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1章

第76章

管家停在不遠處細細打量唐璇,她過去并不認識這位歐家小姐,只聽她媽媽說起一些她的事情,但現實中的接觸讓她覺得,唐欣瀾所告訴她的一切,幾乎對她的工作起不到一點作用。

這位大小姐并不開朗活潑,愛好運動她最常有的表情就是沒有表情,整個人像一個精致漂亮的木偶娃娃,美麗卻無心的坐着、靠着在這個家的任何地方看書。她更不愛講話,幾乎不用語言去表達她的喜好,她只能通過更加細致的觀察來判斷,她喜歡什麽口味的咖啡和菜品,喜歡哪種花香,喜歡什麽風格的布藝或是薰香。她更不是她母親口中一年幾乎都不生一次病的健康寶貝,見面才不到半個月,只是因為來月經,她便已經有了一次突然昏倒在工作場所的不良紀錄,這讓她心驚肉跳,擔心不已。

然而這樣的生活至少要過上三年,因為所有醫生都至少要接受三年的專科培訓丨才能拿到寶貴的“麻醉學專科醫生執照”,才有可能在美國獨立實施麻醉手術。

與此同時,霁涵的生活則完全可以用非常人能忍受來形容了。

那只水晶杯的碎片完全沒有浪費,它們幾乎都招呼進了喬少單薄削瘦的身體裏。除了最多最為嚴重的右臂之外,右側軟肋和大腿處也有很多。玻璃碎片不會要了人的命,可他不知道疼,只能一次又一次做修複和整形手術來找身體內細小的殘片,遠遠比普通人長得多的恢複期,使他越躺就越不能動,越不能動就越差勁兒的身體卻差不多要折磨死他了。

原本癱瘓的下半身就瘦弱不堪,到了治療的後期便已經癱軟細瘦到病容駭人的地步了。再加上右腿因為傷口的關系,又好長時間不讓按摩和挪動,更是幾乎成了真正皮包骨頭、萎縮畸形的樣子。唯一萬幸是護理得周到及時,他從沒有生過褥瘡,否則還不知要遭多少罪,還有他大半個身體不知道疼,只有右手傷處的疼痛能夠折磨到他。

辛苦堅持和訓練了多年的自主排尿功能完全沒有了,甚至還不如剛剛癱瘓的病人的狀況來得良好由于卧床的時間太長,在一次尿路炎症引發高燒和肺炎,進而轉為心肌炎症之後,所有人都不敢再給他用尿管導尿了,只好一直用着尿布,所有私秘隐晦的事情,不得不暴露在人前,事無巨細,都完全依賴他人的幫助和照顧來完成。

在所有傷口都完全愈合,絕對不會再感染和引起任何并發症的情況下,大半年後喬少終于結束了大大小小的手術和加長了數次的修養期,在春節前回到了家中。

然而真正的困難才剛剛開始。

喬家人經歷過霁涵當年的車禍,經歷過他癱瘓後的漫長卻充滿希望的恢複和複健過程,知道他接下來應該做什麽,也必需要做的是什麽。

可喬子進每每進到卧房,看到身子軟軟的半倚半靠在床頭的定型靠墊上的兒子,雙頰凹陷,一雙曾經流光溢彩的眼睛早已變得暗淡無神只有在凝望着對面牆上唐璇的巨副照片時,才會偶爾露出些癡狂執熱的神情來,可大多時候,他仍是呆呆的,仿佛魂游天外。

左手邊是被電暖水器24小時溫着的水,他只要自已輕擡手便能夠喝水和按鈴叫人了,事實上自從受傷以來,除此之外的所有事情,他自已完完全全什麽也不做,一直依賴旁人幫助。

喬家不是不能請人照顧他,不是不願花錢出力,可是他明明可以生活得更好,可以使活着的質量更高更健康很多,卻就是不願去做,只一味的放棄自已。

“霁涵,為什麽拒絕了Mark的康複計劃書,他是這方面的專家,你應該相信他。”Mark被他氣得哇哇大叫,一股腦的把所有怒氣和牢騷都發洩到了Boss的老爸喬子進頭上。

“我現在這樣,挺好的。”語氣淡淡的,不過還好他今天願意開口講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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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願意整天這樣被人幫助着,生活完全不能自理?”他覺得完全不必太含蓄和客氣了,适時候該給他下點猛藥。

“早晚都是這樣,不是嗎?”只要能夠活着對得起家人和不讓她有可能擔心就行,至于生活的質量,他已經無力去追求。

“霁涵,你可以恢複得更好,醫生說過,你的手臂功能完全可以恢複,雖然手指的細致功能多少會受一些影響,可那也是極細微的,只會失去百分之十左右,能夠做十分精細工作的功能。”這話醫生、Mark喬子進甚至愛叔都對他講過,講過幾十次了。“你現在需要的,是複健,是認真、努力、聽話的複健。”

這話說完,好久喬子進也沒有聽到霁涵的回答,久到他以為兒子準備要結束這次談話了。

他這段時間其實常常是一整天,一句話也沒有。

“爸,我累了。”聲音夾着冬天的雪花悠悠飄來,透着徹骨的冰涼和完全的無力。

那雙曾經憂郁冷淡、拒人千裏,也曾經柔魅專情、勾魂攝魄的眸子,此時亦輕輕合上,帶着濃濃的化不開的倦意,無力的合上了。 ,盡在 文學城

“唉,讓我看看你。”

說完喬子進坐在床頭,抱起霁涵的身子,他完好的左手和受傷的右手都那麽乖順的垂着,身體完全不着力的依靠在父親身上。伸手拿掉了一個定型靠墊,再輕手輕腳的放下他的身體,讓他用只比平躺略提高一點點角度的躺卧着,再熟練的掀開他腿上的被子,一手環過他的腰身将他下半身微微抱起,一手輕輕的拉下一點他松松的褲子,低頭去細看他身上那特別為長久卧床之人準備的尿布。

“只濕了一點,不過還是換了吧。”護工的工作他一個大總裁做起來也是架輕就熟,誰讓躺着的那人是他唯一的兒子呢。

拿掉尿布,在穿上新的之前,他用溫熱的毛巾給霁涵細細的擦拭着身體,直到把他冰涼滑膩、松松垮垮、蒼白薄透的皮膚擦得溫熱而有暖色了,才快速的為他穿好尿布,拉好褲子。

多少年不曾這樣子了,看着霁涵像個無助的嬰兒,面無表情的被他和其他護士護工照顧着,喬子進的心裏生疼生疼的。

其實他可以的,可以恢複得很好,可他卻放棄了,甚至說放棄都沒有過,完全是一副漠然的,無所謂的态度。好像受傷的不是他,整日被人抱來抱去服伺穿衣洗澡、吃喝拉撒的人不是他。

“霁涵,爸爸知道你累,爸爸不逼你了。”

他全部的心力都失去了,那個一身陽光,笑容溫暖,帶給他希望與愛的天使走了,把他的心也帶走了。病了這麽久,喬子進都沒有把報導中的,唐璇離開中國的事告訴他喬子進一直瞞着霁涵,讓他以為她還在中國也好,至少他會覺得她離他不是很遠。

沒有人知道,唐璇匆匆離開中國的最大原因其實是一個夢,一個她以為離開了中國,就會消失不再回來的夢。

然而住到紐約新家的第一個夜晚唐璇便明白,這個夢想恐怕要陪伴她一生了。每天夜裏,她都會被這個夢驚醒,常常是心跳加速,渾身發顫,手腳冰涼,仿佛這就是世間最最恐怖深沉的夢魇。

夢裏她和龍钰共乘着那臺紅色的法拉利,開車的人是她,開着開着,他們駛入了一條長長的天然隧道內,那隧道內怪石嶙峋,越走越窄,到最後車子根本無路可走,于是車身便擦着石壁仍然頑強前進着。金屬車身磨擦石塊所産生的巨大火花刺得她幾乎無法視物,可她仍然不肯回頭,直到整個車子都晚霞一般的烈烈燃燒起來……直到身邊的龍钰被一次一次的包圍在火海之中,她才猛然想起要踩剎車這回事兒,可是,一切都已來不及了。每次夢裏,最後的畫面都是她一個人呆愣愣的站在隧道的出口處,看着被燒得只剩下骨架的車子,大聲喊着龍钰的名字。

有時會是她跑着沖向那一團火光想救出龍钰的版本,夢裏她會看着已然燒得只剩炭纖框架的跑車殘骸大哭不止,林林種種,卻終逃不開一個死結。

午夜夢回,她幾乎日日都是在淚水與呼喚龍钰名字的過程中醒過來的,以至于她的管家有很長很長一段時間,以為她的愛人不是新聞媒體中那位面若桃李、人比花嬌的少年公子,反而應該是這位夜夜令大小姐在夢中呼喚的龍钰才對,這三人中必竟有一段驚天地泣鬼神的愛恨糾纏。文學城

在紐約的三年裏,她無數次的看到唐璇穿着睡衣坐在二樓的小客廳裏吞雲吐霧,她知道那是因為她又做了惡夢,無法入睡便會想吸煙。唐璇自已就很讨厭煙味,所以她從不在自已的卧室裏吸煙,卻又一次次無法抵抗煙草帶來的誘惑,特別是在這樣靜靜的夜裏,尼古丁的味道真的可以完全平複她心底裏波濤洶湧的心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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