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0章

第73章

被夜風一吹,龍钰打了一個冷戰。不對呀,剛才那人是怎麽對他說話來着?“龍二少,喬少令我們來接唐小姐。”

對,他說的是喬少,而不是少總。喬少是外人對喬霁涵的稱呼,他們怎麽能叫他喬少呢?真是大大的不對

那這四人是誰?如果他們不是喬氏的人,那唐璇豈不是很危險?

想到這裏龍钰不再停留,而是大步朝那兩臺豐田吉普走去。“等等……”他大聲叫着,希望他們的腳步能夠停留,可只有那脫下西裝的男人停了下來,用手上黑森森的槍口指着他,并無言語。

眼睜睜看着四個人抱着她分別上了兩臺車,龍钰也沒有做片刻停留,而是一邊打手機給龍钊,一邊發動TT,緊追着那兩臺車去了。

幸好無味山莊地處山頂,而這座山對于龍家來說,無異于自家山頭,龍钊并不在山莊,但龍钰一個電話,仍然調來了四五臺車跟在TT後面一路狂追。

由于對地形和所有的彎彎繞繞特別熟悉,龍钰很快便看到那兩臺車的尾燈,但他已不敢輕舉妄動,因為他不知道唐璇在哪臺車上。

他甚至沒有看一眼儀表盤上的車速,他也不想知道自已把TT開到了每小時多少公裏,他只知道他要追上他們,他要追到她,而且必須要留住她,留住那讓他心跳加速的秀美容顏……此時此刻他心裏只有一個念頭,那就是把她留在自已身邊,不再放手……絕不

如牛皮糖般的跟随,幾經加速,再加速,左躲右閃,左右來回的急晃幾次,借着夜色與山路的彎沿,小巧的TT終于超車了。險險的在山路通往公路的出口處,他攔住跑在前面的那臺豐田吉普車,以飄移般的鬼魅車技橫在了那臺車的前方。 ,盡在

唐璇在不在這臺車上?這一思緒還來不及在龍钰腦中停留一秒,後面那臺豐田吉普就開過來了。

可是,它并沒有像前面那臺車一般,緊急制動剎車停住,而是越過那臺車,直接撞上了黑色的T

巨大的碰撞聲,并且随之而來的幾乎可稱之為響徹雲霄的爆炸聲,還有火光和氣流幾乎同時爆發,方圓幾百米外的人們都可清晰的感覺到這意味着災難的聲音和震動。

很快無味山莊的車子也趕到了現場,車上的人們老遠就聽到了這不同尋常的聲音,于是都飛快的下車向這邊跑來。

然而,在他們面前的只有還燃燒着熊熊大火的車禍現場,和一臺四個門全部敞開着的吉普車,車的後座躺着一個女孩子,她身下的座椅已被鮮血染紅。

火勢猛烈,人力根本來不及撲救,很快消防車和救護車都趕到了,但根本什麽作用也起不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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龍鳳集團的人都知道那臺TT裏是他們的二少爺,走過路過的人們只知道這是一場很慘烈的車禍,所有現場救助人員知道這絕不是一場簡單的意外,卻沒人知道這一切的背後,和今早就瘋傳網絡的豪門世家的傳奇有什麽關系,更是和世家千金小姐的桃色秘聞有着什麽必然的聯系。

其實千百年來英雄美人的歷史總在重演,愛狠情仇的經典也時常在回放,傾城的容顏注定要被無數如歌的青春所成就。

唐璇做為現場唯一生還者,被警車護送着,龍家專人看護着送進了D市第一醫院。 ,盡在

手術中為她麻醉的醫生竟然是江海銘。

許久之後,當唐璇慢慢轉醒,她的腦子還來不及思考的時候,就聽到一個頗為熟悉的聲音在頭頂響起。“唐璇,你醒了?謝天謝地,終于醒了。”随着話語,一只溫暖的手掌拉起了她沒打針的手。

“海,海銘?”她其實什麽也看不清,只是憑着聲音判斷了主人的身份。“這是……醫院……手術室?”多少次,她在這裏守在垂死的老人身邊,不忍走開使他們孤獨離世多少次她也是在這兒,守在剛剛做完手術的小朋友身邊,想減輕他們醒來看不到媽媽的恐懼無數次,加班加點,不吃不喝,就這樣守在這裏,為每一個都同樣重要的,不分高低貴賤的生命默默護航。沒辦法,她對這裏太過熟悉,就連味道都讓她覺得無比親切。

只是這一次,是她第一次以病人的身份躺在這裏。

“你舍得醒來了?到底怎麽回事兒?搞那麽大動靜出來,你是跟喬少吵架離家出走嗎?”

“我,我哪裏受傷了?”她隐約記得被龍钰抱出無味山莊,好像又被別人帶到其它車子上,之後便腹痛難忍,卻再沒人理睬她的疼痛,後來便昏了過去。

“你倒沒有受傷,不過懷了孩子不好好休息,卻拼命折騰自已的身體,還喝那麽多的酒。”江海銘的語氣裏有些責備,卻也不忍多說她什麽,“還好救的及時,不然血流個不停也夠要了你的小命了。”

她懷孕了?

是啊,她的月經五月就沒來,這會兒已經七月了,不是懷孕又是什麽。

這孩子,是霁涵的孩子,是多麽難得的一個孩子呀。她自從跟霁涵在一起,就從沒有做過任何避孕措施。原因當然是她自已也不得不承認的,受傷癱瘓這十幾年,她也認為他的生育能力不可能不受影響。他的精子能有多少成活量,甚至說他還有沒有生育能力,能不能使她自然懷孕都是個很大的問題,所以她才沒有像一般的女性一樣采取避孕措施。

曾幾何時,她也有想過,也許與霁涵結婚之後,他們要為孩子的問題,做很多很多的努力與嘗試呢。而現在她竟然懷孕了,這說明他的身體還真是保持得很好,至少可以使女性自然受孕。在最純淨無私的心裏,她竟然在為霁涵偷偷的高興着。

于是她掙開他的手去摸自已一直平坦着的小腹,語氣裏多了些溫暖的問着,“孩子,怎麽樣?”

“什麽怎麽樣?你是醫生卻問我這樣的傻話,當然是……沒有了。”他就是怕她受不了這個刺激,甚至也是擔心她根本不知道自已的狀況,才一直在這裏陪着她的。

沒有了?

一時間唐璇覺得自已的思緒似乎是短路了,怎麽也想不明白,沒有了——是什麽意思。就像閉着眼睛在坐最刺激的過山車的感覺,唐璇只覺眼前陣陣發黑,頭痛、心痛的厲害。剛剛上了天堂,就被人一腳給踹下去的感覺,就是她此時的這種體會吧。

唐璇把眼睛閉了起來,澀澀的卻流不出什麽淚水來。她是太任性了,幾天幾乎沒吃什麽東西,也沒怎麽休息,還喝了那麽多的酒,怎麽會以為孩子還在呢?她要是不喝酒就好了……她為什麽要喝酒?對了,霁涵說要跟她分手,他說他不愛她,她才一氣之下跑了出來,找龍钰喝酒。龍钰……

“龍钰送我來的?”她扭頭問江海銘。

聽到龍钰的名字,江海銘突然間露出了一個古怪的表情。“不,不是……”那個曾經天天出現在醫院,對她窮追不舍的龍二少,那打扮帥酷、時尚,追女必開跑車的龍钰,已經不在了,他的生命被定格在了2006年7月4日這天夜裏。 ,盡在

同事快一年,唐璇從沒有見過他這樣為難的表情。她猛的就要起身,開口說道:“海銘,別讓我一句一句問了,好嗎?”

“你,別,別起來,在輸血呢。你知道,你流了多少血?”江海銘手忙腳亂扶住她,連聲安慰着。

“我只想知道,在我昏迷之後,都發生了什麽事情。”

在溫暖于淨的手術室裏,江海銘給唐璇講了她這輩子聽過的,最可怕的車禍,最可怕的經過,最讓她無法接受的現實。

龍钰為了攔下截走她的車,被那輛豐田吉普撞得車毀人亡,巨大的爆炸和燃燒使得兩臺車裏的人面目全非共五個人,無一生還。而她的孩子,則是因為她之前幾天幾夜幾乎不吃不睡,身體狀況太差,加之過量飲酒而流産。

一夜之間,朋友為她而死,孩子因她而亡。

唐璇是什麽樣的人?就算是因她而死的敵人,她也是疼惜的,因為對于她來說,生命高于一切。

“唐璇,意外,那是意外,請你冷靜,要冷靜……”江海銘看着唐璇虛弱的起身,拔掉了輸血的針頭,急得眼淚都快流出來了。“你出去做什麽?龍家人都快要瘋了,滿世界的找那兩臺豐田車的主人,追查兇手”

“不,那不是意外。”她無力的坐在床上,全身發冷,微微顫抖,雙手捂着臉,淚濕衣襟。

不知過了多久,她哭得再也流不出眼淚,才漠然擡頭,對江海銘伸出手,“海銘,把電話借我。”

“電話多少,我替你通知喬少。”大家都知道,她在D市沒別的親人。

“不,不要找他。”她依然固執的伸着手。

“好,一會兒回病房你再打。”江海銘雖不知道她要找誰,卻仍是好言安慰着。

“不,就現在。”她要找的是唐欣瀾,“媽咪,Sorry”“帶我走。”“好,我等你。”

就在2006年7月5日淩晨,D市的海平面上,太陽還沒有冉冉升起的時候,唐璇就被歐亦臣用私人飛機帶走了,這一走,就數年沒再回來。

一枚校徽指引她來到這裏,兩條生命的失去使她再沒有留下的理由。

74章

歐亦臣強勢出面解決一切事宜,甚至包括截人、車禍等嚴重事件,動用家族所有的政治經濟手段全部一力攬下,不複歐氏往昔低調世家,隐形富豪的一派含蓄內斂、息事寧人的作風。

唐璇離開D市的兩天之後。

“霁涵,我不想知道為什麽你不肯與我見面,但你選擇的這種溝通方式,我個人完全可以接受。”D市玉瀾凱旋五星級國際酒店的總統套房內,歐亦臣只着浴袍,長發還帶着水氣随意披在肩頭,姿态潇灑的彎曲長腿,坐在名貴的真皮沙發裏,一手執手機,一手端着白瓷鑲金邊的咖啡杯意欲輕啄。

“亦臣,我只能說,我對不起唐璇。為她,我願意付出任何代價去補嘗。”喬霁涵的聲音如常,甚至多了些堅定與冷然在其中。

“呵呵,歐家可以為難任何一個人,卻永遠不會為難你。這些你早都知道,所以才會這麽肆無忌憚的傷害她。”歐亦臣俊美的臉上一片陰翳,明明很生氣,講出的話卻如平常般的口氣與速度,想來是教養與修為都極好。

“我願意承擔所有責任與響影,如果有需要,我可以發聲明說是我身體的原因才導致我們分手。”他也知道了,他們倆的唯美婚照,他們指日可待的婚期,以及那些關心新晉豪門世家小姐歐亦璇的大把緋聞與各種杜撰,一夜之間成了各種媒體的頭條,成了所有人茶餘飯後的談資。至于為什麽會搞成這樣,他并不知道,但猜也猜得出,必然是歐家的死敵經過精心布居做的這一連串的事件。

卻連對手都沒有想到,他們兩會在這個時候鬧分手,給這一切劇集更是錦上添花了一條又一條無比熱辣、勁暴的新聞素材。

“不需要,歐家一個小時後就會發出你們的分手聲明,不過不會說明任何理由。你,也請保持沉默就好。”原本連聲明都不需要的,如果不是因為那可惡女人的陰險布局和奪命綁架已将唐璇變成了公衆人物的話。歐家從來不需要對什麽人做出解釋,這一次也是一樣。

“好,我會的。”話音剛落,霁涵便聽到歐亦臣切斷了電話。

歐亦臣皺着眉頭思考着,他不是沒懷疑喬霁涵與唐璇分手的目的,多年商海歷練,看人看事的直覺告訴他,喬少絕不會是一個負心的男人,而且他更不可能不愛唐璇。那他究竟為什麽執意要分手?是對二叔二嬸十六年來的只手遮天,一手包辦大為不滿?歐家所作所為傷了他做為男人的自尊心?可他如果愛唐璇,這些都應該不是問題,完全都是可以解決和包容的才對呀。

其實讓他煩心的事情夠多了,但他還是想與喬少當面談談,也許就有機會了解他要求分手的真實目的與想法了。可喬氏的秘書接的喬少手機,一個不見面,一百個不能見面,沒有任何理由,就是不見。

這讓歐二少怒了,他是誰?先不說私人關系與親屬關系的親厚,單單是比身家,比公司資産與商界地位,他喬少也早被他拉下不知多少條高速公路那麽遠了,竟然拒不見面!而且妹妹蒼白虛弱的模樣還時時的出現在他眼前,他無法忘記在回北京的飛機上,唐璇握着他的手,斷斷續續,卻決不容反駁的話,“二哥,我同意與他分手。你不需要知道其中細節,你只要知道,為他,我失去了自已的孩子和朋友的生命,就已經足夠了。”

歐家有權有錢,但也不能做違反自然規律的事。比如把已經發生的新聞和事件,将被人們所知道的一切全部抹掉,卻是只有外星人才能做到的事情。

至此網絡大幅暴光照片,平面媒體和港媒的最先報導,再加上後續的歐氏集團正式的分手和解除婚約聲明,一系列或真或假,半真半假、添油加醋的新聞使內地富商歐錦國的小女兒全面暴光,所有認識唐璇的人都大吃一驚,直覺沒想到啊,原來貨真價實的公主一直就在他們身邊。

分手總要付出代價。

龍钰為他們的分手付出了生命,唐璇為這次分手失去了才兩個月的胎兒,而喬少的情況只能說比她更加糟糕。

他一面伸手夠手機,一面摔到病床下的水晶玻璃殘片上面,導致右手手肘處肌腱、韌帶、主動脈血管全部斷裂,傷口巨大,血流如泉湧,如果不是在醫院受傷,幾乎單就失血一項,他就完全沒有生還的機會了。

G&D醫院的高級病房裏,滿是淡綠與粉紅,室內空氣溫暖如春,然而在病房外間的長沙發上,喬子進和愛月玲夫婦表情僵硬,直挺挺的坐在那裏,完全對病床上昏迷不醒的喬霁涵沒有任何辦法。在電話裏聽了愛世榮講了喬少與唐璇吵架,把唐璇氣的出走,而霁涵自已則不小心摔傷,更加嚴重的是重傷了手臂,做了緊急大手術,并且輸了大量的血液才算是脫離了生命危險。

他們夫妻于是立刻飛回了D市,可是手術之後三天過去了,他們兩都回來兩天了,他卻一點要轉醒的跡象都沒有。醫生甚至說手術很成功,喬少的生命體征也趨于正常,無法醒來的根本問題在于他自已,其實一點求生的意志都沒有。

歐亦臣通過秘書向他們講了一些此次事件的□情況,所以他們也了解了喬少與唐璇不是在吵架,而是在講分手。也知道了唐璇甚至曾經置身于那樣的危險之中,可兩家不謀而合的,選擇在兩位當事人沒有表态的情況下,善意隐瞞了部分實情。

唐璇懷孕的事情歐家沒有對已經知情的幾人之外的任何人講,當然也包括喬家;而喬少手臂受傷甚至做大手術至今未蘇醒的事情喬子進也對歐家瞞了下來。

不過唐璇的出走喬家是沒有怨言的接受了,必竟是霁涵先正式提出的分手,并且他的身體那樣,是無論如何也逃避不了的事實,一般人家尚很難接受,何況鼎盛富貴如歐家。

可歐亦臣對喬少拒不見面的事實,卻是無法接受和原諒。

“霁涵!”聽到愛世榮在裏間傳來聲音,喬氏夫婦幾乎是同時從沙發上跳了起來,用小跑的沖到了裏間病床前。

“霁涵……霁涵……你醒了嗎?”愛世榮一直守在床前,像對待自已的孩子一樣的着急和憂心。

病床上的人,一張蒼白的臉完全沒有一絲血色,淡白色的皮膚薄的甚至都能看到青青的血管,尖尖的下巴上有一些青青的胡茬,顯得原本就瘦到沒有肉的臉頰更加的削瘦、憔悴,只有那難描難畫的精致五官依舊美得令人窒息,無法逼視。愛世榮是看他一對又長又濃的眼睫顫個不停,就像一對蝴蝶快要展翅高飛了似的,猜想他是快要醒了,才忍不住一聲聲呼喚起來。

喬子進向床上的兒子伸了伸手,想拉住些什麽,卻發現自已根本沒有什麽可以拉住的。霁涵原本就腿腳不便,雙腿常年都需裹着毯子保暖,這會兒更是被愛世榮在被子裏用兩條羊絨薄毯給包的嚴嚴實實。左手從出事以來就一直不斷的打着點滴,青紅一片,愛世榮正小心翼翼的捧在手裏,給他輕輕揉着;而一只右手更是慘不忍睹,整條手臂都被石膏和機器固定着,根本摸不到一丁點皮肉。

愛月玲一見喬子進的動作,再看着病床上身體瘦削到幾乎可以乎略不計的繼子,立時便趴在丈夫肩頭低聲哭了起來。

“璇……”低啞的聲音,那還是霁涵的聲音嗎?是他,他醒過來了,因為他做了一個夢,夢到唐璇走了,頭也不回的走了,他着急伸手想拉住她,卻連手指都沒有碰到。想追,卻猛的想起自已不能走啊,怎麽追?他着急,想找她回來,急啊,急啊,急醒了。

“霁涵。”喬子進直接撲了上去,再也淡定不下去了。

當愛世榮把所有事情都慢慢講給霁涵聽了之後,見他抿着嘴唇許久都沒有出聲,當大家都以為他是太累了精神不濟的時候,卻看到從他細長漂亮的眼睛裏,眼淚竟簌簌滴下。在場幾人都是他至親之人,可是誰見過他這般模樣,都心疼得不行,卻不知該用什麽樣的語言來勸解。

“幫我,給亦臣,電話。”他轉動着頭,向愛世榮開口道。

“好。”愛世榮怎麽可能對他講不?

電話接通,卻是歐亦臣客氣有禮,卻冷淡而暗含怒氣的聲音。“喬少竟然有空?肯跟我講電話?歐某真是感到萬分榮幸啊。”

“歐先生,我們少總有不得已的苦衷。”愛世榮幾乎要脫口而出,他過得也十分不好受,是剛剛闖過鬼門關的人啊。但想想唐璇年輕美麗,對霁涵無限體貼與深情的一幕幕往事,再想想喬氏父子的囑咐,他終是沒有逾越開口代人解釋。

75章

電話接通,愛叔幫他拿着手機,輕輕貼在了霁涵的耳朵上,不知對方說了什麽,只聽到他開口便是道歉:“亦臣,我只能說,我對不起唐璇。為她,我願意付出任何代價去補嘗。”他聲音如常,明明只有頭能夠動一動的人,也不知哪裏積攢來的力氣。

“我願意承擔所有責任與響影,如果有需要,我可以發聲明說是我身體的原因才導致我們分手。”這句話,令周圍三人全都一震,難道分手已成定局?

隔了一會兒,只聽霁涵無力的說了句,“好,我會的。”與歐亦臣說這三句話,似乎是耗盡了他所有的體力。薄如蠶翼,全泛着青黑的眼睑帶動長如羽翼的睫毛輕輕合上,便再不肯開啓了。

晚上的時候,喬家請的專屬護工剛剛幫霁涵換了尿袋,護士也來結束一天的針劑,拔針的時候霁涵再次醒來,當他擡眼看向粉色衣裳的小護士時,小姑娘竟忘了拿藥袋,紅着臉小跑着出去了。他看到這次守在床前的正是自已的父親,于是輕咳了兩聲,開口與父親講話。

“爸,對不起,我讓你失望了。”他想動一動左手,卻發覺努力良久,才只是讓手在原地顫了幾顫。

手被父親溫暖幹燥的大掌握住,喬子進輕嘆一聲開口勸他,“霁涵,身體是最重要的,你要好好的,很快就會好起來。”

霁涵給他擠了一個笑容出來,卻不知這笑裏有太多的凄苦,真真還不如不笑。“爸,分手是我提出的,不怪璇。她不願分手,是被我趕走的。”

“我知道,我知道你能幹出這樣的事兒來。”他這個表面上看起來斯文溫潤、憂郁淡漠的兒子,其實骨子裏個性極強,倔強得很。

“她六歲就開始按着被設計好的軌跡去生活、學習,連愛什麽人都是早就定制好的,太可憐了。”說到這裏,他開始氣弱,一口氣沒喘勻便開始咳嗽,帶動了本就一陣陣巨痛傳來的傷手,一時間又咳又痛,好不可憐。

“別說了,霁涵別說了,爸爸都了解。”他的兒子,誰還能比他更了解。

“不,我想說。我想放開她,給她自由,讓她自由去飛,去愛,去生活……”他的頭倚在父親手臂上,越來越輕聲的說着,“我愛她,所以才讓她走,去過原本該屬于她的生活。”可現實是,龍钰的死才導致了唐璇的絕決離開,他不知道她能不能夠走出失戀的陰影,更沒有信心她能不能擺脫朋友因她而去世這足可以背負一生的沉重枷鎖。

“如果可以,請上帝把龍钰的死歸罪在我身上吧,不要去折磨璇,她那麽善良,怎麽受得了這個打擊。”上帝是璇的神,他真的希望他能夠聽到他的祈禱,在精神上寬慰唐璇。

“龍家并沒有追究,出奇的平靜。”

“想來,是亦臣承諾了什麽。”他了解龍家,更了解歐家的行事作風。

在北京由唐欣瀾陪着,休養了十幾天的唐璇無法再用平常心态留在中國,心有怨言又無處發洩,因為不願守在父母身邊,而事實上歐錦國夫婦也着實看不得女兒那如失了魂魄一般的樣子。

但最重要的是,過去那種祥和寧靜的生活氛圍再也沒有了。低調而高高在上的百年世家,一直是以某種可望而不可及的姿态面對世人,而這次突如其來的暴光與談論卻讓歐家不得不掀開了它覆蓋百餘年的面紗,溫和面對各路八卦記者的窮追猛打,國內外主流媒體的循循善誘,老百姓們善良而可貴的好奇心态。

短短幾天,這位年輕、混血、有着不同尋常生活經歷與感情經歷的第三代繼承人,以公開婚訊為起點,又以歐家的官方形式,簡單強勢且睥睨一切的态度來宣布解除婚約為終點,就這樣便想退出公衆視野?這樣也妄想在大觀面前全身而退,繼續過神仙一樣的尚品人生?顯然是完全沒有可能的。尤其她身上還有大把大把的迷題等待解開,她還欠着人們太多太多的關于金童玉女、愛情神話、香豔傳奇、豪門恩怨等傳說的好奇和解釋,還有着無數奪人眼球的話題值得關注,最最重要的,是她足夠美麗并且仍然神秘。

于是唐璇回到地球另一端的紐約,住在皇後大道歐家的一棟不大但勝在地段極佳,設施現代又高級的小別墅裏。管家、保镖、司機、廚師、傭人俱全,每天過着衣來伸手,飯菜随點,出門坐車,走路都有人護送的,完全不同于她以往的,千金小姐似的學生生活。

她在美國也早已取得了“醫師執照”,如果決定從事麻醉專科,還需要再繼續接受三年的專科培訓,同時,要發表一定數量的論文,接受種種考核,然後才能拿到寶貴的“麻醉學專科醫生執照”。

于是唐璇再次回到了NiclasThomason博士那裏,繼續做他的學生。如果這種情況放在過去,她一定會常常到博士的工作室幫忙,還會打一到兩份工兼職賺些外快,可她現在的實際情況和身體卻都不允許她這樣做。

“Chris,歡迎你回來。”NiclasThomason博士早在兒子Alex那裏知道了唐璇在中國的一些經歷,此番又親耳聽她講了一切種種,心中也是替她生出了無限感慨。沒想到氣質清純、讀書用功,常常去到慈善機構做義工的唐璇竟然是中國富商的獨生女兒,天生嬌貴,卻從不把自已擺在高高在上的位置。

熱情的老人給了她一個大大的擁抱。“謝謝博士。”這是一位多麽寬容、善解人意的導師,唐璇俯在他懷裏,熱淚盈眶。

在美國大部分醫院,麻醉醫生由于沒有門診,一般下午四點左右就可以交班回家。不過手術期間,麻醉醫生絕對不能離開手術室,哪怕是局部麻醉,也要一直守在麻醉室。而Thomason博士由于是麻醉領域最頂尖的醫生,所以他的手術,往往多到可以氣死別的麻醉醫生。

才剛回美國一個星期,唐璇便被他叫來做助手,對他的學生而言,這無疑是一項最榮幸的任務。

而獲得這一殊榮的,博士最鐘愛的學生之一的唐璇,回來美國後的第一次協助博士進行手術,卻在快要結束時很沒出息的,昏倒在了手術室裏。

她倒不是得了什麽急症,卻生生是被月經的痛給折騰昏了過去。自從流産之後,每日裏也不管是白天還是夜晚,無論氣候溫度怎樣,她總是手腳冰涼,畏寒的厲害。管家每天按着歐家老太太的中醫溫補指示,唐欣瀾的西醫調養方子,各種內服外用的方法幾乎輪番用在唐璇身上,卻收效甚微,她的身體仍沒有一點起色。過去那個個性活潑,熱愛運動的小姑娘,就這麽一夜之間消失了。

星夜的紐約,唐璇再次睜開眼睛,周圍是完全陌生的環境。

“寶貝……”這個世界上,會叫她寶貝的人很多,但這個人,她卻永遠不會聽錯,因為他那一口別扭的中國話,真真是外國人聽不懂就算了,就連中國人聽了也是不大容易明白的。

“Alex。”唐璇覺得頭好重,似乎挪動一下都不可能,“這是,博士的辦公室?”

“嗯,你疼的很嚴重,我們都覺得把你留在醫院裏比較好。你的管家和保镖就在外面,不用擔心什麽。”他停了停,試探着問她,“已經用了藥,現在感覺怎麽樣?”

“很冷。”這是她的真實感受,躺在那裏,只覺周身的寂寞蕭條更甚,寒冷與恐懼也越來越加深。

“頭暈、嘔吐、四肢發軟、冷汗涔涔,吃不下任何東西,這些都是你的管家告訴我的。情況真是很嚴重,這是最嚴重的月經反應,我可憐的寶貝。”Alex一手握住她沒打針的手,一手輕撫黑玉一般順滑的長發,不似情人,更像一位母親心疼孩子一般的,低聲述說她的病情。

“我沒事。”

“你需要好好休息,做系統的治療和修養。”他有千百個問題,面對她蒼白的臉蛋,萎靡的眼神卻不知該如何開口。

“我需要學習、工作。”唐璇不想再聽下去了,她不想休息和獨處,不需要輕松和閑逸,身體好不好她也根本不在乎。她只要忙碌,最好累到喘不過來氣才最好。那樣她就能忘記龍钰,忘記中國,忘記他……

一天之後唐璇仍然每天去博士處在約紐最高級的私人醫院內的工作室報到,既便博士沒有任何工作派給她,她也會老老實實的把他那兒當作圖書館,看書常常到晚飯時間也想不起還要回家。

而每天晚飯後,由管家阿姨陪着,唐璇會慢慢散步在別墅區內,看着噴泉雕像,孩童嬉戲,綠樹成蔭,呼吸着這些曾經無比熟悉親切的空氣,卻總讓她覺得,這裏終不是她的歸宿,她的家。原來不知從什麽時候起,于她來說,有他的地方,才是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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