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2章
在接到蒙恪打來的一個電話後，孫遠均就再也坐不住了。
蒙恪在電話裏說：“我覺得他好像有點不大正常，好像一下子變得特別幼稚，我說不好，真的沒有想到一條狗的死對他打擊那麽大的。”
孫遠均心想，你不明白這條狗在他的心裏和親人的地位是一模一樣的啊。
于是孫遠均連夜推掉了陸少靈為他組織的此行最重要的飯局，拒絕了Michael Fuith——這個好萊塢最頂級的金牌制作人伸出的橄榄枝，他無視了蘇可代表經紀公司對他提出的嚴厲警告，執意在一月底回了國。
在孫遠均經歷了長途跋涉，心急火燎地趕到家的時候，再見到宋昱的時候，他還以為會出現狗血國産劇中經典的一幕，他會用不認識的眼神看着自己，然後問：“你是誰呀？”
沒想到當時正在和蒙恪一起吃飯的宋昱只是看了他一眼，神色平靜的淡淡地問道：“你怎麽回來了？不是說還要很久嗎？”
孫遠均心疼地摸了摸他的頭，親了下他又瘦了一圈的小臉，說道：“想你就回來了。”
宋昱從他懷裏掙脫開來，問道：“那什麽時候再走？”
孫遠均一愣，回答道：“我不走了。”
宋昱随即轉頭，說道：“那我去公園遛狗去了。”
“遛狗？”孫遠均看着蒙恪，兩人面面相觑。
蒙恪趕緊和孫遠均使了個眼色，然後又和宋昱說道：“浪仔還在寵物醫院裏呢，它生病了做手術還沒好呀。”
宋昱眯着眼睛想了一會兒，似乎是想起了什麽，點頭說道：“對，好像是這樣。”
說罷就抱着一個玩偶去床上睡覺了。
孫遠均問道：“怎麽會這樣？”
蒙恪聳了聳肩，露出不明所以的表情說道：“兩天前我開始打不通他的打電話，我就直接過來找他，看見他時他就已經這樣了。好像在他的記憶裏浪仔還沒有死，他好像覺得自己還很小。”
孫遠均皺起了眉頭，重複道：“很小？”
蒙恪點頭道：“對，他的狀況時好時壞的，有時會自言自語，反正不知道是在和誰說話。”
孫遠均嘆了口氣，他真的沒想到自己出去不到一個月的時間會發生這麽多的事。
因為蒙恪發的簡歷大部分都石沉大海，所以收到了一個公司的面試通知，就顯得特別難能可貴。蒙恪走的時候本來還有點不太放心，可是又一想，自己有什麽理由不放心啊，人家正牌男朋友都回來了。
孫遠均見他一副欲言又止的樣子，就主動問他還有什麽要交代的事情。最後蒙恪還是猶猶豫豫地講出了一番心裏的話。
“我知道你是大明星又帥又有錢，喜歡你的人應該也是非常的多。我也不知道最近圍繞你的那些新聞有幾分真幾分假，但是我總想着宋昱現在之所以變成這樣，除了他的狗死了，應該跟你那些亂七八糟的新聞也脫不了關系的。”
一向心高氣傲的脾氣不怎麽好的孫遠均，聽完他的話，不僅沒有惱怒，還輕聲說了句“對不起”。
蒙恪看着這張只有在電視上才能看到的臉，此刻卻低着頭和自己真心實意地道着歉。不知怎麽的，蒙恪忽然覺得以前看他那種不自然的光影一下子就沒有了，反而有一種他也就是一個長得好看點的普通的人幻滅感。
蒙恪冷着臉說道：“你對我說這些可沒有用，你如果真心對宋昱好，就別老是欺負他。”
孫遠均點頭說道：“我會盡力的。謝謝你這段時間對宋昱的照顧。”
見他好像做出了一個要掏支票的動作，蒙恪連忙擺手拒絕道：“我不是因為你才照顧他的，更不是因為錢，他也是我的朋友，真心的那種朋友。”
他臨走還不忘囑咐孫遠均：“趕緊帶他去看心理醫生吧。”
因為有太多的電話打進來，孫遠均索性把自己的手機關機了。因為家裏沒太多的菜，晚上孫遠均就簡單煮了番茄雞蛋面，面條快煮好的時候，孫遠均看見宋昱拿了四個碗。
孫遠均問道：“你拿那麽多碗幹什麽？”
宋昱一本正經地答道：“爸爸，媽媽，你和我，四個人啊。”
孫遠均看着他把面條一碗一碗地端到餐桌上，擺好。
宋昱問道：“哥，怎麽我爸媽還沒回來？”
孫遠均摸了摸他的頭，回答道：“這是我的家，剛剛你媽媽打來電話了，讓你就在我家睡。”
宋昱點了點頭，又問道：“可是，爺爺呢？”
孫遠均把頭一轉，眼中的淚珠瞬間就掉落下來，他喉頭哽咽道：“爺爺他和老戰友出去旅游去了。”
好半天他才調整好情緒，轉過頭來接着對宋昱說道：“快吃吧，再不吃就冷了。”
宋昱微笑點頭道：“好的，本來我還擔心人太多不夠吃的，這樣我就可以多吃點了。”
看着宋昱吃得很開心，孫遠均卻吃得食不知味，異常沉重。
吃完飯後，孫遠均去收拾碗筷，宋昱就打開電視來看。
孫遠均邊洗碗邊想着，看電視會不會也看出什麽問題呀。比如發現不認識現在的國家領導人什麽的，會覺得自己是穿越了。但是看着宋昱平靜地看着電視，似乎并沒有什麽異常。
不一會兒他聽到宋昱在沙發上自言自語說話的聲音，他關掉水籠頭，水聲消失後，他聽見宋昱用顫抖的聲音說着：“我是真心喜歡孫遠均的。”
……
“媽，求求你讓我回一中讀書吧。”
……
“我保證我一定能考上大學。”
……
孫遠均看着宋昱一個人坐在沙發上對着旁邊的空氣說話，心裏疼得和什麽似的。
宋昱蜷在沙發裏說着說着就哭了，哭了一會兒又睡着了。
醒來的時候，宋昱發現自己已經被抱到浴缸裏洗澡了。宋昱一直蹭着他的脖子，要親親。孫遠均知道宋昱撒嬌的時候十有八九都是在求歡，可是這一次，一向性|欲旺盛的孫遠均卻一點欲望都沒有。
因為孫遠均在想，可能現在的自己也只是存在于宋昱眼前看到的某個幻象裏。
在把他越來越輕的小孩抱上床之後，孫遠均開始整理腦海中紛亂如麻的千頭萬緒。
把宋昱哄睡着之後，他輕手輕腳地下床，打開電腦上網，去搜索那些想到就心痛的名詞。
看到那些搜索出來的症狀，孫遠均在想，宋昱這麽嚴重的症狀，以前自己怎麽就從來沒發現過什麽蛛絲馬跡呢？
他想起來了，宋昱經常很健忘，好像小的時候并沒有這麽健忘的。
他想起經常看見宋昱晚上的時候要吃一種淡黃色的藥物。他曾問過他是什麽，他說是複合維生素片。宋昱說自己蔬菜吃得太少了，那時他還調侃他會養生了。
孫遠均起身去櫃子裏找那些藥物，然後在櫃子裏某個不起眼的角落裏有許多瓶瓶罐罐，貼着氟西汀、帕羅西汀等等的學名。又用手機去搜索這些名字，孫遠均瞬間驚呆了，這是治療抑郁症最主要的藥物。
原來宋昱一直以來，至少和他重新在一起的這段時間是一直在吃對抗抑郁症的藥物的。
孫遠均望着床上那個熟睡的身影，心裏難過地想：和我在一起讓你這麽抑郁的嗎？這樣看來，我是有多失敗啊。
但是至少從宋昱早就開始吃藥的這個行為來看，他是知道自己有心理問題的，那他肯定是已經看過心理醫生了。
孫遠均開始收拾宋昱的東西。他的東西喜歡随手亂扔，丢得家裏到處都是。
孫遠均在床鋪下面找到了宋昱的錢包。錢包裏貼着兩人的一張合照，在有次兩人外出約會的時候，宋昱那次特別想合照，因為他看到那些能在大街上打印一塊錢一張手機照片的情侶特別羨慕。
孫遠均看他那麽感興趣的樣子，就同意了，但在打印的小攤面前徘徊了很久，宋昱想到了孫遠均的特殊身份，還是不敢打，最後放棄了。
但是吃飯的時候，經過一個商場，裏面有免費打印照片的機子。宋昱激動地掃了二維碼，打印了兩張。分別放入了兩人的錢包夾層，一人一張。那時候孫遠均還嘲笑他和初中小女生一樣幼稚。
孫遠均在沙發上找到了宋昱的手機，手機已經完全沒電了，也不知道充，怪不得前幾天打電話都打不通的。
孫遠均找來充電器，一打開手機就被很多未接來電和短信給轟炸了，其中很多都是他也認識的，只有這麽一條短信引起了他的重視。
那是一個叫沈傑的人發的。“寄給你的藥吃完了嗎？如果病情沒有好轉的話，一定要來找我呀。”
第二天又發了一條。“怎麽不接我電話，是不是出了什麽事？”
孫遠均也不管當時時間是淩晨兩點鐘，立刻撥通了沈傑的電話。
孫遠均問道：“請問你是心理醫生嗎？”
“對，我是。”那邊的聲音明顯是剛剛在睡覺，迷迷糊糊的。
“我是孫遠均，是宋昱的愛人。我想問下他的病情。”
“哦，這個一時半會兒講不清楚，讓他明天來看病吧。或者我們面談。”
孫遠均又問道：“他以前看的是什麽病？”
沈傑：“輕度的癔症和抑郁症都有。”
孫遠均：“你什麽時候幫他看病的？”
沈傑回憶了一下，答道：“六七年前吧。”
“六七年前，”孫遠均重複了一句，宋昱這麽久之前就得病了這個事實，讓孫遠均覺得很吃驚。他立刻問道：“明天你能飛趟T城嗎？頭等艙機票我出，照你出診費用的三倍計算。”
電話那邊的人略一思索，回答道：“哦，好吧。”
沈傑當時還想着宋昱的男友出手很大方，大概是個富二代。聽打電話的口氣，應該還是很關心宋昱的。
結果上飛機的時候，空姐送來一張報紙，娛樂版正登着孫遠均的新聞，還是和陸少靈有關的。大标題上赫然印着：史上最紅cp——陸少靈和孫遠均，要做彼此生命中最亮的那顆星！
沈傑一看就笑了，現在這個社會就連象征主流媒體的報紙都開始走這種路線了，忽然覺得名字很熟悉，一下子反應過來，這“孫遠均”不就是宋昱的男友嗎？
沈傑又開始不免在心裏為宋昱叫起屈來，帥哥果然是不省心的，更何況做什麽工作不好，還是個混娛樂圈的。怪不得宋昱的病都犯了，明明以前控制得那麽好的。
第二天孫遠均一大早就起床去超市買菜。早上的菜不僅新鮮，而且更重要的是早上超市人比較少。
買了豆漿油條和宋昱喜歡吃的菜之後，孫遠均簡單收拾了下剛買來的食材，該放冰箱的放冰箱，又把豆漿和油條都用微波爐又熱了一遍。冬天天氣冷，一出門風一吹就冷了。
萬事準備好之後，去叫宋昱起床。
可是一推門，床上沒有人，孫遠均簡直吓傻了。
打他的手機，手機在家裏響，他根本就沒帶手機。
孫遠均欲哭無淚，他根本不知道要去哪裏找他。
他打電話給蒙恪，蒙恪也很着急，他也不知他去了哪兒，但還是說要過來一起找。
兩個小時後，經過一番心力交瘁，體力與心力的雙重煎熬之後，兩個人終于在一中門口的那條馬路上找到了他。
宋昱穿着一件深藍色的長款毛衣，系着米白色的圍巾，又瘦又高的站在一群初高中生中十分顯眼，他也幾乎同時就認出了孫遠均的車。
孫遠均焦急地問道：“宋昱，你在幹嗎？”
宋昱若無其事回答道：“就是出來走走啊。”
孫遠均又擔心地問道：“你不會以為自己還在上高中吧？”
宋昱用一種看神經病一般的眼神看着他，說道：“我不是前幾天才考研嗎？不過如果考得上，還是要做幾年學生的。”
孫遠均想，看來這病是時好時壞的，趁他好的時候趕緊提醒道：“那你以後出門記得提前說聲，一定要随身帶着手機行嗎？”
“行。”宋昱擡眼看了他一眼，說道：“不過這可不像你呀。”
孫遠均：“啊？”
宋昱笑道：“一直以來，不是都是我粘着你嗎？”
孫遠均一下車就緊緊地牽住了他的手，宋昱乖乖地跟他上了車。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