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章
孫遠均出發去北歐的日子是十二月二十三號,去超市買菜的時候,孫遠均發現這個城市聖誕節的氣氛越來越濃。雖然在如今的中國,不論什麽節日都與消費購物挂鈎了,但是孫遠均還是想起了九年前的那個平安夜。
那一年宋昱才剛滿十八歲,他們也是在那一年真正在一起的。宋昱高考一完,就立刻想要來北京找他,但是孫遠均卻在外地參加一場他當時認為很重要的比賽。
孫遠均記得那一年他特別忙,各種比賽和學業幾乎壓榨了他所有的時間,用來陪他小男朋友的時間總得從所剩無幾的睡覺時間中擠出來,有時晚上電話打着打着就睡着了,即使是那樣宋昱也似乎從來沒有抱怨過。
一直到年末,孫遠均才擠出了好幾天的假期,帶着宋昱去了中國雲南的西雙版納旅游。即使是十二月份,地處熱帶的西雙版納卻還是夏天的溫度,一如這一對陷入熱戀的戀人炙熱的內心。
想起往事,孫遠均的嘴角露出了笑意,他忽然很想買點聖誕樹裝扮一下家裏,也很想買個禮物送給宋昱。
孫遠均是個實幹家,什麽事情是想到就辦了。他在去北歐之前就提前和宋昱過了聖誕節,宋昱除了最近走得比較近的蒙恪,沒有再請其他的客人。
孫遠均的禮物是一輛宋昱一直比較喜歡的凱迪拉克黑色越野,當孫遠均把車鑰匙拿出來的時候,宋昱微笑地說了句謝謝,和與接受蒙恪買的蛋糕和蘋果時表情并沒有什麽不同。
只是旁邊的蒙恪有點看傻眼的感覺,因為相比之下自己的禮物好像就廉價的不值一提了啊。
可能是覺察到了蒙恪的尴尬,宋昱看了一眼蛋糕的牌子,驚喜地說道:“蒙恪,這個牌子的蛋糕好像不太好買,要排隊很久才能買到呢。”
蒙恪趕緊連連擺手。宋昱也分別給了他們自己準備的禮物,他送了孫遠均一個滑雪的眼鏡,送了蒙恪一雙打球穿的球鞋。都是些很實用的禮物。
其實孫遠均心裏明白,宋昱這個人看起來好像是那種很嬌氣,弱不禁風的年輕男孩兒,但其實骨子裏不拜金,相比之下,也許宋昱更看重的是那些用了心的禮物。
最近自己實在太忙,不僅要計劃北歐的旅游線路,還要準備音樂上的事情。要見那麽大牌的音樂經紀人,總得事先有點準備吧。
時間一旦被擠壓,就連做飯的事有時也會擠不出時間。有時到了飯點,宋昱也不催,肚子餓了,就自己去煮面條,還記得幫他那份也煮了,煮好了又叫孫遠均過來一起吃。
孫遠均看宋昱好像一切都正常,但是總覺得和以前不大一樣了。他每天照常吃飯,睡覺,上課,但是好像話越來越少,然後之前好不容易堆積的一點點脂肪很快又沒有了。
有一天晚上,兩人在昏暗的燈光下擁抱接吻,擁抱時他的男孩兒背後深邃的蝴蝶骨,簡直鉻得他發痛。
孫遠均想問他為什麽瘦成這樣,抱住他的時候,才發現他身下的男孩兒在抽泣,孫遠均摸到了滿手的淚水。
“宋昱,宋昱,你怎麽了,不舒服嗎?”
“不,不是,我是舒服得想哭。”宋昱解釋道。
男孩兒很乖,那個的時候再痛也不說痛。他一直是這樣,可是不論他再怎麽解釋着自己沒事,他的表情和身體的自然反應,都在說着一件事,他不想和自己親熱。
孫遠均意識到這一點的時候,一下子就覺得索然無味了。
孫遠均心疼地抱着宋昱,皺起眉頭問道:“宋昱,你是生病了嗎?”
“沒有啊,我身體好着呢。”宋昱倚靠在他的懷裏,撫摸着他的頭發,就像摸浪仔一樣幫他呼嚕毛,反而像是在安慰着他。
孫遠均把他摟得更緊了,說道:“宋昱,我不想去北歐了。”
宋昱:“嗯?”
“其實我說想去北歐就是想讓你吃醋而已,我現在真的不想去了。”孫遠均說這話的時候簡直就像個一會兒一個樣的任性的小朋友一樣。
孫遠均:“我要留下來陪你,陪你過聖誕節,陪你考試。”
宋昱笑着撫平他皺起的眉頭,說道:“我已經長大了,我會照顧好自己的。”
孫遠均又問:“你為什麽不挽留一下我?你明明就不開心啊。”
宋昱:“……”
孫遠均:“可能會有炒作哦?你最讨厭的哦。”
宋昱:“嗯,知道。”
孫遠均不解地問道:“你都不介意嗎?”
沉默了片刻,宋昱說道:“我不是不介意,我只是希望你能實現你的理想。”
“即使是通過某種捷徑你也能接受?”孫遠均想了想,終于還是問出了他想問很久的話。
宋昱的眼睛紅紅的,嘆了一口氣,說道:“我愛你,所以是可以接受的。”
他們的嘴唇黏在一起熱吻,好像怎樣也沒有辦法分開。好像整個世界也不存在了,他們的世界只剩下彼此的呼吸和心跳。孫遠均有種要把他的嘴唇親腫的沖動。
他知道宋昱對他的愛不再是一個小粉絲對于偶像的迷戀了,他開始把他當成一個普通人去愛,去接受他的不完美,他愛得幾乎是毫無原則的,因為孫遠均覺得自己可能作為的一個普通戀人最基本的資格都沒有。
他甚至都不是一個好人,可是宋昱依然說他愛他。
宋昱究竟是以一種怎麽樣的心情在愛他呢?後來的孫遠均每每想起這個,心就痛得不得了,恨不得要穿越回去扇過去的自己耳光。
孫遠均走的前一天,宋昱開始幫他收拾東西,一個勁兒地念叨着他上網查北歐這個季節很冷了,一定要多帶點厚衣服。說着還拿出兩套剛從網上買的保暖內衣,“我洗過了,直接帶上吧。”
孫遠均抱着他親了又親,其間又數次産生了不想走的想法。
宋昱開着那輛嶄新的凱迪拉克送他去了機場,在孫遠均登上飛機的那一刻,他一定不會知道這是他這輩子做過最糟糕的一次決定。
孫遠均走的第一天,宋昱在學習了一天,回到家之後總覺得有點怪怪的,在給浪仔喂了食,陪他玩了一會兒之後,他才忽然想起自己一天都沒有吃飯,竟然一點都不餓。
作為一個一貫以來的吃貨,這是很不正常的。
孫遠均走的第二天,宋昱發現自己又開始得了手機依賴症。在看到孫遠均的微博曬出的美輪美奂的綠色極光照片之後,宋昱開始每五分鐘就要刷新一次微博,甚至間隔的時間更短。
看着他頻繁地拿出手機,蒙恪開始不住地咳嗽提醒他,最後強制性的把他的手機沒收,可是他發現宋昱依然看不下去書。
孫遠均走的第三天,宋昱開始重新關注了一些孫遠均和陸少靈的cp粉大大,這些人根據孫遠均和陸少靈發的照片和微博互動,就能腦補出一部幾十萬字的內心戲。
豆瓣上還有貨真價實的扒皮貼,說是他們住一家酒店,甚至住同一個房間。據說還有路人爆料他們之所以去北歐,是要去那裏登記結婚的。講的有鼻子有眼的,宋昱很想給孫遠均打個電話,想問下當事人網友說的這些究竟是不是真的。
當然最後肯定是沒打,他覺得自己簡直就是個神經病。然後他苦笑着想到,說他是神經病好像也并不是一句罵人的話。
當天晚上睡覺前,他卸載了手機上所有可以上網的軟件。
但是神奇的是,他只平靜的過了兩天,兩天之後他開始失眠,整夜整夜的睜着眼毫無睡意的等天亮。在無法入睡的夜晚,他開始通宵達旦地背英語單詞,背歷史資料。
這樣的日子不知過了幾天,宋昱在照鏡子的時候,發現挂着兩個巨大黑眼圈的自己如同一個形容枯槁的骷髅時,他終于想起來應該向沈傑求助。沈傑當天就快遞了一些舒緩神經的鎮靜劑和促進睡眠的藥物給他。
然而他那天在還沒有吃藥的情況下竟然也睡着了。因為那天晚上,孫遠均在遙遠的異國給他打了電話,說了很多他的近況,還在電話裏為他唱了歌。
宋昱聽到他的聲音就覺得安心,那一刻,他心裏想的是,就算全世界都和你說得不一樣,我也只相信你說的。然後他就祈求般地問他能不能每晚睡前都打個電話。
孫遠均說好,然後宋昱就睡着了,一覺安睡到大天亮。
一月八號,是考研的日子。宋昱人生中第一次為了一次考試這麽的努力,哪怕努力的日子只有三個月。哪怕是知道自己十有八九是考不上的,但是他一定要讓自己試一次。
考研的英語是很難的,好幾篇很長的閱讀理解,很多不認識的單詞,但是好在兩篇作文,背的那些模板都能套用的上。政治的話,輔導班的老師押題很準,很多大題目都是背過的。
專業課的話宋昱就沒什麽太大的把握了,因為大題目太多,主觀能動性太強。有些老師也許喜歡這種想法,有些可能喜歡那種想法,這些都很正常。
一切就聽天由命吧。總之宋昱已經盡自己最大的努力做到自己所能做到的最好的了。
真的考完的時候,宋昱和蒙恪一起去酒吧喝了酒,好多形形色色的男男女女上來搭讪。宋昱想,這年頭gay都這麽多的嗎?女的搭讪很正常,男的也這麽多,這又不是gay吧!
兩個人喝酒喝到半夜兩點,然後叫了個車,一起回了孫遠均的房子。
迷迷糊糊睡到第二天中午的時候,宋昱的手機響了,蒙恪不知怎麽的就接了電話。
蒙恪喂了聲,那邊的孫遠均暴跳如雷,喊了聲“讓宋昱接電話!”一下子把他給吓醒了。
宋昱接了電話,解釋道:“你別瞎想,他是直男,直的不能再直了,昨晚喝醉了。”
孫遠均:“喝醉了就能上一張床?萬一你把他當成我了怎麽辦?”
宋昱:“誰說他和我睡一張床了?他睡的是沙發,沙發!我手機正好放沙發了,他當自己手機響了接了很正常啊,畢竟大家都是用的iphone,鈴聲一樣很正常啊。”
孫遠均這才放了心。他簡單詢問了宋昱考試發揮的情況,那邊好像有人在找他說話,就火速挂了電話。
被這個電話一吵,宿醉的兩人也睡不着了。蒙恪爬起來煮了粥,兩人吃飯的時候,蒙恪就着剛才不明白的話題問宋昱:“什麽叫他是直的,什麽意思?”
宋昱解釋道:“比如你是直的,我是彎的。”
蒙恪又問道:“你的意思是你是喜歡同性的嗎?”
宋昱點頭道:“是的,你覺得很惡心是嗎?”
蒙恪眨了眨眼睛,認真想了一下,直接問道:“你和孫遠均是戀人關系是嗎?”
宋昱又點了點頭,心想如果在關系這麽好的朋友面前都不能做真實的自己,那他的人生未免也太累了。
蒙恪說:“說句實話,在沒有認識你之前,要是有人和我說男同性戀,我是挺不能理解的。你想啊,放着軟軟的香香的女孩子不喜歡,幹嗎喜歡五大三粗的大老爺們?”
“那在認識我之後呢?”宋昱喝了一口粥笑着問。
蒙恪如實說道:“遇見你之後吧,我就覺得挺喜歡你的。”
“哦?”宋昱的語調好像是在調侃難道他也彎了嗎?
蒙恪趕緊解釋道:“不不不,不是那種喜歡。但就是喜歡你。好像認識你之後,覺得同性戀也不是不能接受。”
宋昱吓他道:“你這是要彎的節奏哦。”
蒙恪眨了一下眼,索性也開起了玩笑:“要不我們來打個啵兒吧?試一下吧。”蒙恪開始追着他滿屋子跑。
其實蒙恪也不知道自己是不是要被帶彎的節奏,但是現在想起宋昱和孫遠均那些說話的神态和表情,确實怎麽看都不像是兄弟,而像是那種相處好多年的夫妻的感覺。
看着宋昱的手機上設置成壁紙的照片,看兩個人站在一起笑得那麽甜,蒙恪忽然有一種這兩個人好像是兩棵其貌相當的樹,都是那麽挺拔好看,好像只有他才配得上他的那種感覺。
後來他把這種感覺描述給宋昱聽,宋昱很認真地說道:“孫遠均是樹,但我只是藤。”
然後他說了句很久之前的電影《劉三姐》裏的歌詞:“從來只有藤纏樹,哪有見過樹纏藤。”
作者有話要說: 給這章虐到的小可愛摸摸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