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5章
“洛陽之俗,大抵好花。春時城中無貴賤皆插花,雖負擔者亦然。花開時士庶競為遨游。”取自歐陽修《洛陽牡丹記》。
一句世庶競為遨游,可見花會之盛況。花會當天,即便是平民,衣襟上也會綴上零星的花枝。
外來游人更是絡繹不絕。
即便是見識過後世各種奇花異草的沈煊也覺得不虛此行。
可能他本質上便是俗人一個吧,比起被衆多文人墨客稱頌為高潔的梅蘭,他更愛牡丹這等凡俗之花。開的鮮豔熱烈,生機勃勃,最是人間盛景。
沈煊到時,就見李兄已經被團團圍住,這番盛況,又怎麽少的了詩文相喝。而李兄又是其中佼佼,更加難以脫身。
見此沈煊只是上前打過招呼,謝絕了李兄的再三挽留,準備一個人到處看看。
一路上沈煊已經不止一次的看到多種顏色花株,對古人的智慧不禁心生感慨。
哪怕人家不懂什麽基因性狀,憑着多年的經驗與前人的智慧,卻也能将技藝精湛至如斯地步。
而李長安到來之時,正看到沈煊對着一盆植株發呆。
近看之下,李長安不由微微驚訝,這株花草看着也不甚起眼,甚至花朵本身還有些奇怪,遠不如前面奪冠的那盆,怎就能令沈小弟慎重至此。
“小弟可是對此花情有獨鐘?”李長安絲毫不掩心中疑惑。
“讓李兄見笑了,此花卻實甚合小弟眼緣。”沈煊實在不想過多解釋,便做出一副确實如此的模樣。
其實令他看中的并非這盆花朵本身,而是培植此花所運用到的技藝。若他所料不錯,這位花卉的主人定是個中好手。不知是否能有機會交流一番。
見沈煊一副煞有介事的樣子,李長安微愣了一下,沈小弟這審美實在是太過奇特了些。
李長安實在不能理解,為何學識過人,還頗有詩才的沈小弟,審美卻是這般一言難盡。
難道是他缺少了發現美的眼睛?
複又前後左右仔仔細細的觀賞了一番,可惜着實沒有發現其中獨到之處。
李兄的動作如此明顯,沈煊又怎麽能察覺不到,不禁有些哭笑不得。估計往後這“審美奇葩”的鍋就要牢牢的扣在自個兒!兒腦袋上了。
“不知李兄可知道這位齊老是何許人也?小弟也算的上半個同道中人,見獵心喜之下,便想着上門拜訪一番。”
參加比賽的各個作品一旁都有主人名諱。因此即便獲勝無望,也有諸多拾花人前來參賽。為的不過是“名氣”二字。
這下輪到李長安吃驚不已,沈小弟這般審美,養出的花草真的有人捧場嗎?
不過這話他自不會說出口,沈小弟這般興致卻難尋知己。心中定然不會好受,作為好友,又怎麽忍心戳友人傷疤呢?
想到此處,他終于明白為何沈小弟如此看中那位齊老的原因了。這好不容易找到同道中人,可不得激動萬分,恨不得立馬相識。
沈煊可不知此時李兄的腦洞都已經飛上天際了。不過這不妨礙沈煊從對方的表情中窺視一二。
“自古文青腦補多!”沈煊不禁感慨,這讓他想到那位唐代有位詩人。
這位某日在路上看到一塊兒斷裂的絲帕,便立時腦補出了一出“聞君有兩意,估來相訣別”的悲情戲碼。随後還引發了一系列嘆息。
當時沈煊別提多無語了,你怎麽就知道自個兒這猜測是對的呢?說不得那方帕子不過是被風吹到哪裏刮破的呢?
被自個兒的腦補感動到落淚也是醉醉的。
而這次換作沈煊自個兒作為對方的腦補對象,只覺對方表情愈發奇異,看向自個兒的目光還頗有憐憫。
沈煊……………
只覺得臉上的笑意都維持不住了。
就在沈煊即将繃不住表情之時,只見對方拍着胸膛,信誓旦旦的保證道:“沈小弟放心,小弟的事便是為兄的事,只要人還在府城,為兄定能為小弟尋到。”
沈小弟輾轉多地,終于找到了這般同道,他怎麽忍心看着小弟希望落空。想着又憐憫了看了一眼沈煊。
這般不同尋常的審美,小弟怕是會錯過諸多樂趣。
聽到此處,沈煊也顧不得許多,臉上登時充滿喜色,語氣誠懇道:“那就勞煩李兄了。”
雖相識不久,但李兄的能量沈煊卻是從不懷疑。只要對方想尋,除非那位刻意隐藏,否則定能有所收獲。這怎麽能不令沈煊驚喜萬分呢。
見沈煊如此,李長安更是肯定了心中猜測,回去後便立即遣人去尋,還!還道找着人後,必有重賞。
果然有前頭的銀子吊着,衆人可以說是相當賣力,很快那位齊老的消息便傳到了沈煊手中。
謝過李兄後,沈煊這天清晨一早便迫不及待的帶着燕兄來到那家門口。
映入眼簾的便是一間稍顯破落的院子,門上的清漆早已掉的不成樣子。然後便是一陣吱呀聲,大門這才緩緩打開。
“不知二位過來有何要事?”
“不知齊老可還在家中?”看出小男孩的緊張,沈煊盡量放緩了聲音。
見沈煊一臉和氣,小孩緊張之色稍退,随及馬上反應過來,對方口中的齊老正是自家爺爺無疑了。
“在的,我這就去喊爺爺過來。”沈煊還沒來的及開口,便見小男孩飛快的跑進了屋裏。
只一眼,沈煊便看出,這位定是位極為睿智的老人家。
而得知二人上門的目的正是那盆花卉之時,齊老頭也立即反應過來,對方大體也是位行家。
不然,怎麽能一眼看出那盆花的特別之處呢?雖然他已經盡力挑選一些不起眼的失敗品過去。但手法技藝擺在那裏,被有能耐的發現,也實屬正常。
只是,這位的年紀也是在太小點了吧!還是說,背後另有高人。
齊老頭的眼神幾乎立刻便警惕了起來,但面上卻是不露分豪。只客氣的将二人請至客廳。
一路上更是順着沈煊的話題聊了開來,只一會兒,齊老頭便看出這位雖然年紀輕輕,但在拾花一道上卻是造詣不淺。
且總有些新奇的想法,雖初聽時覺得頗為荒謬,但仔細一想,卻也不是沒有道理。又見對方坦誠以對的模樣,齊老也不好太過于藏着掖着。
雖只露出了一點精髓,卻也讓沈煊受用頗多。畢竟他在拾花上有今日的成就,多是倚仗強大的理論知識,以及老友當年的親身演示。而這些,都有些過!過于刻板化了。
這些年,他也是經歷過多次失敗才慢慢有了如今的經驗。而這位,卻是浸淫此道多年,哪怕他不知其雜交的根本,但其長年累月積累下來的經驗有時候卻是可遇而不可求的。
因此沈煊聽的極為認真。而齊老頭見對方是真看中此道,不禁有了些許惜才之心。
當聽說沈煊年紀輕輕便已經是舉人之身時,想到自家尚在學堂的孫子。齊老頭的心思不禁活了起來。
見沈煊一副認真傾聽的模樣,齊老頭複又說到:“
這匠人難做啊,別看靠着份兒手藝,能掙下仨倆錢來,可這外頭的牛鬼蛇神也不是好對付的。
這些年,老頭子那是謹小慎微,這才沒落得個投身為奴的下場。如今好歹孫兒有兩分天分,老頭子就想孫子日後能體體面面的過一輩子。不像他爺爺,這般擔驚受怕。”
聽到這裏,沈煊就明白了。其實他見到那盆花時,便有所猜想,等一見到這位。便立馬明白了。
如今怕這便是人家的保身之道,這年代的匠人地位尚不如農戶,就像老人家說的,能掙錢卻也被搜刮的多。針對匠戶的稅收也更為五花八門,這更是給了有心人可乘之機。
這也是,許多優秀的民間匠人多數投到了大戶人家。且一個賣身契便能給自家帶來許許多多的利益,有些小手段也防不勝防。
就像他當年,要不是早早有了功名,更有老師加持,他也是不敢這般出頭的。畢竟這些年來,他的收入是真心不少。
眼紅病的也自是不少。
而這位老人家早早便能看透此事,還能為了人身自由,守着這般貧寒的日子。沈煊不由心生佩服。
聽出對方的言下之意,沈煊自是從善如流道:“聽說此處有一求知書院,在下不才,願意薦信一封。以期令孫能夠學業有成。”
沈煊剛來便有聽過,此方書院名聲及響,但需有舉人以上功名之人薦書一封方可入學。
果然,話音剛落,齊老頭臉上
狂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