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實在看不下去,唐璇直接蹲下/身,握住他的腳準備幫他穿鞋。她的手一觸到他的腳便發現,他的腳上戴着踝足矯形器,這是一種防止癱瘓病人的腳由于韌帶攣縮而引起的變形下垂的矯形器具。

很多病人對這種矯形器是又愛又恨的,愛它是因為它能幫助自已盡可能的保持健康時的腳的形狀,阻止腳背不斷的躬起和整個腳的不斷下垂;恨它是因為這東西除了能讓腳達到美觀一點的效果之外,沒有任何的康複作用,甚至大多時候還會帶來很多麻煩,比如紅腫,疼痛,痙攣等。

怪不得剛才她看到他的腳放在長榻上的時候,并沒覺得哪裏奇怪,因為她并沒有看到截癱病人多少都會有的足變形和下垂的現象在他腳上出現。他竟然整天戴着這東西,真是愛面子的男人。

“別碰我。”冷冷的聲音并不大,但充滿了威嚴。

“碰你你能感覺到嗎?接受別人的幫助這麽難?”唐璇講話不會拐彎抹角,這個別扭又小心眼的男人,還記得她上次在停車場放他鴿子的事兒呢,自已根本穿不上鞋,卻拒絕她的幫忙。

果然被刺激到了,喬霁涵良好的修養在她面前完全維持不住,黑眸一下子縮緊。“是感覺不到,但我看得到。”他咬緊牙,一個字一個字的說着,眼睛裏再沒有冷漠、矜持,而是一副像馬上要張嘴咬她一口的樣子。

她其實更喜歡看他這樣子,覺得有活力很多,至少會生氣了。“那就把眼睛閉上,很快就好了。”這一句話說完,喬霁涵差點被她氣到吐血。

喬霁涵當然閉不上眼睛,看着她十指尖尖的手輕輕托着自已那細瘦癱軟的腳掌,另一只手已拿起光可鑒人的皮鞋,準備給他穿上,喬霁涵的心底某一處帶動着身體的某處一瞬間有了奇異的化學變化,他一手扶着桌面,一手去搭唐璇的肩,低頭去吻她。

唐璇是蹲在他面前的,而喬霁涵本身是T2完全性脊髓損傷病人,失去了坐位平衡功能,也就是說他完全不扶着或靠着某處其實是坐不住的,所以像這樣彎腰去做一件事其實是很危險的。

等唐璇意識到他手伸過來的目的是為了找一個支點來吻她的時候,一切反應已經來不及了,紀梵希香水的味道充斥着她的嗅覺神經。喬霁涵微涼卻溫軟無比的性感薄唇已經貼上了她的唇,她睜大眼睛看着他微合雙目,輾轉纏綿,深情專注的吻她,那從容鎮定的飽滿額頭,那性感而挺直的高貴鼻梁都白淨的泛着柔光,只有那長到驚人、多到奢侈的睫毛輕輕顫抖着,洩露了他此時的忐忑心情。

原來這是一個彼此都期待了好久的吻,那還等什麽呢?

一雙小手早就松開了他的腳,扔下了他的鞋,不知何時環上了他清瘦中還有些僵硬的腰,她貪婪的吮吸着他的清甜味道。

這個吻似乎有一個世紀那麽長,直吻到唐璇幾乎喘不過氣來,而喬霁涵更是覺得肺裏突然缺氧的厲害,甚至已經全是一生之水的味道了。兩唇剛微微分開了一點距離,唐璇卻不願意了,這麽唯美專注的一個吻,怎麽可以就這樣停下?

“霁涵,”自然的喚出他的名字,好像已經在心裏叫了不知多少次了,小手用力抱了抱他窄削的身體。唐璇覺得喬霁涵很配合,已經傾身向她的方向過來了,可是速度是不是快了一點?

“璇……”喬霁涵想說“我坐不住。”但已經來不及了。整個人已不受控制的向唐璇身上倒去,唐璇都沒來得及喊出聲,便已被他壓在了身下。

在自已力所能及的控制範圍內,喬霁涵努力的用右肘撐着地面,右手掌托着唐璇的頭,不讓自已完全壓在她的身上,怕弄傷了她。而他自已的體位要多別扭就多別扭,因為兩人之間的距離與空間都很小,所以喬霁涵的腿是彎曲着的,完全沒有能力和空間讓他把腿伸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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兩人的額頭、鼻尖、嘴唇還緊貼在一起,身體是否貼在一起喬霁涵感覺不到,但唐璇發現,這男人看着很瘦,卻還是重的要命,幾乎壓的她喘不過氣來。

“疼……”他的腿壓在她的腿上,瘦的沒什麽肉的腿咯的她大腿生疼,她在他懷裏低低的□着。

“哪裏痛?傷了哪裏?”喬霁涵吓壞了,忍着眼前金星亂跳的眩暈感,小心的用右手捧着她的頭,确定頭沒有被摔到之後,他開始用左手撐地面,直接讓自已側身躺在了地上,閉上眼睛等待那由于頭猛然向下摔倒帶來的一陣又一陣的眩暈感過去。

這樣唐璇的上半身完全沒有壓迫,她一下子就坐了起來。

看見喬霁涵閉眼躺在地上喘粗氣,而他的腿還壓在她的腿上,她沒有亂動,知道摔傷對癱瘓病人造成的傷害可大可小,更不敢随便挪動他沒有知覺的腿。“我沒事,你的手怎麽樣?腿會不會骨拆?”

幾秒鐘前的激情與美妙完全褪去,喬霁涵的心情此時已跌到了谷底。“沒事兒,有點低血壓,我得躺一會兒。”他不能為她再做什麽,只能盡力讓自已快點恢複,不要成為別人的麻煩。

知道他大半個身體沒有感覺,但唐璇還是輕輕的捧起他細軟的不像話的腿,從大腿到腳指都認真的摸了一會兒,初步确定沒有骨拆的跡象她才敢把它挪到地上,又再捧起另一條腿,仍舊細細的摸了一便,才慢慢的把他兩腿都挪到地上,自已才迅速起身,跪在地上察看他的情況。

所幸地上是厚厚的地毯,而她倒地的時候也用手肘撐了一下地面,不然他的右肘突然程受兩個人的重量,一定骨折。

差不多有十分鐘,唐璇靜靜跪在他身邊,等待他體位性低血壓帶來的頭暈感過去,雖然她是醫生,但眼前的情況除了等待真的沒有任何辦法。

“對不起。”喬霁涵覺得尴尬無比,做為一個男人,想吻一個讓他心動的女孩是件多麽浪漫而讓人心跳的事情,卻被他搞得如此糟糕。他現在只想做一件事,那就馬上在她眼前消失,而就這一個心願,他也根本沒有能力達成。

“手疼嗎?”不理他的道歉,唐璇輕輕拉了拉他的手,“能坐起來嗎?”她想讓他起來,雖然是盛夏,但喬霁涵這受不得涼的身體再不能這麽躺在地上了。

他沒說話,只輕輕的“嗯。”了一聲。這算是什麽回答?喬霁涵知道自已不僅是下肢完全癱瘓,而且軀幹和腹肌也沒有任何功能可言,所以靠自已的力量在平躺的狀态下坐起來,是幾乎不可能的,但他不想讓唐璇幫他起身,更不想讓她看見自已坐起來時的無力與掙紮,所以,“沒事的話,你先出去吧。”他用大少爺的口吻淡淡的說着,好像在說一件很理所應當的事情。

一聽這話,唐璇呆掉了。這男人的自尊心是鑽石級的,明明身體這麽不方便,卻仍是把她往外推。雖然不清楚他的損傷平面在哪裏,但看他的情況她也知道,他應該是沒辦法自已輕松起身的,可是他卻叫她離開。為什麽?剛剛他還深情款款的吻她,這會兒卻絕情的叫她離開,因為珍貴如鑽石的自尊心嗎?

“我還有事,現在不能出去。”這就是她對中國語言的理解,所能給他最客氣的答案了。

“什麽?”

喬霁涵眼看着唐璇俯下/身來,整個人幾乎都壓向了他身上,長發在他的臉和脖子上有意無意的撩動着,弄得他好癢。然後看她輕啓朱唇,說了兩個字,“抱我。”

如同被施了魔咒一般,喬霁涵乖乖的擡起雙臂,摟住了唐璇的頸子。

清冷迷人,高貴不俗的一生之水味道又來了,混合了他身上的紀梵希香水的味道之後,這份外性感的味道自她身上散發出來,迷的喬霁涵渾身一顫,想想他都三十歲了,怎麽會被一個滿嘴謊言、來厲不明,22歲的小女娃給迷的神魂颠倒、無法自持?

唐璇的心思卻很單純,就是想快點把喬霁涵這個別扭男人從地上弄起來。要知道癱瘓病人的身體很脆弱,比普通人更容易感染和患病,又因為下肢的血液循環不好,所以特別容易受涼而引起痙攣。所以她讓他抱着自已的脖子,她再抱着他的腰,應該是最有效的讓他坐起來的方式了。

很快,一個跪着,一個坐着,兩個人又面對面了,而且姿勢又暧昧又漂亮。

在古色古香的大套房裏,這清隽絕美到會令女人昏厥的臉,蒼白脆弱得像瓷娃娃的男人,讓唐璇的心輕輕的疼着。這感覺她很陌生,不知該如何面對,只得盡快把話題拉開,“我扶你起來。”

她離開他的懷抱,拉過輪椅想從背後抱他起來,幫他坐到輪椅上去。

“等等,你先把鞋脫了。”看她足有三寸高的鞋跟,喬霁涵怕她抱不動他,反而會弄傷自已。

“嗯。”這次換唐璇乖乖聽話了。

他拉下輪椅手閘,這次不再逞強而是任她從背後幫忙抱着腰,自已雙手撐住輪椅把手,一塊兒用力,終于穩穩坐到了輪椅上。

唐璇默不作聲的蹲在他腳邊,示意他把身體撐起來,幫他拉平整身下的褲子,又穿鞋子。癱瘓病人的下半身是沒有知覺的,所以不懂得體會自已身體的不适來調節體位,特別容易産生壓瘡,他們的身體往往脆弱到一點點衣物疊加起來的痕跡都可能引起至命的壓瘡,所以朝夕相處的照顧其實是最複雜而艱難的。

看着小手輕緩而有耐心的握着他幹癟蜷曲的腳掌,一步步慢慢為他穿好鞋子,系好鞋帶,擺正腿腳,整理褲子的動作,喬霁涵心裏流過一陣讓人心悸的暖流。他癱瘓了十六年,都是愛世榮一直在貼身照顧,雖然關心他愛護他的家人朋友亦為不少,但他知道給他這雙腳穿鞋是件多麽麻煩的事情,而且能心細到關注褲子的褶皺會不會弄傷他脆弱身體的人,唐璇是除了愛世榮以外的第一人。

他在心裏默默作了一個決定,不論這女孩是不是真的是愛錢又随便的拜金女,不論她有着多麽複雜的心思與目的,他都要試着接受她,愛護她,幫助她。于是輕輕握住她的手小,往自已懷裏拉,心跳驟然加快。

以為他是不是摔傷了哪裏,怎麽突然間收斂了一身變幻莫測的憂郁氣息,由那種淡淡的矜持變為了安靜呢?

她低頭默默接受了他的手,慢慢往他腿上靠去,問出的話卻語不驚人死不休。“要我送你回家嗎?”

心一下子跳得好快,霁涵下意識的搖頭,“不,我……”

他的話被唐璇的動作打斷,她一下把頭爬在了他的腿上,手向上摟着他的細腰,深深嗅着他身上清淡好聞的柑橘味道。好一會兒才又擡頭看他由完美五官組成的英俊高貴的臉,慢慢的說道:“你今天用了這麽性/感自信的一款香水,卻在對我say no ?”

知道自已的手現在可能都在他的感知平面以下,她把手向上伸去,直接放在了他的臉上,細細摸着他光滑細膩的皮膚,她聲音低低的問道:“中國男人,都像你這樣嗎?明明想要,卻偏偏說不。”

被一個小女孩這麽挑逗和正面批評,喬霁涵有點窘了。

“好吧,我們可以讓相處變得簡單一些。”終于鼓起了勇氣提問,他把手放在她的手小上面,開口試探着問道:“璇,你喜歡我?這樣一個殘疾的身體?”

“Yea。”回答得很幹脆。

他不明白這美的像一個精致的東方芭比娃娃,值得任何男人傾心愛護與追求的女孩子會喜歡自已什麽,但他已經沒有勇氣問為什麽喜歡,只能盡自已的力量,給他所能給予她的一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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