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 利維坦

掐表一算,從第一個人踏進門框起到現在,攏共還不到十分鐘。

書櫃被機關觸動,緩緩向一邊旋轉,露出下面的漆黑洞口。就在不遠處的地板上,橫七豎八地躺了一片“屍體”。

失去意識的村民們要麽是眼圈烏青地仰面朝天,要麽是臉腫起老高,只剩起先領頭的那個陰沉男人還清醒着。

一開始的威風氣勢一去不複還,目睹過全過程的他兩腿發軟,被這一邊倒的局勢吓得站都站不起來,戰戰兢兢地望向還站在原地的年輕姑娘。

“來,”此時此刻,後者笑吟吟地往洞口的地方一偏腦袋,“帶路吧。”

男人:“……”

草啊啊啊啊啊!!

早知如此,何必當初!

這時候再想掐死那個瞎點人的自己已經無濟于事了。他咬着牙爬起來,挺着直哆嗦的腿肚子一拐一拐地下了洞口的那段臺階。

與他這硬撐出來的狠勁兒不同,顧淺胳膊抱在腦後,別提有多輕松了。

她還在蒸汽塔裏跟鄭哥他們交手的時候就發現了,這些村民沒經過正兒八經的訓練,頂多是因為血統和日漸長出的鱗片皮糙肉厚了點,以一敵八全撂倒也不是多大的難事。

這底下連通的是一條狹長的走廊。盡管位于地下,但牆壁上間或有燈泡點綴,也算不得太昏暗。

“你經常來這兒?”

她随口問道。

走在前面的男人狠狠一抖,僵硬地回答:“也就第二次。”

顧淺“哦”了聲。

這些魚人和它們的後裔也沒有把東西藏得太裏,就這兩句話的功夫,他倆已經到了最盡頭的小門前。

事到如今也瞞不過去什麽了,男人硬着頭皮又挑出一把小鑰匙,哆嗦着打開了門。

密室不大,撐死五六平方米,空空蕩蕩,只有中間擺着一張桌子。

桌上的透明容器裏盛滿了液體,有什麽正在這散發着詭異熒光的不明溶液裏沉沉浮浮。

顧淺:“你去撈出來。”

事實證明,她這次提防得毫無必要。男人沒有二話地走過去,直接掀開蓋,“嘩啦”一聲拎出了裏面那片東西。

他知道自己再怎樣也是白費力氣,雖是恨得牙根都要咬出血,最後還是把這寶貝遞了過去。

入手的厚重觸感讓顧淺一怔。

明明剛才被浸泡過,這玩意兒的表面卻還是幹燥的。摸着很粗糙,卻在角落裏幾盞燈的照耀下反出幽幽的光。

她翻過面,終于看出了這到底是個什麽。

是一片巨大的、足有半個胳膊長的鱗片。

顧淺眼皮一跳,但拿到了自己想要的東西,她也不打算再在這裏久留,這就轉身要走。

卻也正是在這個時候——

“裏面的人……”

隔着木牆,一道嘶啞的蒼老聲音傳了進來,“交出我族的信物!”

屋外,黑壓壓一片。

混血的魚人怪物們佝偻着背,手裏拄着長矛,成群結隊地站在栅欄周圍,而站得最前的那一位,比同族都還要矮上大半個頭。

卻沒有任何人敢看輕它,都敬畏地隔開一小段距離,空出個小圈。

有誰匆匆忙忙擠過這群魚人中間,邊擠邊滿頭冷汗地賠不是。

鄭哥好不容易醒轉,一聽到海底的祖宗們聽到動靜找上門了,就趕緊跟着沖了過來。

“大長老——”他湊到那領頭魚人跟前,腆着臉賠笑。

被他稱為“大長老”的魚人看都沒看他。

“沒出息的孽障!”大長老惡狠狠地罵道,“還以為能把我們蒙在鼓裏?!”

鄭哥覺得自己冤死了。

“這這,這也不是我吩咐的啊。”

他苦着臉說:“我一開始是想向您求助來着……”

大長老一聲冷笑。

“捅出這麽大簍子,你也別想往外摘!”那雙凸出的魚眼死死盯着正對的木門,“居然叫一個祭品翻了天,還領到了這兒……”

有巡邏的魚人及時聽到頭頂上興師動衆搜查的動靜,它一聽說就趕緊召集了所有同族。結果一上來就發現搜查隊裏也被人混了進去,還給領去了存放信物的地點,真是差點沒把它給氣死。

幸虧來得及時,不然還不知道這群不肖子孫要整出什麽幺蛾子。

“把人推出來!”它一揮手。

“靠!”楊桃難得地爆了粗口,她掙紮道,“松手,把我的鍋還我——”

黎爍也冷着臉。這烏泱泱一群魚人來得突然,他們還沒來得及逃出幾步就被徹底包圍。

連帶着發現了被打暈在屋裏的那兩個村民,在他倆和別的搜查隊員指證下,魚人們直接圍堵起了這座小屋。

老陳好容易逃出來,這下又落進他們的手裏,臉色煞白得要命。新來的那幾人更是完全不清楚情況,乍一看到這麽多怪物,差點直接暈過去。

“所有外來者都在我們手裏,”魚人長老蠱惑道,“你現在出來,把信物還給我們,我們就放你們一條生路。”

——誰信你們的鬼話啊?!

楊桃剛要出聲,就被後頭看穿她意圖的魚人一把捂住了嘴,黏糊糊的魚蹼惡心得她夠嗆。

“我給你三秒的時間考慮。”

他語氣近乎和藹道:“三,二,一——”

與此同時,只見小屋的門被人輕輕一推。

“可以啊。”顧淺倚在門邊,“但我再加一個條件,讓我們所有人走,再配上最起碼夠用一禮拜左右的物資。”

“你!”

鄭哥差點就翻了臉,他被大長老一眼瞪了回去,後者擠出個扭曲的笑來。

“可以,”它招招手,“過來吧,把‘那個’給我。”

顧淺:“等我們走之前再說。”

“放心。”

大長老那張猙獰的魚臉笑起來就更沒法看了,它嘶嘶道:“不會出爾反爾騙你的。”

這下還有什麽好說的。

顧淺也看了個清清楚楚。

這群魚人是典型的只想穩住她,不可能真放他們走的——到嘴的祭品誰還想再吐出來?再仗着自己的人數優勢,連表面功夫都不怎麽想做,只随便看看騙不騙得過。

“真的?”她表現得卻像是真被它給說動了,一步步走上前,“要是我乖乖把東西給你們——”

眼看鱗片近在咫尺,大長老這就伸出手要去接,正不自覺地現出點獰笑,就聽她話鋒一轉。

“——那我就是個傻子。”

大長老臉色一變。

“動手!”它喊道。

顧淺沒有漏過後方閃過的那點鋒芒,她一早發覺到了悄悄圍上來的魚人護衛。長矛直沖她後頸紮下,閃避之間只恨這所謂長老的警惕心太重,自己沒法真近了它的身。

這下,那大長老早在掩護下撤退,只留顧淺還在對付這群魚人。

“保護好信物!”就聽它在喊,“一定要把東西搶回來!”

鱗片挾在胳膊底下,她一傾身,在另一支刺槍掠過身體的一剎那抓住了那魚人握槍的手,徑直踹向它膝關節。

魚人呼痛松手,刺槍落地,顧淺也沒就這麽放過它,揪着它肩膀和後面襲擊她的魚人的腦袋來了個對撞。

其他魚人見勢不妙,紛紛朝她撲了過來。顧淺理都不想理,左閃右躲,竟是沒幾下就接近了那個挾持着楊桃的魚人。

“別過來,”那魚人威脅道,“再過來我就——”

它還沒說完,被顧淺拽着手腕向上一掰,“啊”地慘叫出聲的同時也卸了力道。

楊桃呲溜向下滑出去,匆匆留下句“謝了淺姐”,這就爬過去撿自己那兵荒馬亂下不知被誰扔在地上的平底鍋。

“別顧着謝了——”

“穩住生火,”顧淺喊道,“能點哪兒就點哪兒!”

放心——

楊桃想,這種活計她平時自己開野炊的時候可太熟了。

她集中精力,在鍋底催生出火星,逮着哪裏都去碰一下。

被燙着的和挨揍的慘叫聲都響成一片。落在木頭茅草上的火星轉為火苗,火苗熊熊燃起。大多魚人長年生活在深海,哪禁得住這火光。

顧淺一肘正中一個魚人還未退化完的鼻梁,忽覺自己胳膊底下好像少了點什麽。

她眼皮一跳,意識到那塊巨大的鱗片不知道什麽時候掉了。

算了——

顧淺看着馬上要殺出生路的包圍圈。

不管了!

就在她身後數米,某個被打趴下的魚人剛爬起來,突然發現鱗片就在眼前。

“我拿到了!”它喊出聲,忙不疊地要往外跑,“信物在我——”

它滿心充斥的都是失而複得的狂喜,根本沒顧上自己的手蹼有多黏滑。戰況亂得人仰馬翻,它剛跨步跳過倒在地上的同伴,又不知是誰的胳膊把它一擋——

時間宛如定格,魚人徒勞地伸出胳膊,眼睜睜地看着脫手的鱗片在指尖滑了出去——

它在空中劃出一道抛物線,落進了栅欄和幹草燃起的火堆。

火聲噼啪。

魚人:“……”

哦豁,完蛋。

它似有所感地低下頭。

伴随着一聲不知源自何處的巨響,地面突如其然傳來的震動一陣強似一陣。

楊桃差點沒站穩,一把扶住路邊的石頭。

“怎麽回事?”她驚恐地問。

顧淺搖了搖頭。

她們只看見方才還想弄死她們的魚人轉眼就扔下長矛,尖叫着四下潰逃。

海底深處,那道巨大得不可方物的黑影悠悠醒轉。

它本還處于将醒未醒的狀态,可身上某處驟然感應到了灼燒般的熾痛——

沉睡了太多年的黑影還依稀記得,它把那塊鱗片交付到了何處。

居然敢燒它的東西……

上古的海怪惡狠狠地睜開了那雙澄黃色的巨眼。

——等着瞧吧。

作者有話要說:  海怪:嘿我這起床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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謝謝桃夭丶的地雷、手榴彈和淺水炸彈!!

謝謝綠绮、顧北、肥妹仔、36157456和36252198(×2)的地雷!

麽麽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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