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章 ☆、斑斓

她看向靡音,道:“聽見了嗎?以後,他不會再對你動手了。”

靡音沒有做聲,只是微微地垂下了眼睛。

眼中,究竟蘊含着什麽,沒人能夠知道。

或者,連她自己,也弄不清楚。

做完這一切,毓蘭感覺到了深深的疲倦。

她緩緩地閉上了眼睛。

殷獨賢和靡音,就這麽安靜地待在她身邊。

沒人說話,沒人動彈。

微微的天光,潛進屋子,覆在藕色被褥上,将上面的花草,映照成柔&軟一片。

從那之後,靡音每日都會去仙慶宮陪伴毓蘭。

其實,兩人大多數時間都不怎麽說話,只是安靜地對坐着。

一旦毓蘭精神好些,她便會動手繡香囊。

青白色的底,繡着福字。

因為體弱,她做一會,便要喘半天的氣。

靡音沒有勸她,因為她知道,這是毓蘭繡給殷獨賢的。

是她送給他的最後一件禮物。

Advertisement

毓蘭的病,時常發作,每一次,都非常嚴重,像是要離開。

而每一次醒來,她的臉頰就越發透明蒼白,像是要馬上化仙而去。

所有人都清楚,她已經走到了生命的盡頭。

而那香囊,只完成了大半。

這天,雪後初霁,陽光遍灑大地,茫茫白雪,幽幽地閃着光。

淡淡的赤金,籠罩着世間的一切。

就連那些鉛灰色的磚牆,也仿佛有了生氣。

毓蘭從宮女無意間推開的窗戶中,看見了這番美景,忽然便有了精神,表示要去外面坐坐。

于是,靡音就陪伴着她來到禦花園靜寧湖中的八角亭裏。

亭子修築在湖水中央,四面由游廊相接。

地面全由大理石鋪成,人模糊的影子,在上面緩緩移動。

內侍們端來了烏木軟榻,宮女們細細地鋪上了暖熱的毛皮墊子,又為毓蘭拿了暖手爐,披上了厚厚的貂裘。

可從靡音的眼中望去,籠罩在厚重暖意中的毓蘭,還是冷。

一種從體&內湧出的冷,怎麽,也暖不了的。

接着,毓蘭躺在軟榻上,安靜地看着天空,而手中,則拿着那未完工的香囊。

那天,藍得異常純粹,看久了,眼裏總是濕濕的。

靡音也靜靜地在石凳上坐着,沉默地喝着茶。

在靜谧的空氣中,有種绮麗的香氣,混合着藥香。

原以為,時間會在這樣的安寧中過去。

但毓蘭開口了:“靡音,你說,獨賢會喜歡這個香囊嗎?”

靡音沒有回答。

她面前的茶,是剛滾開的,帶着清新的香氣,舒緩地向她卷來,像朵盛開的魅惑人心的花。

毓蘭對她的沉默并不在意。

就像是,這是她早已預料到的結果。

她自言自語地說道:“他出走的那天早上,我答應為他縫制一個香囊……究竟過去多少年了?”

靡音依舊看着杯中的茶葉,如雲般,舒卷不定。

像是舒緩的掙紮。

素雅的絲線,在毓蘭柔&軟虛弱的手中翻飛着,她沒有擡頭,忽然問道:“靡音,你知道為什麽我要讓獨賢不再打你了嗎?”

靡音搖搖頭,影子在茶面上晃動了下。

毓蘭根本沒有看她,但她似乎從空氣的流動中感覺到了靡音的動靜。

她緩緩說道:“其實,我為的并不是你,而是獨賢。”

即使是晴天,可風還是挾帶着冰冷的氣息向着亭子中的兩人襲來。

靡音問:“為什麽呢?”

“因為,我知道,他每一次動手,你與他的距離就會更遠。”毓蘭的語氣很輕,有時居然聽不見。

“怎麽會呢?我永遠都必須待在他的身邊,直至死去。”靡音的語氣将空氣中都染上了淡淡的諷刺,只是不知,諷刺的是誰。

毓蘭忽然嘆口氣:“靡音,你明白我在說什麽的,你明白的。”

靡音想說什麽,但轉頭,看着毓蘭那比地上的雪還要蒼白的臉色,便将帶刺的話咽下了肚子。

“靡音,你願意聽我講個故事嗎?”毓蘭溫和地問道。

今天的毓蘭,精神似乎很好。

靡音忽地想到了回光返照,不由得顫動了一下。

但,這是必須經歷的事情。

是的,總有一天,這是會發生的。

會發生在每一個人身上。

靡音不想拂她的意,語氣也不由自主地放軟:“你說。”

“獨賢從小,便很冷,從來不願意把自己的情緒透露出來。他很少哭,也很少笑,總是喜歡默默地待在角落中,臉上無悲也無喜。”

“即使在我這個做母親的人看來,他也是個很難讨好的孩子,他似乎永遠都不會有什麽特別喜歡的東西。”

“但有一次,他卻自己從街上買回了一只鳥。”

“那只鳥非常漂亮,嬌小,羽毛的顏色也是濃豔而斑斓。”

“他并沒有露出很喜歡它的表情,但我知道,他是重視它的。”

“獨賢每一天,都親自為那只鳥換水,喂食,即使是練劍,讀書時,也都會把鳥帶在身邊。”

“但有一次,當獨賢為那只鳥打掃籠子時,鳥趁機就飛了出來,飛到了窗外。”

“我親眼看見那時獨賢的臉色,是一種絕望,還有無邊無際的陰暗。”

“他不顧我的攔阻,跟着追了上去。”

“而直到兩天後,他才回來。”

“那時,他滿面灰塵,似乎是趕了很久的路。而他的手上,正抓着那只鳥。”

“從那之後,他便牢牢地看管着那只鳥,将籠子關得嚴嚴實實的,并且喂食也很少,讓那只鳥沒有力氣高飛。”

“一個月後,那只鳥便死了。”

“獨賢将鳥葬在院子裏,他站在那裏,站了一天一&夜,不吃不睡。”

“他的眼中,是一種迷茫,他不明白,自己對鳥這麽好,為什麽它還要離開。”

“這是我的錯,我沒有告訴過他,鳥永遠是屬于藍天的。而他愛的方式,是錯誤的。”

“這麽一錯,他的一生也就毀了。”

說到這裏,毓蘭的聲音停止了。

但是,在這冰冷與暖熱的混合空氣中,似乎還有着她的聲線,慢慢地化為一絲一縷,在空中飄散。

如柳絮一般,撫在靡音的臉上,那種滋味,說不清晰。

紫金銅爐中,焚燒着百合香,被風吹得偏斜。

良久,靡音忽然說道:“我想,殷獨賢是很滿意現在的狀況,可以随意控制人的生死,可以控制一切。”

“但是他是空虛的。”毓蘭擡起眼睛,看向遠處,看向那不知名的所在:“空虛,那種很大的空虛,像是要把人的心都脹裂似的。每晚,當他入睡時,一定會感受到的。”

靡音也擡眼,看着面前的禦花園。

那些繁華落盡的樹枝,安知天命,獨自守護着自己的靜好歲月。

琉璃白雪,一種徹頭徹尾的寧靜。

忽然,靡音開口:“為什麽你要告訴我這個故事。”

“因為,”毓蘭收回目光,緩聲道:“我不想你成為那只鳥……獨賢對你,是很在乎的,哪怕是你什麽都不做,就這麽安安靜靜地待在他身邊,你和他,都會好過很多。”

“為什麽,我要讓他好過呢?”靡音的xiong膛,有了微微的起伏。

“靡音,你活下來,究竟是為了什麽?”毓蘭擡眼,看入靡音的眼中。

“複仇。”靡音坦然地接受她的目光,坦然地對一個女人訴說着自己對他兒子的憎恨:“即使我不能殺他,我也要活着,看着他辛苦奪來的一切,被其他的人以同樣的方式奪走!”

“我知道,你認為你姐姐的死,是他造成的,可是蜜意,鮮血能挽回什麽,能補償什麽?”毓蘭幽幽地問道:“我想,你姐姐這麽愛你,她是不會想看見你被仇恨所蒙蔽,痛苦地生活下去的。”

靡音猛地想到了青兮。

是的,青兮要讓自己忘記仇恨。

青兮說,她最想要的,是讓自己快樂。

靡音忽然之間,感覺到了一種難以言喻的疲倦。

完完全全的疲倦。

“亂世之中,女人能活着,便是不易。”毓蘭說着,話語中沾染了過去的回憶:“有幸存活下來,就一定要快樂。”

靡音安靜地坐着,看着那些枯枝,似乎無知無覺。

那天回去之後,毓蘭便大病一場。

那香囊,安靜地緊握在她手中。

依舊還沒有完成。

太醫們整夜整夜地環候在毓蘭身邊,可她卻是昏昏沉沉。

偶爾醒來,腦袋也是不清晰的,認不清自己在哪裏,甚至還以為,自己尚是二八年華的少女。

而更多時候,她是昏睡的。

靡音白天都會守護在那裏。

她知道自己做不了什麽,但至少,她可以陪着她。

而每次太醫宣布毓蘭病危時,殷獨賢都會來。

可他不會進那間屋子。

他只會站在外面,站在冰天雪地中。

全身,除了冰冷,還有一種隐約的荒漠。

或者,他是清楚的。

世界上最愛他的人,或者是唯一一個愛他的人,就要永遠地離開了。

很多事情,需要時間來改變。

而時間,對他們母子而言,是不可能再得到了。

屋子裏,放着熏爐,太過暖熱,讓人的每個毛孔都有種窒悶的感覺。

當靡音開窗時,時常就會看見殷獨賢。

而他,也會看着自己。

兩人默默無語,中間,隔着很多很多東西。

不可跨越的。

邊境告急,楊池舟再次率兵去鎮守。

靡音晚上的時間,也空閑了下來。

當她一人獨睡時,她總是将滿屋的燭火也點燃。

那紅融融的光線,就這麽穿過那淡綠色的紗帳,在那光滑的表面流溢着,帶去人所有的思維。

正在她怔怔地觀望時,門忽然開了。

冷風趁機湧入,将燭火,摧殘。

紗帳上的流光,劇烈地晃動着。

靡音沒有擡頭,卻知道來人是誰。

只有他。

只會是他。

靡音沒有起身,甚至沒有任何動作,。

她周身,只着一件白色的內衫。

因為躺着,領口有些松懈,微微露出她美麗的鎖骨。

而那xiong前的渾&圓,也若隐若現。

那頭黑亮的發,在火光下,閃着魅惑的光澤。

她的眼睛,沒有看殷獨賢。

或者說,她沒有看任何東西、

只是這麽安靜地躺着。

仿佛,亘古如此。

殷獨賢緩緩走到她的身邊。

他的氣息,在空氣中蔓延着。

他連走路,也是無聲無息的。

一個神秘的男人。

靡音的嘴角,忽然動了動。

是諷刺,還是其他,連她自己,也辨不清晰。

殷獨賢在chuang沿邊坐下。

他掀開了那藕荷色的被單,慢慢地将靡音的內衫褪去。

那光滑白膩的玉臂,就這麽暴露在空氣中了。

靡音的頸脖上,那杏黃的絲帶,是肚&兜的繩結。

纖細的線,纖細的頸脖。

殷獨賢俯下&身子,親吻着靡音的背脊。

光滑的背脊。

他的唇,是冰冷的,唇瓣上,有着微微的幹燥的氣息。

靡音閉上眼,準備接受這習以為常的歡*愛。

但是,殷獨賢的唇,忽然離開了。

好久,也沒有再接觸她。

他忽然,倒在了chuang上。

似乎,是很疲倦的樣子。

屋子裏的熏籠中,散發着一股股的暖氣。

暖不了人的心,卻能暖了人的皮膚。

兩人就這樣靜默着,毫不動彈。

良久,靡音忽然開口:“你寂寞嗎?”

殷獨賢像是沒有聽見。

或者說,他像是根本就沒有存在。

房間中,甚至沒有他呼吸的聲音。

靡音沒有在意,她自顧自說道:“是你母親說的,她害怕你寂寞。她舍不得走,是因為害怕你寂寞……那麽,你寂寞嗎?”

這次,殷獨賢有了動靜,但并不是說話。

他捂住了靡音的腳。

那小巧,白&皙的腳。

他的手指,在那上面緩慢地移動着。

靡音感覺到的,不是癢,而是一種說不清道不明的顫粟。

隔了許久,殷獨賢的聲音才從很遠很遠的地方傳來。

“你說她會死嗎?”他問。

聲音是平靜的。

那種平靜,不同于往常。

那裏面,是一種荒漠,是一種脆弱。

像是禁不起一片羽毛的降落。

靡音想,她是可以刺激他的。

此刻的殷獨賢,是虛弱的。

現在,任何不堪的話語,對他而言,傷害程度都是事半功倍的。

但是,靡音最終還是沉默了。

将那些說出後會讓自己大感快意的句子,給深深埋藏在了心中。

她的話,和紫金爐中的香氣混淆。

“我們,都會死的。”她說:“但是,死的時候,只要不是寂寞的,就不會感覺到悲傷……也就不會白白地活一場。”

她就說了這麽一句。

接下來的時間,全交給了沉默。

無邊無涯的沉默。

她的腳,放在他的手心中。

被握着,緊緊地。

毫無松手的跡象。

燭火,因為氣流的變換,時不時晃動着。

靡音的眼睛,開始迷&離。

很久很久之後,殷獨賢開口了:“是的,我們都會死的……那時,我和你都不會寂寞,因為你,永遠都會在我的身邊。”

赤*裸的腳上,是微微的涼。

殷獨賢的手,還有他呼出的氣,都是涼的。

靡音的眼前,似乎出現了一只鳥。

嬌小,羽毛的顏色濃豔而斑斓。

兩人,就這樣沉沉睡去。

第一次,這樣寧靜地睡去。

雪,漸漸地止住了。

枯枝,潛心等待了一個冬日,終于綻放了點點綠意。

雖則如此,依舊是春寒料峭。

那風刮在人臉上,還是透骨的冷。

這天,靡音照舊來到了仙慶宮。

毓蘭,還是躺在chuang上。

安靜地閉着眼睛。

她整個身體,似乎消瘦了一半。

待在她身邊,靡音感覺不到任何的生命力。

忽然之間,她不忍再看,而是來到窗戶前,瞭望外面的世界。

到處,都是淺淺的綠意,躍動人心。

一切,都開始慢慢複蘇起來。

新舊交替,榮枯互換。

生命的新起,就必須有生命的離去。

她明白這個道理。

但是并不能接受。

離去,對于留在原地的人而言,是痛苦的。

這種滋味,她時刻都在品嘗。

忽然之間,毓蘭的聲音響起。

那聲音,小到淹沒在微塵之中。

但靡音還是聽見了。

她忙快步走上前去,将耳朵湊近毓蘭的唇邊。

只有這樣,才能聽見她的聲音。

“獨賢……獨賢。”毓蘭不停地叫着殷獨賢的名字。

靡音忙讓內侍去找殷獨賢,而自己,則一直握着毓蘭的手。

那手,冷而柔&軟,裏面,竟沒有貫注一絲一毫的力氣。

靡音明白,這次,毓蘭是真的大限已到。

房間中的藥香,是苦澀而馥郁的,充塞在空氣中,進&入人的口鼻。

滞澀,哽咽。

可過了許久,也不見殷獨賢到來。

靡音正要詢問,卻看見門口一名內侍在向自己做眼色。

靡音疑惑,走過去,詢問道:“怎麽人還沒來?”

“靡音姑娘,皇上恐怕一時半會是來不了的。”內侍焦急地說道。

“為什麽?”靡音不解:“他出宮了嗎?”

“皇上并沒有出宮,只是,”那名內侍欲言又止:“只是,皇上在倚玄宮,說好不讓人進去的。”

倚玄宮位于皇宮的一隅,地處偏僻,一向無人居住。

靡音不禁起了疑心。

“為什麽?”靡音逼問:“他在那裏幹什麽?”

內侍搖搖頭,确實無可奉告。

靡音轉頭,看向彌留的毓蘭,眼中,盛滿了焦灼。

一向幽靜的倚玄宮裏,此刻正是大放瓊宴,如花宮女翩翩起舞,金管玉蕭,盈盈滿殿。

而正中的烏木軟榻上,正側躺着一名男子。

那雙眸子,細長如柳枝,微微地眯着,似乎每一下的眨動,都能溢出無限光華。

他身着一件淡綠色的衣衫,腰間的帶子沒系,xiong前的肌膚就這麽露了出來。

那蜜色的肌膚,像是光滑的絨面,光線,在上面流溢而過。

一舉一動,都是誘&惑。

而殷獨賢,就坐在他旁邊。

兩人相得益彰,共同斂盡天地之光華。

殷獨賢靜靜地喝着酒,臉上,是亘古不變的平靜。

而那個男人的臉上,則是一種慵懶的笑,似乎看什麽,都是漫不經心。

兩人共同觀賞着面前的歌舞,但眼神深處,卻蘊藏着不同的心思。

男子将酒杯拿在唇邊,微微一仰頭,清冽的酒就這麽灌入了喉中。

那喉結,微微地滾動了下。

頸脖的曲線,是無上的優美。

一滴酒,順着他水潤的唇向下,在蜜色潤滑的肌膚上游走,那種痕跡,魅惑着世間萬物。

飲畢,他放下了酒杯。

咯噔一聲,酒杯與紅木桌面發出清脆的響聲,瞬間淹沒在琴簫聲中。

可是,這輕如塵埃的聲音,殷獨賢還是聽見了。

他沒有做聲,只是眉梢上揚了個微小的弧度。

等待的弧度。

他在等待着。

果然,那名男子笑着開了口:“盛容果真是個人傑地靈的好地方,美人,美酒,黃金,遍地都是。”

殷獨賢轉過頭,看着他,同樣微笑着,道:“二皇子說笑了,耶羅不也同樣是塊寶地?美人,美酒,黃金還會少嗎?”

“耶羅美人是多,但符合本王心意的,卻是盛容的女子。”耶羅二皇子極淨萬看着那些妖嬈的美人,嘴角映出同樣妖嬈的笑容:“像水一樣,讓人迫不及待地想擁有。”

“盛容的女子,二皇子看上哪位,便拿去好了。”殷獨賢也端起酒杯,靜靜地飲着酒,但嘴角的笑,一直噙着。

“皇上能擁有這樣的盛容,真是讓人羨慕以及……”極淨萬的眼睛很慢很慢地一眯:“觊觎。”

殷獨賢臉上的表情沒有任何變化。

那杯酒,緩慢地在他唇舌間晃蕩,将每處地方,都染上了清冽的香氣。

享受夠了,他才咽下。

然後,嘴角的笑容依舊鮮明:“二皇子,果然是快人快語。”

“當然,我要的,只是盛容的美人。”極淨萬微微一側身,那肩上的發,就随之晃動,落在了xiong前。

蜜色的肌膚,黑色的發。

皆是深沉與妖魅。

“但是,”極淨萬微微一笑:“我皇兄要的,卻是皇上的位置。”

殷獨賢親自為極淨萬面前的酒杯中倒上了一杯酒。

清澈的酒,從酒壺中流淌而出,細細的一條,潺潺有聲。

一滴也沒有滲出。

就像是他的回答,也是滴水不漏:“其實,朕又何嘗不想要他的位置?”

極淨萬看着他,隔了會,忽然笑了。

那笑容,就像曼陀羅瞬間綻放,傾倒滿室春&色。

“你和王兄,果然是同一類人。”極淨萬微笑。

“我想,”殷獨賢将酒杯遞給他,那雙眸子,慢慢地覆蓋在他身上:“朕和你,才是同一類人。”

白玉的酒杯,白玉般的手指,瞬間分不清晰。

極淨萬微微閉眼,再睜開時,裏面爆射出的精&光,讓面上那層慵懶的紗忽然之間便煙消雲散。

“是的。”他的語氣很輕,卻是從未有過的肯定:“我和你,确實是同一類人。”

于是,那只蜜色的手,接過了酒杯。

像某種協議的達成。

仙慶宮中,百合香已經焚到了盡頭。

那香氣,斷斷續續的,馬上便要消失。

靡音站在門前。

那雙如蔥般的手指,緊緊地握&住門上的雕花。

殷獨賢,始終沒有出現。

在進&入倚玄宮前,他告訴過其餘的人,誰都不能進&入這裏。

他不想讓人看見裏面的人。

即使是那些曾經服侍過極淨萬的宮人,那些為他們跳過舞的女子,到最後,都會随着極淨萬的離開而消失。

所以,沒有人敢沖進去,向他報告毓夫人的事情。

天色,在慢慢變暗。

一點點地,沉了下去。

就像是,靡音的心。

一點點地,沉了下去。

忽然,毓蘭輕輕地喚了靡音的名字。

聞聲,靡音馬上沖了過去,握&住了她的手。

可是毓蘭,似乎并沒有感覺到。

她還是在呼喚着她的名字。

她的眼睛,似乎已經失去了色彩,焦距,都開始不穩。

“我在這裏。”靡音将她的手握得更緊。

毓蘭接下來說出的話,讓她心中一緊:“靡音,我的眼睛,已經看不見了。”

靡音很清楚,那意味着什麽。

這次,毓蘭,是真的要走了。

毓蘭費力地扯出一個笑容,染着濃濃的苦味:“獨賢,是不是不會來了?”

“不。”靡音大聲否認着:“他會的,他一定會來的!”

“最終,他還是不肯原諒我。”毓蘭緩緩閉上眼,她的眼角,淌下了一滴清麗而凄涼的淚,無聲地墜入發絲之中。

那一滴淚,直接墜入靡音的眼中。

灼痛了她的眼。

她忽然站起,道:“我去叫他!”

說完,她便提起裙裾,向着前方跑去。

涼風在靡音耳邊呼呼地吹着,刮得她臉頰生痛。

頭發也時不時飄散在她的眼前,阻止了她的前進。

但是,靡音沒有停下來。

一刻也沒有。

她努力地向前沖着。

終于,來到了倚玄宮前。

門口,站着一隊精兵,他們抽出刀劍,攔住了靡音:“皇上的命令,任何人都不能進&入,否則格殺勿論。”

靡音讪笑:“放心,即使是殺,我想,他也比較喜歡自己動手。”

說完,她繼續往前走。

兩把刀就架在她的脖子上,但她還是在往前走。

侍衛心裏沒了底。

聖意難測,他猜不透靡音在殷獨賢心目中的地位。

如果傷害到她,自己會受到怎麽樣的懲罰?

在這樣的猶豫之間,靡音完全無視脖子上尖銳的刀,徑直往裏走去。

侍衛額頭上滿是冷汗,便收回刀,要伸手去拉她。

但在這時,他看見了靡音的眼神。

堅定得讓人生畏。

侍衛忽然被震住。

在這遲疑之間,靡音穿過他,一把推開了門。

冷風,猛得鑽了進去,将殿中的輕紗帷幔,全都卷起。

像是一場華麗的浩劫。

那些靡麗的顏色,在空中,散成了一朵朵的花。

而所有的花,都比不上靡音那樣嬌豔。

她是快步走來的,額上滿是汗珠。

瓷器般的臉頰,透着紅潤。

一張臉,是飽滿的,就像是剛剛盛開的牡丹。

花期,尚長。

她那白嫩的耳垂上,是兩粒珍珠耳墜,不停地搖晃着,動蕩着人心。

所有的嬌豔,瞬間伫立在她身上,不肯離去。

極淨萬那雙慵懶的眼睛,忽然半阖了起來。

而殷獨賢的眼睛,則沉了沉。

靡音沒空再想,她看着殷獨賢,用生平最嚴肅的語氣說道:“跟我走。”

殷獨賢瞬間明白了。

他起身,甚至沒來得及和極淨萬交代一聲,便沖過靡音的身邊,走了出去。

靡音也沒有任何猶豫,跟着走開。

極淨萬的眼睛,一直看着門口。

直到那嬌豔衣裙的最後一抹麗色消失。

當靡音和殷獨賢跑回仙慶宮時,毓蘭已經是彌留狀态。

她的呼吸,都仿佛已經消失了。

靡音跑過去,緊緊握&住毓蘭的手,道:“他來了,你的兒子,他來了。”

毓蘭的嘴唇,動了動。

靡音忙回頭,對殷獨賢說道:“快過來看你的母親。”

可是殷獨賢沒有動彈。

他一直站在門口,似乎是被定住一般,但更确切的說,像是有一股力量,阻止着他過去。

作者有話要說:

同類推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