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瑞士酒店地處繁華街區,8月14日原本是個普通的日子,卻因為D市的商界名人李千易而令人們印象深刻。
李千易從來不是一個懂得低調的富豪,相反主營瑞士名表,又有多家國際品牌在華代理權的李氏集團從來都是長袖善舞,游刃有餘于各媒體和大衆面前的。
數不清的名車靓影,照如白晝的閃光燈,看着眼前宛如奧斯卡頒獎禮般的氣勢,唐璇實在後悔出席了他這個“小型”的私人酒會。
“你沒說過有記者,還要拍照?”與李千易同坐在天藍色的賓利裏,唐璇卻覺得不安極了。
“他們只有在外面拍照的權利,所有人的身份與關系都是保密的,你放心。”
這真是高明的營銷策略,欲蓋彌彰得恰到好處。即讓你看到了,聽到了,卻吃不到,摸不着,永遠是隔靴搔癢般吊着人家的胃口,卻又給了足夠的談資。
“你怎麽不告訴我這手機6000多元?這樣陪你參加完這酒會,我還欠你2000,太沒良心了吧。”沒良心這詞兒絕對是她這幾天剛跟高萱雨新學的,她說唐璇那天晚上一個人偷偷開溜,是沒良心。又被大家發現她一個月工資一千多元的小住院醫師,卻用6000元的最新款諾基亞手機,已被人傳成富家女。唐璇才後知後覺的知道,原來李千易的那個與自已同款卻不同色的黑色手機這麽貴。可是她已經用了,退不回去了。
“那你再陪我一次不就行了,到了,下車吧。”李千易等着司機為他開門的空檔,又回頭帶着一臉與他陽剛外形不怎麽相襯的膩歪囑咐唐璇,“寶貝,當着大家的面,要多愛我一些噢。”
“S……”唐璇擡手自已捂住了嘴巴,把美國國罵咽了回去。
李千易一身白馬王子打扮,貝克漢姆頭型被打理得閃閃發亮,一身銀白色薄薄的修身西裝不似燕尾服那麽正式,卻剛剛好襯着這個盛夏季節的時令。他大步走到另一側車門邊,非常紳士的親自為唐璇打開車門,微微彎腰将她牽了出來。
一身經典黑白配的香奈兒高級定制小禮服,翻着山茶花似的窄小領口,無袖高腰短蓬蓬裙的設計讓唐璇顯得即有名門淑女的風範,又不失青春活潑。十公分的高跟鞋再加上原本就174的身高,唐璇站在李千易身邊,絕對是當晚最吸引人的組合。
“李總,這是您的新女友嗎?好漂亮啊,她是模特兒嗎?”
“李總,女伴這麽漂亮,為我們介紹一下吧。”
兩人笑臉如花,理也不理這些八卦的記者,一路進了酒店。
最高層的旋轉餐廳今晚被裝點的格外溫馨,以中老年賓客為主的晚會并沒有讓唐璇覺得太過壓抑。相反她覺得晚會很溫馨浪漫,很多細節處考慮得特別周到,雖不是正統的歐式酒會,但已經夠得上是很高規格的名流聚會了。
沒有一個熟人,唐璇有點無聊。一個人在餐桌的位置慢慢走着,希望找到自已愛吃的甜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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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唐小姐?”一個略細的男聲在她身後響起。
“嗯?你叫我?”唐璇回過頭去,是一個一身黑色暗格子西裝,身材瘦削,臉孔白晰的年輕男人。
“你好,我是司赫陽,Victor。幫你挑衣服的人。”細看之下,唐璇發現他的五官長的特別好看,是那種近乎于細膩的漂亮,很女性化。
“你好,我叫唐璇,Christine。”回到中國的這些天,這是她第一次向人介紹自已的英文名字。“這衣服是你選的?”
“嗯,我是Oscar的總設計師,他跟我說了你的年紀和三圍,于是我就選了這套香奈兒的小禮服,并特別選了這款比較經典的白色山茶花手袋,現在看來跟你很相配。”一提到他的工作,他的話多了起來。
“謝謝。衣服很合身。”唐璇并不想跟他讨論自已對這身奢侈品的喜好,相反她倒是覺得李千易的英文名跟他的風格很相配呢。
“是Christine你身材标準,衣服從歐洲秀場運來,根本不用改。”司赫陽看她的眼神根本不是男人看女人的眼光,而是一個設計師看自已作品的那種欣賞。
唐璇終于看到了一排排的全脂牛奶盒子,有她一直很喜歡的新西蘭品牌,很不淑女的快速伸手拿了一個,就要去扭蓋子。
“Vie,”這時李千易親切叫着司赫陽的昵稱,大步走了過來。“你們已經認識了?”他看着他的笑容格外溫暖。
“是的,我是被Christine超模一樣的身材吸引過來的。”司赫陽嘴上說着贊美她的話,眼睛卻含情脈脈的看着李千易。
“你的眼光一慣這麽好。”李千易給了他毫不吝啬的贊美。
李千易輕攬着唐璇的細腰,态度親密,低頭細語道:“我還怕你會無聊,想帶你去霁涵那兒呢。”
他也來了?
“喬先生也來道賀?沒看到他啊。”那麽特殊的身影,唐璇怎麽可能錯過?
“他一直在貴賓室,早被我那幾個伯伯拉去下棋了,這不我爸也去找他玩,你也一塊兒來吧。”不容分說,在衆人的注目下摟着唐璇便離開了,走時還回頭意味深長的看了司赫陽一眼。
喬霁涵陪李恩澤下棋的地方,其實是李家在瑞士酒店內的辦公室。
随着李千易手裏的電子鑰匙一劃,“叮”的一聲,厚重木門一開,唐璇進入了一個全然陌生的私人環境中。比外面五星級酒店的地毯更加高級典雅的羊毛地毯鋪滿整層樓,裝修風格是全然的中式風,沒有一點歐式的痕跡,可見李氏集團單在這層辦公樓的裝修改造方面下了多大的功夫與本錢。
邊走李千易邊跟唐璇說明着情況,“先去我爸爸的辦公室,我的在那邊,有機會再帶你參觀,現在是他想私下再見一見你。不過應該只是看一看,不必緊張。”原來是拉她來見“家長”。
進門之後,繞過深色雕花的木質屏風,唐璇看見一胖一瘦兩個身影,坐在清式的卧榻上,對桌下着圍棋,卻沒見到李千易說的其他幾位伯伯。
喬霁涵的身邊擺着那臺黑色的輪椅,他是腳朝外,身子靠在裏面的邊沿上坐着,側着身子一手撐榻,一手下棋。後背特別加了一個大大的軟墊,顯然他是慢慢的挪到裏面這樣坐着的。唐璇一進來他就看到了,她穿着黑白兩色的小洋裝,高高的腰線顯得腿更加的筆直修長,長發被卷成大卷垂在肩的兩側,化着淡而清透的妝,看上去就像一個從櫥窗裏走出來的洋娃娃。
兩人做甜蜜狀牽手走到近前,李千易首先開口介紹。“唐璇,剛才在酒會遠遠見過的,這是我爸爸。爸爸,這就是我跟您提起的唐小姐。”
“李伯伯好。”唐璇乖巧的躬身行禮,做足了人家“女友”的本份。
“好,好,唐小姐你好啊。謝謝你來參加我們的酒會。”
“這是我的榮幸。伯伯,您和伯母好讓我羨慕啊。”
“呵呵,只要用心,每個人都可以的。”李恩澤看着眼前教養極好的女孩,不禁多問了幾句。“唐小姐是哪裏人?作什麽工作啊?”他這一問,李千易頓時頭痛起來,真不知道唐璇是做什麽的,22歲的她八成沒有什麽固定職業吧。
“伯伯,我父親是四川人,我是麻醉科醫生。”唐璇沒有對着老人家撒謊的習慣,但顯然她身邊的這兩個男人,沒有一個人相信她的話,22歲的麻醉醫生,誰信啊。
“來自天府之國,人傑地靈。”老人家點點頭又說,“醫生好啊,懸壺濟世,治病救人。”
前幾句勉強能聽懂,可是“懸壺濟世”唐璇實在不懂是什麽意思,但治病救人她聽懂了,應該是好意,所以乖巧的站在那裏微笑着。眼光慢慢轉向停下手裏的棋子,聽他們講話的喬霁涵。
他還是那樣美絕人寰的臉上,表情陰晴不定,一點也不陽光卻格外的吸引人,白的沒有一絲血色的臉,削瘦、漠然、冷淡,清光璀璨的眸子裏,流動着的是長期離群索居的清貴與疏離。
今天他的發型用着哩打理了下,零而不亂的向後梳理着,顯得很精神很酷,穿的是一身灰藍細格子的馬甲與西褲,襯衣是淺灰色的,領口的袖口亦是灰藍細格子,握着一枚黑子的手輕輕一動,他腕上那大顆的白金鑲嵌水晶的袖扣便閃閃發亮,就像他如深海般憂郁的黑眸那般,令人弦目。
“霁涵,你與唐小姐認識?”李恩澤顯然對年輕人之間的事情挺感興趣,見他們倆互相看着,卻不說話,顯然是認識的。
“見過幾次。”一次是泳池邊,一次被她放了鴿子。喬霁涵在心裏咬着牙,面上卻輕輕點頭,等着老先生下子。
“不玩了,我認輸了。我們這幾個老東西,誰也不是你的對手啊。”老人家雖然輸了,不過顯然輸的很開心,笑的眼睛那兒全是皺紋。
“李伯伯,您別這麽說。”喬霁涵放下棋子,撐着卧榻調整了一下自已的姿勢,坐的久了他已能感覺得到後背的僵硬。
“霁涵,我爸和那幾個伯伯加一塊也不是你的對手啊,你就不用謙虛啦。謙虛過份可就是虛僞了。”李千易也在一邊幫腔,想着快把話題從唐璇身上引過來。
“好啦,你們年輕人慢慢聊,我找你那幾位伯伯去。”李恩澤拍了拍兒子的肩,拿着外衣走了出去。
看老人家走了出去,唐璇不太自然的問道:“‘懸壺濟世’是什麽意思?”
喬霁涵與李千易對視了一眼,眼裏都明明白白的寫着,看吧,果然不是醫生,連懸壺濟世是什麽意思都不知道。這姑娘真是初生牛犢不怕虎啊,李恩澤這樣的老人精都敢騙。
還沒來得及笑話唐璇,李千易的手機就響了,是王菲的“我願意”,他都沒看屏幕,便知道是誰的電話,顯然這鈴聲是某人的專屬鈴音。做了一個失陪的手勢,他快步走出了房間。
房間立刻變得安靜而空曠,空氣裏淡淡流動着的是喬霁涵身上紀梵希男士香水的淡淡木香味道。這香水名叫π,很符合他的個性,不像李千易用的Burberry周末,有點過甜。
唐璇并不開口講話,也不再期待喬霁涵會給她講解“懸壺濟世”的典故。她深知一點,說多錯多,這會兒她寧願做個傾聽者,看看他怎麽說那天晚上的事情。
喬霁涵也不着急講話,而是一手撐着身體,單手一顆一顆慢條斯理的收着棋子,他的棋藝在D市是沒有對手的,而他的身體卻不充許他常常久坐,所以這幾年已經不怎麽下棋了。今天是盛情難卻,便陪着幾位長輩玩了一會兒。
看他慢慢的分好棋子,以為要開口對她講話了,誰知他無視了唐璇的存在,挪動自已的腿,慢慢的撐着卧榻,把腿垂到地面,扶着桌子去拾鞋。
本來喬霁涵的鞋子從不沾地,根本不用脫,可因為知道這長榻出自清朝末年,為免老人家心疼,他還是把鞋脫了才坐到裏面來。脫時容易,這穿可就麻煩了。他高位截癱,能做彎腰拾鞋的動作已屬不易,還得一手扶着桌子保持身體平衡,不讓自已倒下去,只能一只手去夠鞋子。
用一只手給完全不能動的腳穿鞋,是根本不可能完成的任務,何況喬霁涵根本連鞋都夠不着。
漆黑的眸子,深不見底。身體明明那麽不方便,那麽的需要人的幫助,他卻總是自覺不自覺的抿着唇嘴,一副拒人于千裏之外的樣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