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6章
既已應下了此事,沈煊便也沒有故意耽擱,當時便提筆寫下薦書一封,并加蓋了自己随身攜帶的一方印章。
而一旁的齊老頭,雖然自身也并不識得幾個大字,但看着這封薄薄的紙張卻幾乎要落下淚來。
當前便向着沈煊做下一輯,激動道:“沈老爺大恩大德,老頭子我當真是無以為報!”
“老爺子無須多禮,方才一番交談,令在下也是受益匪淺。”沈煊這話并不摻假,對他來說,哪怕是一丁點的進步,意義也是非比尋常。
齊老頭也知曉對方如此大方的原因在何,想到自個兒那頗會讀書的孫子,咬了咬牙,這才開口道:
“老頭子家裏幾輩子都是倒騰這手藝的,而今也已經入行幾十年了。這份兒手藝雖不能說無人能及,卻也還有些頭道。公子倘若不嫌棄,老頭子也絕不藏私。”
“老人家真是過謙了!”這份兒能耐,怕是整個府城裏都難找出第二位了。果然民間出高人。
沈煊想了一下,覺得自個兒也不能占人家便宜,沉吟了一番,便複又開口道:
“那後面在下便要厚顏前來打擾了,另外若是令孫倘若有什麽疑難,也盡可過來尋我。”人情這種東西,自是能不欠就不欠,等價交換顯然最合适不過。
齊老頭自是不知沈煊此刻想法,聽到此處更是激動不已,他當初可是早早打聽過的,那求知書院想入學可是難的很。既要有人舉薦,還要通過人家先生的考問。
如今有了舉人老爺的指點,他孫子進學的希望愈發大了起來。想到那位書院裏一年裏頭出來的秀才,齊老頭心裏頭愈發火熱了起來。
當天夜裏,齊家大郎帶着自家媳婦回來的時候,便見自家老爹兒子具是一臉歡喜的樣子。
“爹啊,這家裏可是有啥好事兒了?”能讓他爹露出這般模樣兒,可見這事兒絕對不小。齊大郎不禁激動了起來。
而一旁的兒媳也不由支起了耳朵。
“咱家有成這學業可是有着落了,說不得立馬就是求知書院裏頭的學生了。”
“求知書院?可是那個出了好些個秀才的書院?”
齊家大郎瞬間驚喜不已,可這喜意過後又有些不敢相信。
“咱家又哪裏能識得舉人老爺呢?”
他當初跟他爹倆人為着了兒子讀書這事兒,這跑的不曉得有多少回了。他們這兒最出名兒的學院,!,他哪能不知曉其中規矩。
他們這種匠戶人家,連人家舉人老爺的大門兒都進去不得,更別說這舉薦信了。
只是他爹可不是亂說話的人,齊大郎一顆心不由高高提起,目光灼灼的看着自家老爹。
齊家兒媳則沒那麽多想法,只覺得定是自家兒子太聰明,這才讓人家舉人老爺高擡貴手的。
登時便是一臉喜意,看着自家兒子更是一臉的與有榮焉。恨不得立馬沖上去摟住自家兒子好好親香一番。只是顧及一旁的爺倆,不好作為。
這當家的就是想的多,這公爹都開口了,還能有假。
齊老頭看着自家兒子這般着急的模樣,反而慢悠悠的抽了口煙,吞雲吐霧了一番後。
就在兒子就要憋不住的時候,齊老頭才把這前因後果緩緩道來。
而齊大郎在聽說那位舉人年歲時,明顯有些懷疑:
“這才十幾歲的舉人老爺,爹您這不會是被人給騙了吧?”
他可沒聽說這般年輕的老爺,他家的家傳手藝,可不能随便被人哄了去。
“瞎說什麽呢!冒充舉人老爺,這是不要命了嗎?再說,屆時将信件送到書院,要是作假,可不是立馬就露餡了。”
齊大郎聽着也覺得有理,不由為自家兒子高興不已。他們這般身份,城裏頭稍好點的私塾都進不得,兒子如今的那個私塾,可是好些年了,都沒出個正經的秀才。
只是想到家裏傳家的手藝,又不禁有些不舍:“這可是咱們吃飯的家夥,就這般給了出去。祖宗那裏可如何交代!”
聽到自家男人這般說道,齊家媳婦只恨不得立馬上前捂上自家男人的嘴,這破手藝給了就給了,也沒見着能掙多少錢。
再說,又不是給了人家自個兒便不能使了。哪裏能有寶貝兒子的前途重要。這般想着,面上不由帶了出來。
而這邊齊老頭這邊,看着兒子媳婦這般表現,對着自家兒子充滿了恨鐵不成鋼:
“瞅瞅瞅瞅,你這都還沒你媳婦兒看的明白。還好我這孫子不像他爹這般眼皮子淺的。你這當爹的願意自個兒當一輩子的花匠,老頭子我這當爺爺的可不願意。”
“人啊,啥啥都不想舍下,又啥啥都要得到,哪裏都沒這個理兒。”
說到這裏,齊老頭的煙鬥重重的敲了下桌子,才繼續道:
!“這沒有身份,手藝再好有個屁用,這錢就是在多,你敢伸手嗎?”
“如今家裏好不容易遇上了貴人,哪怕是萬中之一的機會,老頭子也決計不會放過的。
至于祖宗,倘若有成能改換門庭,祖宗們怕是躺在地下都能笑出聲兒來。”
女人,牽扯到自家兒子,戰鬥力總是爆表的。
沒過兩天,待到沈煊再度上門之時,明顯受到了齊家一大家子的熱情招待。
清早,沈煊被齊老爺子帶着,走進了齊家那平日裏緊鎖着的後院兒。
這院子平日裏就算是老頭的親兒子齊家大郎也是不允許進來的,更別提兒媳了。無他兩人都不是啥聰明人兒,口風也沒多嚴實。一旦把裏頭的東西透露了出去,可不得給家裏頭招禍。
看來他還是低估了這位的能耐。
而一旁的老齊頭見舉人老爺這般神色,也是止不住有些自得。他這一輩子,就幹了這麽一件事,又做到如今這般地步,被這位大人物這般看中,怎麽能不自得呢?
他難道不想日日被人稱贊誇獎,可人啊,哪裏能諸般如意,不想世世代代給人家當奴才,子孫身家性命都捏在人家手裏。
想想昔年的那位同行,齊老頭告訴自個兒,再多的忍耐都是值得的。
而沈煊一連幾個月,日日前來齊家拜訪,齊老頭也是個敞亮人兒。既然說了絕不藏私,便是真正的傾囊相授。
而沈煊自己雖然經驗不如齊老頭,但理論知識卻也是走在前沿的。幾番交談下來,齊老頭不禁大感其人品。
明明人家已經支付了報酬,卻還能這般不藏私。肉眼可見的,齊老頭愈發賣力了起來。也沒了拖延時間給孫子求教的心思。
當然,最關鍵的是,齊老頭明顯看出這位舉人老爺雖然年紀輕輕,平日裏也是一片和氣,絲毫沒有舉人老爺的架子。但本人卻絕不是個好糊弄的。自是不敢因小失大。
沈煊感到對方的殷勤,自然也是投桃報李,對齊家這位孫子的教導也是不遺餘力的。
而這位齊有成雖不過十來歲,卻是下了幾分苦工的,天資也在中等偏上。這讓沈煊不自覺!覺的想到自家外甥長生,對其态度自然更好上了幾分。
雖然沈煊不曾刻意去了解此方書院的錄取情況,但從每年入學的學生人數來看,大底也不會太過嚴格。
齊有成進學的可能性還是有些大的。
不過這話,他也不會明着說出來。世事難料,他不能給了人家希望,卻讓一家子面臨失望的苦楚。
消息傳來那天,齊家爹娘可謂是喜及而泣。
齊大郎更是半點不為着換出去的手藝可惜了,他爹說的對,兒子不能一輩子跟他一般做個匠人。唯有讀書才能真正有出息。
齊老爺子更是笑的牙豁子都露了出來。手中提着煙袋子落到地上,散了一地都絲毫沒能發覺。
想到求知書院每年考上的那些個童生,秀才們。
不過齊老爺子不愧是個能耐人。激動過後,很快神志便恢複了過來。對着少有喜形于色的孫子道,鄭重道:
“有成能有今天,還是多虧了沈老爺,咱們總要上門兒好生感謝一番才是。”
“是,爺爺。若不是沈舉人這些日子的教導,孫兒定然不能這般順利入學。”
齊有成認真道,臉上不由滿是崇拜之色。
沈舉人教的可要比私塾的那位夫子好太多了,明明極為複雜的學問,到了他那裏,瞬間都變得簡單許多。這幾個月,他只覺得比自個兒過去兩三年的收獲都大。
而這時候,明顯還沉浸在歡喜中無法自拔的齊家兒媳婦想都沒想的開口道:
“咱們有成這等大事,總要好生熱鬧一番,屆時再把舉人老爺請來,好生感謝一番………”
暈乎乎的齊大郎此時也覺得自家媳婦兒說的再理兒。
只是齊有成明顯感覺哪裏不對,但畢竟年紀還小,很多人情世故都還不懂。便下意識的看向自家爺爺。
兒媳婦的話還沒說完,便被理智尚存的齊老爺子怒斥道:
“出什麽瞎主意呢,不過是入個學,又不是考上了正經的功名,哪裏能夠這般張揚了?沒得讓人說咱們家輕狂。”
“在說,這非親非故的,讓人家堂堂舉人老爺纡尊降貴來參加一個小小的入學宴,哪來那麽大臉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