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2章 [VIP] 同生

空氣裏漂浮着淡淡的腥氣, 連天際的那抹斜陽都似染上這鮮血的顏色,紅得過?于慘烈。羽徽若握着明玉刀,坐在臺階上, 眯着眼,迎着緋紅的夕光望去?。

“殿下, 殿下, 快,再晚,白姑娘就真?的沒命了。”

浮玉腳下邁得飛快, 身後跟着匆匆從宴會上趕來的鹿鳴珂。

羽徽若那一?身殺氣不是作假,浮玉被丢出來後, 咬了咬牙,決定賭一?把,不顧侍衛的阻攔,沖進了宴請六王的大殿中,跪在鹿鳴珂面前, 哭着請求他救白漪漪。

此?番若能?救白漪漪一?命,等白漪漪做了太子妃,她?就是太子妃的救命恩人。

被打斷宴會, 魔君和太子殿下都很不悅, 聽說?羽族帝姬闖進白漪漪的宮殿要殺白漪漪,太子殿下臉色凝重起來, 不但沒有追究她?的無禮之舉, 還給流觞留了一?句“依照計劃行事”, 就丢下魔君和六王, 跟了過?來。

浮玉臉上的笑?意快要藏不住,這一?把, 她?賭贏了。

她?看也不看一?眼坐在殿門口的羽徽若,沖進了大殿裏,接着,殿內爆發出一?聲?尖叫。

浮玉滿面癫狂地?跑了出來,對着羽徽若大吼大叫:“你殺了白姑娘!你竟然殺了白姑娘!殿下,快殺了她?,為白姑娘報仇!”

一?道靈力凝出的刀鋒穿胸而?過?,下一?瞬,浮玉翻着白眼倒在地?上,唇角滑下鮮紅的血痕。

到死,她?都沒明白,為什麽鹿鳴珂會出手殺她?。

晚風無聲?地?拂過?,血氣濃烈幾分,夕陽亦跟着紅了幾分。

羽徽若終于擡頭?,仰面看着身前這個逆光而?立的少年。

為出席宴會,他一?身華服,腰間垂着美玉做裝飾。夕輝為他挺拔的輪廓鍍上一?層柔光,盡管看不清他的表情,依稀能?感覺到他的目光落在自己的身上。

“你看,我殺了她?。”羽徽若朝他伸出自己沾染着血污的手,“憫之,我殺了白漪漪。”

她?的一?雙手格外白皙,指骨纖細,指甲修剪得整整齊齊,沾染上血跡,叫人不覺得髒,反而?像是暈染開的胭脂。

羽徽若口中喃喃着什麽,聲?音越來越小。

鹿鳴珂在她?面前蹲下,湊近細聽,才聽到她?說?的是:“下一?個,祝炎。”

鹿鳴珂握住羽徽若的手,她?的手冷冰冰的,指尖微微發顫着。

他掏出帕子,為她?拭去?指尖的污痕。

羽徽若如夢初醒,推開了他,縮回自己的手。

“初初?”

“你為什麽不生氣?”羽徽若古怪地?盯着他。

“我為何要生氣?”

“我殺了白漪漪。”羽徽若強調。

“我看見了。”鹿鳴珂溫聲?道,“你雖驕縱刁蠻,嚣張跋扈,從不濫殺無辜,你殺了她?,一?定有她?該死的道理。”

“不是這樣?的。”羽徽若看着他的眼神,滿是愧疚和不安,“就算那是她?應得的報應,你也不該是這樣?的反應,你只是被我蠱惑了,對我言聽計從,失去?了自己的判斷。”

鹿鳴珂唇角微翹,莞爾一?笑?:“是,我被你蠱惑了。”

羽徽若知他曲解了自己的意思,她?打開指間套着的納戒,取出惑果的解藥,抵到他唇邊:“憫之,你乖,吃了這個,你就明白了。”

鹿鳴珂不問?不疑,張開唇,吞下丹丸。

羽徽若垂下腦袋,不敢去?看他的眼:“對不起,對不起,憫之,是我私心作祟,當初,我傷害了你,将你丢進荒墟,你恨我是理所應當,是我貪心,還想着你能?像從前那般喜歡我,不,要比從前更加喜歡我,我用了惑果,迷惑了你。”

她?最是看不上的手段,被她?用在了鹿鳴珂的身上,她?終于能?體會到當初鹿鳴珂喂她?吃下惑果後的心情——享受着偷來的喜歡,終日惶惶不安,只因他心知肚明,這只是一?場好夢,好夢,總有醒來的那一?刻。即便如此?,仍舊忍不住幻想,去?貪圖更多的花前月下和海誓山盟。

“初初,擡頭?看我。”

羽徽若縮着肩膀,本想寧死當一?只鴕鳥,奈何他的聲?線太過?溫柔,有着蠱惑人心的力量,她?茫茫然擡起頭?。

只聽得他又說?:“看着我的眼睛。”

羽徽若看向鹿鳴珂的雙目。那雙眼睛仿佛盛着四月的春水,清波緩緩,始終未有任何變化。

也就是說?,他從始至終都沒有被惑果蠱惑。

羽徽若呆住。

鹿鳴珂重新握住她?的手,用雪白的帕子,将那指尖的髒污一?寸寸抹去?:“你肯對我這樣?,我心中很是歡喜,你用不着使這些多餘的手段,因為,我遠比你想象得更加喜歡你。”

當他收回自己的手,羽徽若的掌中多了半枚溫涼的碧色玉佩。

情人佩,靈犀玉。

剩下的半枚靈犀佩在鹿鳴珂的手中,鹿鳴珂将兩塊玉合成完整的一?塊,那傳說?中的情人佩果真?發出清越的玉鳴聲?。

羽徽若神色發癡地?望着這枚靈犀佩。

“這本該是我的回應,抱歉,是我回應的遲了,但自始至終,我對你的心意都從未變過?。”鹿鳴珂合起她?的手,“哪怕我對你的恨意達到頂峰,我也從未想過?逼你去?死。”

白梨告訴他靈犀佩的真?相後,他終于明白當初羽徽若命人交給他的錦囊裏所盛的是何物?了,他費盡千辛萬苦,在白漪漪這裏找到本屬于他們二人的靈犀佩,作出了這個遲來的答複。

“我不知道夢裏那個毀了羽族的扶光君是什麽樣?的,在我徹底愛上你的那一?刻,你已經親手殺了他。”

聽他說?起那個荒唐的夢,羽徽若滿臉的訝然掩藏不住:“你都知道了?”

“嗯,都知道了。”鹿鳴珂承認,“知道你為我修煉鳳凰真?靈,想接我回家,知道荒墟裏那只保護我的大鳥,是你授意。還有……赤丹神珠。”

羽徽若被他握在掌中的手輕輕抖了一?下,她?張了張唇,沒有說?話。無論她?怎麽隐瞞赤丹神珠這個秘密,當她?做出那個決定後,這個秘密遲早要大白于天下。

“為何寧死都不告訴我赤丹神珠就在我的體內?”

羽徽若醞釀着言辭,不知該如何開口。邪魔一?旦發現自己是不死之身,就會再無忌憚。

鹿鳴珂了然地?笑?出聲?:“你怕我仗着赤丹神珠,以後再無顧忌,羽族連同三界都會跟着遭殃。”

羽徽若沒有反駁,他說?的是真?話,她?無可辯駁。

“初初,如果你害怕我是把殺人的劍,以後你就做我的劍鞘,斂住我的鋒芒。”鹿鳴珂牽起她?的手,按在自己的心口,“告訴你一?個秘密,這裏,種下了共生契約,你我同命相連,這世上只有你才能?殺了我。”

他複活她?,用的是共生契約,将自己的生命共享給羽徽若,也正是因此?,二人同生同死。他因赤丹神珠而?擁有不死之身,羽徽若也同樣?獲得不死之身,等同于他用另一?種方式,将赤丹神珠還給了羽徽若。

羽徽若從不知道這件事,她?只當是他用魔血為她?續命,強行将她?的身體轉化為半魔,不生不死的活着。

她?終于紅了眼眶,心頭?發酸發脹,滿滿的,有什麽快溢出來,忍不住撲進了鹿鳴珂的懷中。

夕輝斂盡最後一?絲餘光,陰翳覆蓋下來,遠山只剩下模糊的輪廓。宮宴上,一?場血雨腥風悄然落幕。

流觞将收尾的工作留給其他侍衛,走出了大殿,而?後,捧着滴血的盒子,出現在羽徽若和鹿鳴珂的跟前。

“殿下,已照着您的吩咐,誅殺逆賊。”流觞遞出盒子。

鹿鳴珂對羽徽若說?:“那是送你的禮物?,打開看看。”

羽徽若上前兩步,打開蓋子。一?股猩紅湧入眼底,驚得她?往後退了一?步。

盒子裏躺着的正是祝炎的人頭?。

祝炎雙目緊閉,臉色慘白,從脖子上的傷口來看是一?刀斃命。

流觞說?:“恭喜殿下得償所願。”

羽徽若驚疑道:“這是怎麽回事?”

“帝姬還不知道,殿下雖有通天的本領,初回幽都,羽翼未豐,又因着羽族議和一?事,被迫交還虎符,行事處處受制。多虧殿下韬光養晦,苦心孤詣經營這麽久,借着六王入幽都的機會,終于大展拳腳,逼魔君簽下了退位诏書,還囚了六王,壓制住其他六域作亂的心思。”流觞從袖子裏摸出魔君親手簽的退位诏書,呈給鹿鳴珂。

雖然宴會舉行到一?半,鹿鳴珂有事外出,不得不将計劃提前,經過?無數次的演練,一?切都照着預期的方向發展,即便沒有鹿鳴珂在場,流觞作為他最得力的心腹,完美得發動了這場宮變,除卻祝炎是鹿鳴珂點名要殺,幾乎稱得上兵不血刃。

“他可有說?什麽?”鹿鳴珂問?的他,指的是魔君。

“陛下說?,殿下您果真?沒有辜負他的期望,幽都,就交到您的手上了。”流觞将魔君的話一?字不差轉述。

魔君說?這句話的時候,臉上沒有一?絲憤怒,反而?滿是欣慰。魔族崇尚強者為王,他的身子早已壞了,茍延殘喘這麽久,是時候該退位了,鹿鳴珂是他為幽都選定的繼承人,用這種方式奪得王位,足以說?明他野心夠大,實力夠強,這恰恰符合了魔族弱肉強食的規則。

畢竟,當初魔君陛下自己也是用這種方式才坐上這個位置的。

天色已黑,宮女們提來宮燈,點燃垂在檐下的燈籠,不消片刻,整個魔族的宮殿都亮如白晝。

侍衛拎來井水,清洗着地?上的血跡。

夜風裏沁着一?絲涼意。

鹿鳴珂牽起羽徽若,說?:“回去?。”

流觞看着白漪漪的屍體,為難道:“殿下,白姑娘的屍首該如何處置?”

真?是作孽,殿下幼時曾讨了這白姑娘一?頓飯,還欠下她?一?樁承諾,要是她?安分守己,榮華富貴少不了她?,偏不安于現狀,沾上滿手血腥,作斷了自己的後路。

“厚葬了。”鹿鳴珂挽着羽徽若的手,頭?也不回地?丢下這句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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