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章 [VIP] 蛇羹

“天快黑了。”雲嘯風說。

“打起精神, 別分心。”羽徽若提醒。

兩人偷偷摸摸跟了鹿鳴珂一路,這半天鹿鳴珂都?在鎮上?閑逛,打聽受害者的情況, 順道?買了兩個燒餅揣進懷裏,然後一路往深林中去了。

昨夜下了場小?雨, 山林茂盛, 枝葉葳蕤,一整天的日照都?未能?将泥土中的濕氣蒸發幹淨,腳底滿是泥濘, 黏糊糊的。

羽徽若專撿鋪着石子的路走。

“殿下,小?心。”雲嘯風在前面?開路。

鹿鳴珂已下了坡, 停在一棵樹下,徘徊不前。

少年警覺,兩人不敢靠得太近。

借着荊棘遮擋,兩雙眼睛透過縫隙,齊齊落在鹿鳴珂身上?。

“他在幹什?麽?”羽徽若疑惑道?。

雲嘯風搖頭。

鹿鳴珂徘徊數步後, 駐足停下,歪了下腦袋,側耳, 凝神, 接着,撥開叢林, 往更深處走去。

“殿下, 現在就跟上?去嗎?”雲嘯風問。

“再看看情況。”

羽徽若和雲嘯風皆百思不得其解時, 鹿鳴珂去而複返, 手裏多了團毛茸茸。

羽徽若定睛一看,那毛茸茸的不是別的, 是只?毛都?沒長齊的鳥崽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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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鳥披着一身嫩黃的絨毛,拍了拍短翅膀,撲騰幾下,掙紮着想從他手掌中逃開。鹿鳴珂以指腹揉了揉小?鳥的腦袋,似是安撫,深不見底的黑眸裏泛起罕見的柔光,繼而唇瓣翕動?,說了句什?麽。

羽徽若耳力沒那麽好,也不會讀唇語,卻聽懂了。

他喚的是“初初”二字。

不怪他,那只?鳥除了沒有羽徽若原身的羽毛色澤鮮亮,兼體型圓潤,确有幾分她的影子。

這小?奴隸,約莫是想初初了。

鹿鳴珂仰起頭來?,透過層層疊疊的枝葉望去。

“他在找鳥窩。”雲嘯風抵着羽徽若的耳廓,小?聲開口,“奇怪,這臭小?子怎麽會這麽好心。”

雲嘯風話音剛落,鹿鳴珂托着那只?鳥,縱身一掠,跳上?了樹,小?心翼翼将那只?鳥崽放進窩裏。

窩裏的蛋殼碎裂成數瓣,殘留着蛋液,樹上?盤着條黑蛇,本來?捕獵的目标是窩裏這些還沒有孵化成功的鳥蛋,鹿鳴珂的出現驟然打亂了它的計劃,它驚慌之下亮出尖牙,攻向鹿鳴珂。

鹿鳴珂出手如電,掐住它的七寸,指尖靈力凝成刀鋒,削去了它的腦袋。

想必這只?笨鳥是遭到這條蛇的攻擊,驚慌失措掉下窩的。鳥媽媽出去獵食了,不會飛的小?鳥雀趴伏在荊棘裏,危機四伏,聽見他的腳步聲,這才哀哀叫出聲來?,向他求救。

多可?愛,真像初初。

鹿鳴珂離開前,忍不住再摸了下它的小?腦袋,意猶未盡地?跳下了樹。

被他拎在手裏的蛇氣息已徹底斷絕,傷口淙淙淌着血,滴濺在他的足下,墜落在青草間,如開出的零星小?花。

山中打柴的農夫踩着夕輝的殘光,匆匆往家中趕去。

鎮子上?已經發生了好幾起命案,入了夜後,食心魔可?是要吃人的。

“請問。”鹿鳴珂與?農夫擦身而過,忽而回?身叫住農夫,“葛老漢的家,是走這條路嗎?”

農夫眼睛往他身後瞄了瞄,看見他背着的劍,猜測道?:“這位可?是來?自明德院的少俠?”

得到鹿鳴珂的肯定,農夫精神一震,哀嘆着那食心魔所作的惡事。

“真是造孽,現在家家戶戶一到了晚上?都?閉緊大門,誰也不敢出來?,這魔一日不除,大家一天都?過不好日子。”

鹿鳴珂皺皺眉,打斷他的話,重複了自己的問題。

“葛老漢的家?是、是走這條路,沒錯,一直往前走,有個破房子,就是他的家。他死得真是慘,整個胸膛都?被人刨開了,腸子都?沒了。這人年輕時還算有些本事,日子過得殷實,可?惜好賭,賭輸了就回?家打自己的婆娘,婆娘受不了,連夜卷鋪蓋跑了,他一氣之下把家産輸了個精光,親戚鄰居也都?跟他斷了來?往,他就跑來?山中搭了個房子……”

農夫還在絮絮叨叨,鹿鳴珂已走遠。

“老天爺,求您保佑那位明德院的少俠能?抓住魔物,還鎮子太平。”農夫對?着鹿鳴珂的背影,不甘心又唠叨了兩句。

藏在樹後的羽徽若,想到鹿鳴珂問路時憋青了的臉,忍不住想要發笑。

鹿鳴珂很快找到了葛老漢的屋子。

葛老漢是在起夜時遇害的,賭鬼好吃懶做,沒修茅房,每次都?随便找棵樹了事,不巧這次撞上?食心魔獵食,丢了性命。

他的屋子保持着他死前的模樣,屋中雜亂無章,堆着亂七八糟的舊物,角落裏積攢着灰塵,飛快竄過兩只?鼠影,門前更是誇張得挂着張巨大的羅網,一只?黑色的蜘蛛懶洋洋地?吐着絲。

鹿鳴珂在屋中繞了一圈,出門時,手中拎了個瓦罐。

他帶着瓦罐和那條蛇去了河邊,先清洗瓦罐,再将蛇剝去蛇皮,去除內髒,切成小?段,放入盛有清水的瓦罐裏。

随後他又去撿了些柴火,帶着東西,折返回?葛老漢的家中,在院子裏生了一堆火,炖起蛇羹來?。

夕輝已隐沒蹤跡,夜色濃如潑墨,幾顆若隐若現的星子綴在天際。

不知鹿鳴珂往那蛇羹裏放了什?麽,鍋中湯水沸騰後,一股惹得人食指大動?的香氣散入風中。羽徽若跟了這麽久,腹中空空,猛吸一口香氣,不由吞下一大口口水。

雲嘯風亦是餓得前胸貼後背,兩眼冒着綠光。

“這小?子,我以為他來?除魔,他跑來?炖蛇羹。好香,好香,這是什?麽蛇,我怎麽從來?沒吃過?”雲嘯風的本體是一只?黑鷹,他吃過的蛇和羽徽若吃過的果子一樣多,他府中專門聘請了做蛇羹的廚子,卻沒有哪一個能?做出這樣的美味。

鹿鳴珂揭開瓦罐的蓋子,咕嚕嚕冒着的熱氣,模糊了他的眉眼。少年腕底翻轉,那蓋子咻地?一聲,流星般向趴在屋頂的二人襲來?。

雲嘯風揮出道?掌風,淩空擊碎了它。

“二位跟了這麽久,該現身了。”鹿鳴珂拿起木勺,氣定神閑地?攪拌着湯羹。

羽徽若跳下屋頂,翩然落在他身前,目光不住往他鍋裏瞟:“你什?麽時候發現的?”

她不服氣,這一路她明明都?有小?心翼翼隐藏自己行跡的。

鹿鳴珂未搭話,自顧自地?攪拌着鍋中蛇羹,香氣伴随着他的攪動?愈發得濃郁,像是有意識般直往她鼻腔裏撲。

好餓好餓,肚子已經開始唱起空城計。

忍不了啦!

羽徽若摸了錠銀子,丢在鹿鳴珂的腳下:“這個,買你的蛇羹。”

鹿鳴珂撩起眼皮。這羽族嬌生慣養的小?帝姬,自來?就是這般嚣張不講理。她要買,他就必須賣嗎?

“不夠,還有這個。”羽徽若扯下腰間配飾,再次丢在他的腳下。

“小?子,見好就收,殿下給你的,都?夠三個月的夥食費了。”雲嘯風見鹿鳴珂無動?于衷,忍不住道?。

鹿鳴珂看都?沒看地?上?的那些金銀珠玉:“我不要這些。”

羽徽若問:“那你要什?麽?”

鹿鳴珂終于有了反應,他的目光輕飄飄的,像是一片雪花,落在她的胸前,轉瞬即逝。

羽徽若警覺,護住心口:“赤丹神珠是我憑本事拿回?來?的,打死不給。”

雲嘯風提醒:“殿下,你不說,他不會知道?赤丹神珠就藏在你的心口。”

羽徽若:“……”

鹿鳴珂一言未發,直立而起,丢下那鍋蛇羹,向着院外行去。

羽徽若等了半天,沒等到下文。

羽徽若一臉茫然:“他這是什?麽意思?”

“大概是把這鍋蛇羹讓給我們了。”雲嘯風亦是一頭霧水。他撿起地?上?的銀子和玉飾,交還給羽徽若,“殿下不是餓了嗎?管他什?麽心思,我這就去廚房拿碗。”

廚房裏只?有一只?缺口的碗,雲嘯風倒了些蛇羹,端給羽徽若。

那鍋蛇羹是羽徽若和雲嘯風盯着鹿鳴珂炖的,鹿鳴珂沒有機會動?手腳,他更不會未蔔先知,預測到羽徽若會對?他的蛇羹有興趣,提前在蛇羹裏下藥,兩人這一頓吃得既放心,又是津津有味,都?暗自感嘆,這輩子都?沒吃過這樣的神仙滋味。

林中的空地?上?,明德院弟子自發組成的隊伍圍着篝火,各自拿出幹糧,用以裹腹。

方祈玉沒有明說不能?組隊,他們這麽多人,萬一真的合力擒住了那魔物,到時候七曜閣那邊,會向他們所有人打開大門嗎?

人人各懷心思,盯着跳躍的火焰,有自己的考量,沒有人注意到一直帶隊的常欽悄然起身,離開了人群。

“常欽,你去哪裏?”宋德昭跟了上?去。

常欽整個身體都?繃了起來?,磕巴答道?:“師兄,我去方便一下。”

“魔物兇殘,不要落單,我陪你去。”

常欽不敢拒絕,縮着肩膀,低垂腦袋,一步步往前磨蹭。

走到一處隐秘的山坳,他伸手解着褲頭。

“常欽,這是最?後一滴魔血,吞了,就可?以徹底成魔了。”宋德昭遞出祝炎給的琉璃瓶。

他們資質有限,即便有幸入了七曜閣,終其一生,都?只?能?做一個平平無奇的劍修。有魔血相助就不一樣了,這滴魔血可?将食心魔的天賦植入他們的靈根,幫助他們修為暴漲,突破畢生都?能?到達不了的境界。

人性貪婪,誰能?抵得住誘惑,拒絕捷徑呢?

常欽回?頭,眸中一片赤色,上?下兩排牙齒碰撞着,發出咯吱咯吱的聲音。

“常欽,你這是怎麽了?”宋德昭大吃一驚。

“師兄,我忍不住了,我想吃東西。”常欽雙目狠狠盯着宋德昭心口,晶瑩的口水從嘴角滴落下來?,“那麽多人,他們的心個個都?很肮髒,是大補。”

“不行!常欽,現在動?手會暴露你我的身份,再等一等,等我們成魔,就把他們全吃了。”宋德昭把琉璃瓶放入常欽手中,轉身離開。

常欽握緊琉璃瓶,盯着宋德昭,眼底赤紅血色越來?越濃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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