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章

一月份的時候宋昱他們全家就搬家成都。

臨走的前一天晚上,宋昱不顧父母的反對,一定要住到孫遠均家。

在能夠彼此陪伴的最後一晚,他們都睡不着,孫遠均索性拿起吉他唱歌,唱了《追夢人》,唱了《死了都要愛》,唱了《飛鳥》……唱到喉嚨沙啞,直到半夜耳朵不好的爺爺也受不了了喊他們不要再擾民了。

宋昱又圓又黑的大眼睛死死地盯着他看,也不知道應該說什麽,畢竟人生中第一次經歷這種離別。

明天是早上八點多的火車,宋昱叫孫遠均不要去送他,他不想看見他哭。

孫遠均從書包裏拿出來兩只一模一樣的手機,都是藍色的機身,白色的鍵盤,小巧而漂亮。

宋昱問道:“你哪來那麽多錢?”

“你別管,以後每天都要給我打電話。”孫遠均後來想想打長途還是挺貴的,于是又補充了句“發信息也可以”。

宋昱把手機拿在手裏翻來覆去地看,喜歡得不行,他讓孫遠均教他怎麽用。原來孫遠均不僅買了手機,還買了一張電話卡。可是他沒有想到倆人很快分離,到了成都,宋昱還是得換一張卡。

晚上睡覺的時候,宋昱靠着孫遠均的肩膀,明明很困,就是舍不得睡着。他一遍遍地叫着“哥哥,哥哥,”好像也沒有什麽其他的話好說了。

孫遠均則輕拍着他的後背,一遍遍不厭其煩地答應着他。

執手相看淚眼,竟無語凝噎。孫遠均莫名就想到高一時學的那首柳永寫離別的詩詞來。果然真正難過的離別,卻是說不出話來的。

一向對于感情疏于表達甚至有點淡漠的孫遠均流了淚,宋昱則一遍遍用手指溫柔地拭去他眼角的淚水。

第二天孫遠均又一次翹了課,說好不去送他,但是他最終還是魂不守舍地忍不住跑去了火車站。

在人來人往的火車站,他買了張站臺票,隐藏在洶湧人潮中,默默地向着要帶着宋昱去遠方的那輛火車揮了揮手。

宋昱除了留給他一只一歲大的名叫“浪仔”的狗,什麽都沒留下。

宋昱走的第二天,浪仔不知是對主人思念成疾還是不适應新家裏的環境,上吐下瀉。當時孫遠均還在上學,孫遠均的爺爺趕緊帶它去了獸醫院,打針加上吃藥,花了好幾百。

連寵物醫院的老板都說,很少見到來給這種不值錢的小土狗治病願意花這麽多錢的。

一向粗犷的爺爺啞着嗓子說道:“這只小狗是孫子的一個念想呢。”

浪仔生了幾天病,後來雖然好了,但是整只狗就像受了什麽打擊一樣,精神萎靡,連肥滾滾的肚子都小了一圈。

孫遠均把它最愛的肉骨頭拿給它吃,它都不感興趣。

孫遠均刷牙的時候照了照鏡子,發現鏡子裏的自己顴骨變高,下巴好像也變尖了,他又轉頭看了看他腳邊的狗。

他心想,宋昱還老說他像流浪狗,哪是啊,明明自己才是被抛棄的那一個。

難過歸難過,可是生活還是要繼續的。高中生也不能很高調地用手機,孫遠均只能偶爾打打電話,每天固定中午和晚上和宋昱聊下短信。

當浪仔終于适應了環境,又變得活潑可愛,身材又變得圓滾滾的時候,孫遠均已經意識到他和宋昱的聯系越來越少了。

畢竟失去了共同的朋友圈,就失去了很多的話題。孫遠均想,宋昱的身邊一定有很多的新朋友吧。

雖然每天一樣打電話,發短信,但是有些東西肉眼可見的在慢慢變淡了。

孫遠均不知道該怎麽辦,心情很不好。直到李思有天神神秘秘地拿來一張征集歌手參加選秀的宣傳單。

在當時,電視選秀活動方興未艾。暑假的時候,一場電視選秀成了全民關注的最炙手可熱的節目。随着節目的熱度很快捧紅了一批年輕的歌手,于是許多電視臺開始一窩蜂地投資選秀節目。

孫遠均研究了下參賽規則,當即決定參加。雖說努力追求夢想也不一定會成功,但是孫遠均不是那種會給自己留機會後悔的人。

當天晚上他就給宋昱打了電話,兩人一拍即合,破天荒聊了半個小時都有話說,并且竟然還意猶未盡。倆個人甚至在電話裏連參賽的歌曲都選好了。

可是第二天宋昱告訴他他不能參加比賽了,而且是用公用電話亭打的電話。

孫遠均問他為什麽不用手機打電話,他支支吾吾地不肯說。問他為什麽不能參加比賽,他說他媽媽說初三馬上要中考了,不能耽誤時間。

孫遠均沒有辦法,威脅道:“你要是再不說實話,我就要去四川找你了。”

宋昱只得從實招了,他那天上學忘記了帶手機,手機短信被他媽看見了。

其實平時兩人聊天內容也沒有什麽特別的,也就是吐槽下最近的考試難不難,作業多不多,身邊的同學有多奇葩之類的。

可是那天宋昱收到孫遠均的短信有點不一樣,那天晚上孫遠均失眠了,給宋昱發了一句,“昱昱,我好想你,很想抱你。”

宋昱在看到這條短信之後,又高興又難過,還帶着異常的興奮,他很快就回複道:“哥,我快想死你了。”

正是因為宋昱這一看就不太正常的情緒,被他媽媽看在眼裏了,第二天去他房裏打掃衛生時,多了一個心眼,這才發現的。宋昱媽媽一開始又氣又急,急火攻心,差一點就暈倒了。

宋昱好說歹說,保證了一萬遍自己和孫遠均絕對不是她想的那樣,他們只是一對分別太久的好朋友,才說服他媽不告訴他爸。但前提是他再也沒有手機用了,而且永遠不能和孫遠均聯系。

最後宋昱說道:“我沒辦法去參加選秀了,你和李思去吧,我給你們加油!”

電話那頭好久沒聲音,孫遠均哽咽道:“那你媽打你了沒有?”

雖然明知對方看不見自己,宋昱還是搖了搖頭:“我媽舍不得打我,畢竟是親生的嘛。”實際上是,從昨晚到現在他身上的笤帚印還在隐隐作痛。

那年初秋,孫遠均和李思背着吉他和貝斯開啓了人生中的選秀生涯。

首先,家長和學校都是不支持他們的。大人的觀念往往還是比較傳統的,萬般皆下品,唯有讀書高,那些玩音樂搞藝術之類的全是旁門左道,看起來不太靠譜的樣子。

況且孫遠均又是成績特別好的學生,李思的成績也不差,這樣劍走偏鋒,一旦不成功,學業荒廢的可能性特別大。因為家長并不支持,孫遠均為了攢報名的路費,暑假還去當地一家小有名氣的酒吧賣唱了十多天。

去學校請假的時候,班主任老秦的臉簡直要拉得比驢臉還長。但是不管怎樣,孫遠均還是想要試一試,他很單純地想到,人生改變命運的機會也許就那麽幾次,不試一下怎麽知道呢?

畢竟只是當個好學生,不是孫遠均的全部夢想。想要成功,想要追名逐利,想要得到更多人的肯定,這是人的共性,孫遠均也不能免俗。

整個高二下學期到高三上學期,正是普通中學生積累知識,玩命學習準備高考的日子,孫遠均和李思卻輾轉于全國各大選秀活動,通常情況下通過海選是沒有什麽問題的。

但接來下的比賽流程裏,幾乎什麽情況都遇到過。

畢竟這種電視臺舉辦的全國性的比賽,參賽選手裏高手如雲。不僅有大學專業學聲樂的學生來報名,甚至有已經得過獎的歌手又準備回爐重造的。

孫遠均也見過明明什麽都不如自己,可是依然每次比賽排名卻依然很靠前的。後來才知道人家自身條件雖然不怎麽樣,但是背後可是有強大實力的資本支撐的,這就是所謂空降部隊。

然而自己相比之下,真的什麽都沒有,他擁有的只有一張看起來青春可人的臉,可是娛樂圈真的從來都不缺長得好看的年輕人。

他親眼見識了別的歌手唱歌時那華麗的轉音或者高亢的歌喉,他那種較為文藝的搖滾風真的一點都不吃香。

甚至有時候面對人多的舞臺,還會下意識的緊張,不止一次臺下的評委刻薄的評價他“只有一張臉對得起觀衆”,甚至有一次一個評委得知他還是高中生後,不留情面地點評到讓他好好讀書,別再在音樂上浪費時間了……

那一次,孫遠均神情恍惚到不知道自己是怎麽下的臺。

那天晚上他和李思在賓館裏一夜沒睡,聊了很久,很多。那是一種非常沮喪的感受,一直以來在學校裏和小地方的舞臺上建立起來的那種天之驕子的自信,好像一瞬間被現實擊打得粉碎。

李思比孫遠均大一歲,心智也要成熟一點,像個大哥哥一樣安慰着他。

“你呀,就是太自負了,又太要強了,哪有人的人生是一帆風順的啊?”

“是嗎?”孫遠均苦笑了一下。

李思點頭道:“對呀,你從小到大一直生活在女生的崇拜裏,老師的誇獎裏,像個神一樣,你就真以為自己是神啦?”

孫遠均轉念想了想,在女生心裏是怎麽看待他的,他并不知道,但是在宋昱的心裏,卻可能真是把自己當神一樣崇拜着的。

于是在那一瞬間,孫遠均又特別想給他打電話。

其實宋昱的媽媽是看了他們之間的短信,可是具體內容也就是一些“很想你,想死你了”之類比較暧昧的話。

宋昱一直在擔保他和孫遠均絕對不是她想的那種關系,再加上她本來就對孫遠均印象非常得好,過了一段時間的冷靜期,她對于這件事也就默默地淡忘了。

手機宋昱偶爾也會用,可是再也不敢發什麽有意思的內容了。

孫遠均一條條翻看手機收件箱的內容,無非就是那些看起來特別普通的內容。

“吃飯了嗎?”

“今天我媽媽做了我最喜歡的紅燒豬蹄,我吃得特別多。”

“我長到一米七八啦!”

“這次數學考試好難啊,後面三道大題都不會做,這是給人做的題目嗎?”

翻看着這些既無聊又溫馨的日常,就好像他最喜歡的全世界最萌的小孩兒此刻就坐在他對面和他撒嬌一樣。

然而,這一次好像是心有靈犀一樣,那個熟悉到可以倒背的號碼自己撥通電話給他了。

電話那頭的宋昱用控制不住的激動語調說道:“孫遠均,我今年過年可以回來啦!”

作者有話要說:  話說今天網易雲給我推薦了《離別的車站》,厲害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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