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

他們一群人剛離開沒多久,就聽到忽然樓上一個小厮急急忙忙地跑下來,一路追着隊伍跑了幾步,莊歸是最先注意到的,她停下了馬扭過身子去看着那人。

那小厮立刻跑到莊歸身邊,他弓着腰撐着膝蓋喘氣着說道:“公子留步,我們商相在樓上聽到樓下的動靜,打聽了下情況,他邀請公子和我們一同住下。”

莊歸表情立刻從原先的納悶變成了恐慌,但是這時候其他幾個下人也已經走了過來,他們問清楚了事情後便去向前方轎子裏的白華禀報。

莊歸原以為以白華這種冷冰冰的态度也許不會答應,誰知到白華竟然答應了,還說要那小厮回去感謝他們家相爺。

莊歸馬上感覺到了事情前所未有的危機,一種壓迫感馬上襲來,像一張大網,她有很不好的預感。

再然後,馬車隊伍調轉了頭一行人又回到了那家酒樓客棧的前面,下人掀開簾子,白華緩步走了下來,莊歸在想白華該不會是想去結交商珏吧,不過她又覺得白華絕對不是這種人,莊歸能隐約感覺到白華骨子裏其實是很看不起商珏的。

白華走下轎子,雖然還是帶着鬥笠,但是莊歸每次想到這個人的臉,就只能想到他臉上只有一種表情,那種像蛇的肌膚一般冰冷的表情。

他微微聳了一下肩膀,下人立刻心領神會地上去替他把肩上的披衣取下,那剛才來找他們的那個小厮有些傻眼了。

那小厮想,這位公子不管從氣度還是舉止上,都不屬于他們家相爺,看來也是位貴客不知道相爺看到會怎麽想。

但是此刻最糾結的便是莊歸,她一點點看着白華的動作,不緊不慢,她确實越來越緊張。

随後,客棧的掌櫃親自告知了他們的房間位置,正準備回房間收拾。

那個小厮忽然又說道:“公子留步,我們相爺說了,請公子移步水榭喝一杯酒。”

很出乎意料,每個人的意料。

莊歸茫然地望向白華,他帶着鬥笠,看不見臉,衣服是最好的料子,舉手投足都有着天皇貴胃的氣度,但是不知道為什麽當他聽到商珏說要請他去喝一杯的時候,莊歸感覺到鬥笠下的白華在笑。

她不知道怎麽形容這種表情,但是她的腦子裏卻可以清晰的呈現出那種笑容,帶着蛇一般的狡黠和冷酷。

再然後,她才意識到為什麽白華的這種慣性的笑容會那麽完整的印在她的腦海中。當她明白這一點的時候她差點被吓到,她竟然已經習慣性的把他的臉聯系成了宣華的那張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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事到如今她才意識這一點,那種熟悉的像冷玉一樣冰冷的感覺。

但是不容她多想,白華已經露出一聲細微的笑聲,他點了點頭,語氣很官腔地說道:“那就請帶路吧。”

然後他回過身,就看見莊歸臉色很僵硬地站在原地,他說:“怎麽了?”

莊歸臉色很難看,她想了想道:“我有些不舒服,想先回房間去休息了。”

一瞬間,她細微地察覺到白華又一次笑了,這次顯然是略帶惡劣的笑容,白華說:“不,你陪我去。”

莊歸感覺大腦血液在回流,她下意識搖了搖頭說:“不,我不去。”

白華雖然帶着鬥笠,但是她能感覺到他的眼睛正地盯着她,莊歸說:“公子,我……”然後她就說不下去了,她現在的狀态完全不是編造借口的狀态,她生怕下一刻商珏就會從裏面走出來,看見她,然後,她已經不敢去想然後的事了。

旁人只見莊歸雙手緊握,一副很是掙紮的樣子,都很疑惑,不知道莊歸為什麽好像舉步艱難的樣子。

白華好整以暇看着她,不說話,莊歸蹙起眉毛低低喘了口氣道:“我确實是身子不爽,想先去休息。”

“你身子不爽與我何幹?”

他的話還是一如既往的無情,莊歸一開始就錯了,和他說情本來就是自取其辱。

如果是其他事,她一定放棄了,她本來就是這種逆來順受的性格,他想她怎麽樣,她就怎麽樣,但是這次不一樣,因為那個人不一樣了。

莊歸還是不動,她的表情越來越松弛,原本很僵硬,現在已經被一種悲傷的情緒沾滿了。她不說話,就是死站着。

白華蹙起了眉,他似乎很不滿意的樣子,他道:“你應該知道,我現在起碼有二十種方法可以讓你立刻動起來,所以你最好不要再惹我。”

莊歸遲疑道:“對不起,我真的……”

“你以為你有什麽資格和我談這事?”

“我沒有。”

“你只能點頭,沒有搖頭的權利,因為你只是我養的一只狗。”

白華走到客棧的一排架子前,那排架子是觀賞用的,上面陳列了一些擺設品,大多是喝酒的器皿,他随後拿起其中一個銅質的酒杯,上面紋着蓮花的圖紋。

白華拿過拿過酒杯,然後他看着站在原地不動的莊歸,一把把她拽了過來,然後莊歸就被他拖着拽了起來,她沒有掙紮,任由他抓着然後兩人到了一間客房。

白華一把将莊歸推進房間,莊歸跌了幾步然後才站原地站穩,房間很昏暗,她一聲不響站在原地,看着地上。

然後白華将門關上,他一步步朝她走來,莊歸這才擡起頭看着他,他已經走到了她的面前,慢條斯理地說道:“你現在是不是很絕望?”

莊歸看出了他鬥笠下的嘲笑。于是她繼續低下頭,白華繼續說:“是不是委屈的想哭了?”

莊歸确實想哭,但是她不想在這種地方。

白華又更加靠近她地走了幾步,莊歸不得不往後退了。

他說:“那你現在就哭出來。”

莊歸咬了下牙齒,顯然她不打算照他說的去做。

他的聲音很低,像是萦繞在耳邊,“你是不是很難過,很像我現在就放過你?”

莊歸的面部表情開始有點崩潰,她似乎已經被逼到了絕境,她不斷地搖頭,但是不發一點聲音。

白華邊走邊将那只酒杯舉到她的面前,他說得很慢:“你不想去也可以。”

莊歸不相信他是什麽好人,她朝他看去,她看不見他的臉,但是她能感受到他對她的愚弄和厭惡。

被逼到了底線,再往後就是桌子了,莊歸只好雙手在背後撐住桌子,一副泫然淚泣的樣子但是咬着牙就是沒有哭出來。

白華手裏拿着的那是一個很深的杯子,此刻它正被白華拿着晃在莊歸的眼前,他的聲音像蛇的肌膚一樣冰冷,同時帶着蛇一般的殘忍,他說:“哭啊,哭出來,然後用你的淚水把它灌滿,如果你能灌滿,我就放過你。”

莊歸有些迷茫地看着那只杯子,很深很深的杯子,也許莊歸流幹一輩子的眼淚都不可能把它灌滿,可是白華就是這樣一個殘忍的人。

他還是那樣地看着她,讓她背脊能亮出一層冷汗的目光。

他說:“怎麽,不肯哭?”

她一開始就知道,他怎麽可能會放過每一次折磨她的機會。

她手指緊緊磕着桌面,好像要把它扳掉一樣,上方的白華的聲音,“啧,看你這卑微的樣子,怪不得他當你是垃圾。”

原本莊歸一直在壓抑自己的情緒,但是這句話卻好像崩掉了她最後一根弦,她的雙腳死死釘在原地,好像一步都擡不起來,大腦頓時一片空白。

只是覺得無法接受這一句話,雖然他說的也許是事實。

她忽然擡頭看向白華,用一種奇怪的眼神,一種近乎絕望的眼神。

軟弱,自卑到了骨子裏,卻依舊想要踩着脆弱的浮冰往上爬。

她就這樣看着白華,也許誰也沒有想到這樣的一幕,她竟然會在這種被打擊的最深的時候有勇氣擡起頭。

她并非沒有尊嚴,也并非不要尊嚴,只是如果不去觸及她最後的拿一根底線,她不願和任何人争。

但是商珏就像一根刺一直紮在她的腦子裏,讓她神經異常脆弱。

一瞬間的沉默,連莊歸都沒想到的。

很明顯,是這個眼神讓白華沉默了,他拿着杯子的手在半空中停頓着,因為他似乎看到了另一個人的臉,兩張一樣的臉重疊在一起,好像一瞬間又回到了多年前。

他猶豫了,即使他本來是一個很殘酷的人,但是唯獨看見這張臉,看見她露出了這樣的表情,他無法再繼續刺激下去,他不忍心,就像曾經他對着這張臉,不舍得讓她喝下斷腸草一般。

原來過了那麽多年,這張臉對他的殺傷力依舊還是和最初一樣,有點都沒改變。

白華的沉默是短暫的,他冷冷地看着莊歸片刻,随後将那只銅制的樽杯放在了桌子上,他說:“我說的話,永遠算數,這只杯子,你何時用淚水灌滿它,我就放過你。”

再然後,他就朝着另一個方向走了。

莊歸呆呆地站在那裏,然後一下子蹲在了地上,雙手抱着頭,臉色異常痛苦。

她聽到外面的聲音,是白華,他對下人說:“去和商相說,今天我不去了。”

莊歸承認是松了口氣,雖然她不願意相信白華這麽輕易地就放過了她。

但是确實現在是她可以回到自己的房間,即使她和商珏此刻在同一間客棧,她依舊可以安心的睡覺了。

這就夠了。

她揉了揉僵硬的臉,然後打開房門,看見門口的下人用一種很奇怪的眼神看着她,她勉強一笑:“我沒事。”也不想去知道那些下人在想什麽。

随後她走上了樓梯。

到了自己的房間,她關上房門,然後就一頭栽到了床上,不想去想任何事。

周圍很安靜,這家酒樓客棧确實實屬高雅,環境幽谧,最重要的是很靜,她這樣躺着,慢慢地就睡着了。

等她再醒來的時候,已經是夜很深了,她打開窗子發現客棧的燈都已經亮了起來,月色很美。她舒展了一下身體,用手對着月光伸開五指,然後清冷的月色一點點透過她的指縫照到臉上,這種感覺似乎還不錯。

她有些餓了,就準備離開房間去找點吃的東西。

剛走到外面,由于這間客棧實在是有點大,她不知道該怎麽走,就索性趁着月色美好慢慢摸索着路。

走過長廊的時候,正巧看到樓下的小花園,雖然看起來很漂亮,但是她還是沒打算去兜一圈,畢竟商珏也在這間客棧,萬一碰到了可不得了。

她現在怕他是真的怕到骨子裏了,這種感覺難以形容。

随後她就往酒樓走去,因為這間客棧是酒樓和客房都有,但是需要走過一條很長的長廊才能走到酒樓。

可是事實就是怕什麽來什麽。

夜色很濃,四周也很安靜,莊歸剛走到拐角處的時候,也許是上天的征兆,她就覺得心思不定,眼皮子跳得很快。

當然,也确實很快,她就看到幾個人的身影,最前面走着一個人,後面跟着幾個人。

一開始她還沒有看清楚,只以為是一般的客人,可是轉念一想,這客棧除了白華和商珏還有其他的客人嗎?

而且,随着他們走近,她看得越發真切,那人走路的樣子,那種能夠讓周圍人都定下來看着他的氣場,确實也只有商珏了。

莊歸還沒有看清楚他的臉,但是她心裏已經十分确定了。

逃開。

只有這一個選擇,她第一個反應就是躲進拐角出的牆的另一邊,看着那群人究竟是往哪個方向走的。

莊歸聽着自己的心跳,數着他們的腳步,他們一點點靠近,沒有人說話,她不敢去看商珏,只好用被貼着牆壁仔細地聽。

幸好,他們向着走廊的另一個拐角處走了,于是腳步聲從越來越近又變得越來越遠了。

莊歸想着這下應該安全了,她才靜悄悄地探出頭去看,剛才只想着逃,現在又忍不住看他,她确實從頭到尾都一直處在一個異常矛盾的狀态。

她看着他們漸漸走遠,她也漸漸垂下眼簾,随後轉過身準備離開,卻看見一個人就站在她的背後。

那人在黑暗中依舊帶着鬥笠,但是任何人看見這樣的人都會覺得他一定有一張隽秀的臉。

他就那樣站着,看着她,讓她毛骨悚然。

他說:“你就那麽怕他?”

作者有話要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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