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章 ☆、出現

那朱紅大門,被冷不防撞開。

臉上滿是戾氣的士兵,像濃黑的潮水一般,湧了進去。

他們的劍,渴望着鮮血。

可是,山莊中的情景,卻出乎所有人的預料。

空寂的。

沒有一絲人聲。

只有風,在空中回旋,吹響了竹林。

所有的人,都離開了。

山道上,駛着幾輛平凡無奇的馬車。

靡音靠在車壁上,眼睛透過簾子看向外面的世界。

山道兩旁的綠色,在快速移動着,成為花花綠綠的一片。

但是,那些,都是不安寧的綠。

安寧的綠,是山莊中的綠色。

可是,已經不在了。

是她,迫使着慕情離開了那種綠。

她,仿佛是個不詳之人。

Advertisement

正當這麽想時,忽然有一只手,握&住了靡音。

溫暖的手。

是慕情。

他什麽也沒說,但是靡音知道,他的動作,是一種安慰。

車在岔路口,停了下來。

簾子被掀開,朦胧的陽光射了進來。

而與此同時,高遠修出現在靡音眼前。

就是高遠修,昨晚連夜趕回,通知他們離開。

是極淨萬提醒他這麽做的。

極淨萬深知大皇子一定會将殷獨賢出兵的事情推到自己身上。

而那時,靡音将成為犧牲。

聞言,高遠修立即快馬加鞭趕來,将消息告訴了慕情與靡音。

慕情沒有任何猶豫,果斷地決定,要舍棄山莊。

他在另一處,有所隐秘的住宅。

那是當年慕家祖先置辦下的,同樣是為了隐居而用。

慕情遣散了衆人,帶着幾個忠心下人同靡音和柳易風離開。

那裏,是慕情從小居住的地方。

而現在,卻因為她,慕情必須離開,靡音感覺到了無奈與愧疚。

“靡音,我必須要回去了,否則,他們是會懷疑的。”高遠修看着靡音,深深的:“放心,等時局安定了,我會來看你的。”

靡音想相信他的話。

但是她無法相信。

這一場離別,再見時,又不知是何年何月。

而在這樣的亂世之中,每個人的生命,都如浮萍,沒有保證。

或許,這就是她和遠修的最後一次見面。

而這樣的想法,也像是藤蔓一般,在高遠修的脖子上纏繞。

不停地纏繞。

悶得他無法呼吸。

每次,都是離別。

他不想離開靡音,他想留在這裏,保護她。

可是,他必須離開。

“靡音,珍重。”高遠修最後看她一眼,将那張臉,深深地埋在心中。

然後,他轉身,離開。

靡音看着那清瘦的背影漸漸遠去,心中,是無盡的凄迷。

馬車重新前進,車輪與地面發出辘辘的聲響。

靡音靠在車壁上,忽然之間感覺到xiong口的一陣窒悶。

并且,她有種想要嘔吐的欲&望。

靡音緊閉着雙眼,臉色開始蒼白。

慕情自然将這一切看在眼中。

他輕輕地握&住了靡音的皓腕,開始為她把脈。

片刻之後,慕情的臉上,有了一種少見的激動。

喜脈。

靡音,有了孩子。

靡音,正孕育着他的孩子。

屬于他們的孩子。

慕情沉浸在一種從來沒有領略過的喜悅中。

他,就要成為一位父親了。

他的心裏,像是灌滿了溫水,融融的。

周圍的一切,都仿佛不再真實。

靡音的聲音傳來:“慕情,我……怎麽了?”

慕情睜眼,對着靡音微微一笑:“靡音,我們有孩子了。”

陽光,一點點地侵入馬車中,覆蓋在他們兩人身上。

那是,最美麗的歡樂。

高遠修一回到耶羅,休息片刻,便來到極淨萬府中。

而極淨萬似乎也正在等待着他:“靡音他們安全了嗎?”

“是的,我親自護送他們出去的。”高遠修道。

“他們,最終将去哪裏?”極淨萬問。

高遠修沉默了。

靡音和慕情信任他,所以将他們今後定居的位置告訴了自己。

那麽,他究竟應不應該相信極淨萬呢?

相信這個對靡音不死心的男人?

但是,如果極淨萬想要加害靡音,那麽,他大可不必通知自己去讓靡音離開。

思量到最後,高遠修只淡淡說道:“我只護送他們到齊立坡上。”

此刻,書房外,有了一個微小的動靜。

仿佛,是月影游移了一分。

極淨萬的眸子,随着那份動靜,同時閃爍了下。

但最終,他只道:“我知道了,你快回去吧,別讓人起疑。”

高遠修點點頭,轉身,潛入夜色之中。

極淨萬慢慢地踱到書房窗戶前。

他看見,那裏,有人站過的痕跡。

極淨萬擡頭,仰望星空,最終,他閉上了那雙慵懶的眼睛。

靡音和慕情最後定居的地方,是在一座名叫栖一山的半山腰上的住宅。

雖然比原先的山莊略為簡陋,但靡音已經非常滿足。

因為,這裏也有一大片的竹子。

更因為,這裏,有那個她所愛的竹妖般清雅的男人。

這裏很寧靜,平時并沒有外人。

慕情陪着靡音下棋,為她彈琴。

日子過得很是逍遙。

靡音的肚子,一天天鼓脹起來。

這裏面,有個小小的生命。

只屬于她和慕情的生命。

靡音想,這個孩子,一定會很健康。

他将有慕情的嘴,慕情的眼,慕情的鼻子。

他将和慕情一樣聰慧。

靡音喜歡撫&mo自己的肚子,她每天都坐在竹林之下,和孩子說着話。

她愛這個孩子。

從今以後,她的生命将與他相聯系。

這個孩子,是一道光,穿過了靡音充滿烏雲的生命,照亮了她。

從今以後,她會忘記過去的一切。

從今以後,她将不是靡音,而是慕宛的娘親。

是的,她和慕情已經商量好了。

慕宛。

他們的孩子,就叫慕宛。

遇到天氣好時,靡音每天下午,都會坐在竹林中,為慕宛縫制衣衫。

小小的襪子,小小的肚&兜,小小的衣服。

一切,都小得令人心疼。

柳易風每次看見這個情景,都忍不住笑嘆道:“才四個月,就已經把孩子長到一歲時的衣服都做好了。”

慕情每次聽見,也是笑着,任由靡音去。

他只希望她開心就好。

看着靡音由內至外的歡樂,柳易風心中會忽然有種哀傷。

倘若青兮還活着。

倘若一切都沒有發生。

那該多好。

但更多時候,柳易風是開心的。

他将靡音腹中的孩子當成一個希望。

那是所有人的希望。

這裏所有的人,都期盼着這個孩子能茁壯成長,能夠幸福平靜地生活下去。

日子,就像水一般緩緩地流動着。

這天,靡音像往常一樣,坐在竹林之下為腹中的孩子縫制衣衫。

她的手,時而撫&mo着腹部。

臉上,滿溢着聖潔溫婉的笑。

忽然,靡音的手停住了。

一旁正在閱讀醫書的慕情敏&感地覺察到了這點,趕緊走過來察看:“怎麽了?”

靡音呆愣了會,然後,驚喜地将慕情的手拿到自己腹部:“他在動了!”

慕情感覺得到,掌心中,傳來了一陣輕微的胎動。

他們的孩子,已經能夠動了。

兩只手緊緊地握在一起。

在陽光下,成為晶瑩。

栖一山很寂靜,人煙稀少,到了夜晚,時不時會出現飛禽展翅鳴叫的聲響,劃破靜谧。

房間中,是幽暗的,只餘下點點月光。

那稀薄的光,頗有些徒勞的意味。

就在這無聲的時刻,慕情聽見身邊傳來靡音的輕聲尖叫。

他睜眼,發現靡音是被夢魇住了。

她緊閉着雙眼,額上滿是冷汗,頭不停地搖晃着,正在痛苦而焦急地shen&yin着。

慕情忙伸手,握&住她的肩膀,喚她:“靡音,靡音,醒醒。”

一直搖了四五下,靡音才猛地睜開眼。

在她睜眼的那瞬間,慕情透過月光,看見了她眼中的那些惶遽。

濃重的惶遽。

即使他只是看了一眼,便覺得喘不過氣來。

何況是靡音。

這種情緒,一定會壓碎她的骨骼。

慕情将靡音攬入懷中,想将自己全部的安慰都透過這種方式傳遞給她。

“沒事了,”他道:“沒事了。”

從夢中驚醒的靡音,身體還是在不斷地顫抖着。

不受控制地顫抖着。

“你是做了噩夢,那只是個噩夢。”慕情這麽說道。

噩夢?

靡音茫然地閉上眼,這才發覺,自己的背脊,已經全部濕透。

噩夢?

她究竟做了怎樣的噩夢?

靡音真的已經沒有印象。

她只覺得,那是一個很可怕的噩夢。

因為,至深的恐懼,在剛才,侵入了她的骨髓中。

她的心,至今還在跳個不停。

究竟,她夢見了什麽?

靡音躺在慕情懷中,手不自覺地掐入他的手臂。

為什麽,她會如此地不安?

“別怕,我去給你煎些安神藥。”慕情說着便要起身。

但靡音卻從後環住他的腰:“不要,別去!”

“只是一會,我馬上就回來。”慕情握&住放在自己腰間的靡音的手,勸道:“你現在懷有身孕,應該注意休息,這樣才能保證你和孩子的健康……別怕,我馬上就會把藥端回來的。”

盡管靡音心中一百個不願放他離開,但聽見這番話,也只能依從。

慕情輕輕地将門合上,然後向着廚房走去。

他的腳步聲很輕,但此刻夜深人靜,靡音躺在chuang上,細細地聽着,竟然聽得十分真切。

他越過長廊,之後拐彎,走上石子路。

再然後,腳步聲便漸漸遠了,直至消失。

靡音躺在chuang上,沒有一絲睡意。

她睜大眼睛,看着窗戶。

雕花窗戶是半阖着的,偶爾微風吹拂,将樹的葉子搖動。

黑影,在窗紙上晃動,像是詭異的手。

看着這些,靡音心中沒有一絲懼意。

她不怕黑。

她不怕鬼。

她甚至不怕死亡。

那麽,剛才她害怕的,她夢見的,究竟是什麽?

靡音不願去想,不敢去想。

她只是一直看着窗戶上那活動的黑影,發着呆。

她就這麽一直看着,看着。

但猛地,靡音發覺不對勁。

太安靜了。

真的,太安靜了。

是一種詭異的安靜。

平時的這個時候,至少還有鳥時不時的鳴叫,還有蟲的爬動聲。

至少,還有人的呼吸聲。

但是現在,什麽也沒有了。

天地之間,什麽聲音都不再剩下。

不止是聲音,還有生命。

仿佛連生命,都不再剩下。

那種恐懼,再度襲來,像是一只無形的大手,緊緊地掐着靡音的頸脖。

很辛苦,她再也喘不過氣來。

靡音緊緊地咬住下唇。

她的身子,在瑟瑟發抖。

有什麽事情,已經發生了。

靡音猛地坐起了身子,接着,下chuang,穿鞋,走到門前。

她的手,那握&住門闩的手,也是顫抖的。

門外,一定有某種她所恐懼的東西。

但是,靡音必須去看。

因為,慕情在外面。

是的,她要和慕情在一起。

想到這,靡音深深吸口氣,将門打開。

一陣風,在這時吹起。

吹拂起了靡音的發。

吹拂起了靡音的衣衫。

吹拂來了一陣……血腥的氣息。

是的,外面沒有一絲聲響,但是,卻有着濃重的血腥的氣息。

那種,靡音所熟悉的,卻遠離了許久的血腥氣。

靡音的腳,開始發軟。

是的,事情發生了。

像是有某種預感似的,靡音向着大廳走去。

一步步地,邁向大廳。

那段路,平日走來,是很短的距離。

但是這一刻,卻是無限的漫長。

但無論如何,靡音還是到了。

她進&入大廳,看見了那個噩夢。

大廳的太師椅上,坐着一名男子。

他的臉上,沒有一點情緒的痕跡。

他的皮膚,是白&皙的,就像是冰山上的雪。

他的眸子,是漆黑的,仿佛吸收了世間所有的黑暗。

一行血,新鮮的粘稠的鮮血,像疲軟的蛇一般,來到他的腳下。

但是,他連眉宇,也不曾擡起。

仿佛那些,只是一些微塵。

殷獨賢。

他來了。

靡音呆滞地環顧着大廳。

殷獨賢的身邊,是楊池舟,他正看着自己,以一種說不清道不明的情緒。

有擔憂,有憐惜,也有怨怼。

大廳裏,有十多個黑衣人,他們的眼裏,沒有感情,只有殺戮。

殺戮。

下人,都被殺了。

一個不留。

而在中央,則倒着一個人。

他的身邊,是一碗跌碎的藥,散發的清香,已經被血腥的氣息覆蓋。

那股香氣,無能為力,掙脫不出來。

靡音什麽也沒有想,她立即向着慕情奔去。

她蹲在地上,将慕情扶起。

慕情似乎受了很重的內傷,他的嘴角,有着血跡,而臉色,卻比紙還蒼白。

可是看見靡音,他卻露出了以往一樣溫雅的笑:“沒事,別擔心,我沒事的。”

靡音的心,擰成了一團。

同時,也冰冷成了一團。

她所能做的,只是緊緊抱着慕情,緊緊地将他抱在懷中。

她不離開他,永遠也不離開他。

一個人,向着他們走來。

那腳步聲,是靡音所熟悉的。

沒有一絲感情。

殷獨賢在他們身前停下,他靜靜地開口:“靡音,我們又見面了。”

靡音沒有應答。

也沒有應答的必要。

她只是将慕情抱得更緊。

“想不到,這些日子,你已經嫁人了。”殷獨賢的聲音繼續在大廳中回旋着,沒有起伏,沒有感情:“可是,你卻忘記了,你的命,你的身體,你的全部,都是我的。”

靡音還是沒有理會他。

她在記憶着,記憶着和慕情擁抱的感覺。

“靡音,你真的不是一個平凡的女人,所以,有很多東西,你是不能獲得的。”殷獨賢緩緩說道:“譬如說,安寧的生活。”

靡音不理會。

她只是更加大了擁抱慕情的力氣,仿佛想要讓自己和他合二為一。

融&為&一&體,永生永世,不在分離。

因為,她知道,很快,很快,噩夢就要來了。

靡音的猜測,是正确的。

殷獨賢的聲音,像是藤蔓一般,将靡音全身綁縛着。

那些藤蔓,甚至陷入了肉中。

“靡音,上次你捅了我的心,知道嗎?那很痛……不,我想你還沒有體會過。那麽,就來體驗一次好嗎?”

聞言,靡音仿佛掉入了冰窟。

那些冷,那些冰,全部浸入靡音的骨髓。

忽然,她手臂一緊,接着,便身不由主地被殷獨賢給拉起。

而同時,原本躺在靡音懷中的受傷的慕情就這麽摔在了地上。

發出輕微而沉窒的聲響。

靡音奮力地掙紮着,她想要回到慕情的身邊,她想要抱住慕情,永遠也不離開他。

但是她做不到。

殷獨賢死死地将她拉住。

他将她環在懷中,他擒住了她的下巴,他逼迫着靡音向前看。

他唇瓣上的冰涼,讓人渾身顫抖:“靡音,現在,我要你仔細地看着,這個男人是怎樣因為你而死的。”

殷獨賢說的速度是很慢的。

但是他吐出的每一個字,都染着冰冷的血腥氣息。

靡音的眼淚,不受控制地淌了下來。

她的聲線,在不停地顫抖着。

她的面孔,脆弱得仿佛一碰,就會粉碎。

“不要,”靡音喃喃道:“我求求你不要這麽做。”

“為什麽……不呢?”殷獨賢的唇邊,綻放出了一朵最黑暗的花。

比今夜的天,還要黑暗。

接着,他揮手。

從剛才開始,楊池舟眉宇間便凝着一種猶豫。

他不确定這樣做是否是應該的。

或許,從一開始,便是他們對不起靡音。

所以之後,靡音才會抗拒,才會離開他們。

他是這樣想着的。

但是殷獨賢不是。

他是不會放過靡音和慕情的。

他會使出天底下最邪惡的手段。

他的每一個敵人,都會後悔自己是他的敵人。

殷獨賢是他的好友,同時,也是他的皇上。

楊池舟不能違抗他的命令。

不能,絕對不能。

所以,他上前去,蹲下&身子,一把将慕情提起。

楊池舟是武将,自然是身材魁梧。

而慕情則是文弱溫雅,兩人的身材,相差懸殊。

因而,楊池舟很輕易地便将慕情給提了起來。

他仔細地看着慕情,看着這個文弱的,沒有武力的男人。

他不明白,為什麽靡音會愛上這個人。

是的,究竟有什麽,是自己沒有,而這個男人有的?

楊池舟的心中,漸漸起了妒忌的火。

他才是靡音的第一個男人。

是他,第一次占有了靡音的身體。

然而,靡音愛上的,卻是這個人。

楊池舟的眼睛一沉,然後,他舉起拳頭,倏地向着慕情的腹部狠狠擊去。

慕情“哇”的一聲,噴出一口鮮血。

而與此同時,靡音全身的血液,都仿佛被抽走。

抽得一滴不剩。

靡音的腳一軟,她想要跪下來,她想要求殷獨賢放過慕情。

可是她動彈不得。

是的,殷獨賢牢牢地将她環住。

他的手,重重地捏着她的下巴:“看,靡音,我要你親眼看着他一點點地死去,就像是,你當初對我做的那樣。”

殷獨賢仿佛是在說着天底下最平常的事情。

仿佛在說:“看,這朵花,開了。”

但是,他所帶來的恐怖,卻是無與倫比的。

殷獨賢沒有喊停,所以楊池舟在繼續着。

他在繼續傷害着慕情。

他的拳頭,那堅&硬如鐵的拳頭,不停地擊打在慕情的身體上。

每一下,都發出骨頭與肉的沉悶聲響。

每一下,都在靡音的體&內爆炸開來。

那些碎片,切割着靡音的每一根神經。

已經痛得麻木。

她被迫着觀看自己最心愛的男人漸漸死去。

慕情吐了許多血,他的內髒,全都被嚴重損傷了。

他只着白色的內衫,此刻,衣衫上全是殷紅的血跡。

每一道,都是怵目驚心。

但是,他沒有求饒。

甚至于,沒有哼一聲。

到最後,楊池舟已經打累了,他甩開手,讓慕情重新重重跌落在地上。

此刻,靡音牢牢地盯着地上的慕情。

他全身都灑滿了血,像是染滿了桃花瓣,那麽凄豔。

他就這麽躺在地上,仿佛……已經停止了呼吸。

靡音覺得四周忽然安靜極了,她再也聽不見一點聲響。

是的,再沒有一點聲響。

“慕情……慕情?”靡音輕輕喚着,像是一種夢呓。

此刻,殷獨賢也放開了她。

他要讓她親自去看看那男人的慘狀。

靡音像是在夢游一般,她的腳下,仿佛踩着棉花。

就這麽深一腳淺一腳地向着慕情走去。

她蹲下&身子,鼓足了全部的勇氣,将慕情翻轉過身,将他抱在懷中。

然而就在這時,靡音看見,慕情睜開了眼,對着自己微笑。

“靡音,別哭,”他說:“痛苦很快就會過去的,靡音,不管發生什麽,你都要記住……遇見你,是我這輩子最快樂的事情。”

慕情的笑容,像是最溫和的春風,迎面吹來。

他在笑,和以前一樣地笑,仿佛什麽也沒有發生。

淚水,瞬間像決堤一般,湧上靡音的眼眶。

她拼命地用手背拭去淚水。

她想要看清慕情此刻的樣子。

她想要将他永遠記在心中。

但是,她再度遠離了慕情。

因為殷獨賢,他将她拉走了。

他的掌心,似乎比平時更加冰冷。

那是一種黑暗降臨的前兆。

靡音知道,殷獨賢要動手了。

果然,殷獨賢将靡音推到楊池舟的懷中:“看好她。”

然後,他一步步地走向慕情。

他蹲下&身子,直視着他。

慕情雖然已經因為重傷而無法站立,但是他平靜地迎接了殷獨賢的目光。

慕情的眼中,沒有恐懼,沒有絕望,沒有懇求。

有的,只是平靜以及一種自信。

“你在想什麽?”殷獨賢問。

慕情開口,卻因為平躺着,腹中的淤血嗆入了喉嚨中,他在不停地咳嗽着。

血液,四濺着,染在他的臉頰上,衣衫上。

此刻的他,應該是狼狽的。

但是沒有,即使到此刻,慕情還是給人一種清雅與悠閑。

他止住了咳嗽,然後看着殷獨賢,輕聲道:“我在想,我這輩子,是無憾的。”

“你也知道,自己即将要死了嗎?”殷獨賢問。

他的聲音,輕而冷,像是天底下最細最涼的絲線,切割着人的皮膚。

“你會殺了我,我知道。”慕情平靜地回答。

“你會求饒嗎?”殷獨賢問。

“我想……咳咳咳!!!”慕情又爆發出一陣劇烈的咳嗽聲,一口濃稠的鮮血随之噴出。

靡音緊緊地咬住下唇。

慕情每次的咳嗽聲,都像是一把刀,在剜着她的心。

一刀一刀一刀,痛得她抽搐。

慕情竭盡全力,忍住了咳嗽。

此刻,他已是氣若游絲,但他還是用一種輕微卻平靜的聲音道:“你知道答案的,我……不會,向一個傷害過靡音的人求饒。”

“這麽說來,”殷獨賢眼尾一挑:“你很愛靡音。”

聞言,慕情将眼睛轉向靡音,那裏面,盛着天底下最溫柔的情緒:“是的,我愛她。”

“而靡音,也是愛你的,并且,”殷獨賢的眼睛,掃到了靡音隆起的小&腹:“你們,還有了孩子。”

聞言,靡音原本就已經被絕望溺斃的心,卻無端端更縮緊了。

她明白,殷獨賢下一個要對付的,就是……孩子。

是她和慕情的孩子!

作者有話要說:

同類推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