成了一團亂麻,習青遞給習音音,“拿去玩。”
“老大,我都多大了,你這手藝就別拿出來忽悠人了。”
習青:“……”
他看了眼自己編出來的東西,是有些糊弄,而沈岚到現在都沒教他編小狗。
“等我回來再給你編……還有,若是沈靖想闖進努塔格趕盡殺絕,我會盡量找人接應,若我沒法回來,你們也不必死守,能逃去哪便逃去哪。”
習音音悶悶點頭,又聽見習青囑咐,“老三和老四性子跳脫,老五膽小怯懦,老八太過幼稚,若你長大,不如多考慮考慮老六。”
“你說什麽呢?”少女嗔怪一句,像是被戳中心事,“誰要跟他好?”
“總要選一個的。”
“以後再說,你跟二哥都沒成家呢,我一點都不着急,等你什麽時候有了喜歡的人,我就也有了。”
習青抿起嘴角,盯着手中已經散開的草編,沒再擡頭看過那天上月和過眼星。
“王爺,不如我們先走?”來福上前敲了敲車窗,“都等了半個時辰了,連習小哥的影子都沒瞧見啊!”
沈岚在馬車裏閉目休憩,聞言,他伸出一根手指在自己膝蓋上輕點着,“不急,再等等。”
指尖點到第二十下的時候,遠處響起一陣馬蹄聲,沈岚睜眼,掀開車簾朝外看去,剛好看到習青上下甩動的馬尾。
他勾起嘴角,朝來福示意,立馬便有茶水吃食伺候上來。
習青跑到跟前,瞥了沈岚一眼,壓低聲音,“我能上你馬車嗎?有事跟你說。”
“早就給你留好位置了。”沈岚一直舉着門簾,等習青爬上馬車後才放下,“剛炖的雞腿,嘗嘗?”
習青沒接,從自己的小包袱裏掏出那個印着爪印的小冊子,湊到沈岚耳邊說悄悄話。
“這是我們狼族所有人的爪印,之後傳信來往只憑爪印識人,若我死了,你便寫一封信,印上我的爪印後再送回努塔格,他們就知道該怎麽辦了。”
沈岚接過小冊子翻了翻,一眼就找到了習青的爪印,小小的一個,還不及他半個手掌大。
“小崽兒就這麽信任我?”
習青滿不在乎,“反正我們已經是一條床上的螞蚱了。”
沈岚:“……”
“是一條繩上的螞蚱。”他糾正。
習青背過身去收拾自己的小包袱,“一條繩就一條繩。”
沈岚傾身過去,學着習青的動作,湊到他的耳邊,緩緩道:“小崽兒放心,我不會讓你死的。”
習青手一抖,小包袱瞬間散開,從裏頭掉出一把草來,聞那味道像是剛從地上揪的。
沈岚一眼識破習青的心思,“想讓我教你編草編?”
“嗯。”習青有些不好意思地撓撓耳朵。
“過來,到我旁邊。”沈岚招招手,拍了拍自己身邊的位置。
習青乖乖坐過去,手裏被沈岚塞了兩根草。
“你平時用一根草,太薄太短,是編不好的,先用兩根纏在一起。”沈岚示意習青跟他學,“打個這樣的結就不會散開了。”
習青手指頭看上去纖巧,實則十分笨拙,他學着沈岚的動作把兩根草纏在一起,剛松手便斷成了四截。
習青:“……”
沈岚輕笑一聲,“太用力了。”
習青平日裏抓刀,乍一下抓這樣輕的東西,始終把控不好力道,在搞壞第三次之後,沈岚終于看不下去了。
“我幫你。”習青後背一熱,沈岚的胳膊從他身側繞過,像教稚子學字一般将他圈在懷中,手把手幫他打好手中的結。
“這個結打好之後,就可以用第三根草了。”沈岚俯身去拿草,胳膊收緊,濕熱的呼吸全部灑在習青頸側。
“先把身子纏好,四肢最——”話音戛然而止。
他們相距不過一指的距離,随着習青偏頭的動作,距離再一次拉近,鼻尖不慎擦過,兩人一同頓住,就這麽望着彼此,不躲也不閃。
“小崽兒。”沈岚的嗓音比平日都要嘶啞,“我……”
他又開始上下滑動喉嚨。
習青瞧見,把桌上的雞腿推到沈岚跟前,“你餓了?”
“……”沈岚胸間一口氣瞬間散去,垂頭喪氣道:“是,我餓了。”
他收回胳膊,心不在焉啃了口雞腿。
而習青別過頭去繼續擺弄手中的草編,藏在厚厚頭發下的耳尖卻悄然紅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