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林佩佩洗完澡出來的時候,蘇顏正在給寶寶穿新衣,小熊圖案的領口一勒,小孩子嘴巴一癟,眼看就要哭出來,她才走過去給衣服調了前後,一邊麻利的進行一邊說:“二十多的人,給小孩子穿件衣服都不會!”蘇顏拍拍手,往沙發上一躺,說:“我要都會了,那你幹什麽呀?”這是林佩佩的家,她隔三岔五都會給寶寶買些東西送來,雖然寶寶他爹是個考古學家,并不缺錢,但因他長年在外,寶寶得不到足夠的父愛,所以蘇顏覺得,她應該給寶寶多一份母愛,但是林佩佩對她一抱孩子就神魂颠倒的樣子表示很不放心,生怕她的寶貝兒子遭入魔手,經常防她就跟防賊似的,蘇顏理解初為人母的護犢子心理,于是只好換這種方式來表達對寶寶的疼愛。
這份疼愛還夾帶報恩之情,當年要不是林佩佩和恰好被暴雨圍困的考古學家把她從河裏打撈出來,她早就淹死在水裏了。但是這件事情她也有功,要不是她跳河自殺,怎麽能引起蹲在河對岸正研究水土成分的考古學家的注意,考古學家當時被從天而降的物體蕩起的水打濕了褲子,暴雨傾盆,他一直低着頭,旁邊亮着探照燈,頭頂還罩着一把大傘,所以沒看清楚掉進河裏的是個什麽東西,正百思不得其解,卻見對岸一個女人慌慌張張跳進河裏,這才明白是出了人命,于是下水和那個女人一起把自殺的人救上岸。後面的故事很奇特,男英雄沒有愛上落水的美人,反而勾搭上見義勇為的女英雄,到現在兩人還生了一個可愛的小寶貝,所以這段姻緣也算因她而起,蘇顏為此常歌頌自己,每一個跳樓的女子,上輩子都是折翼的天使……
她這樣說的時候,林佩佩總是忍不住翻白眼,今天卻沒和她瞎扯。這兩個月S城人心惶惶,市政街隔三岔五就有地痞流氓搗亂,前幾天還給機關大門前的挂牌潑了糞,這些社會閑散人員他們抓不着,且大多都是外地人,少數幾個已起訴判刑的卻被醫院證明有精神病史,到最後還是只能放行,機關人員想破腦袋也不知道得罪了誰,這地方很小,多年來治安管理非常好,卻莫名招來小麻煩。林佩佩和蘇顏談這個事情時,蘇顏不以為意:“這幾年不是發展旅游業麽,總有些争地皮門面鬧事的。”她手指頭挂着寶寶的帽子,一圈圈打圓繞着,腿放在茶幾上,高頻率的抖動着。林佩佩惴惴不安:“我說……你這幾天就別出去了,外面那麽亂,還不如在家給我帶孩子。”蘇顏切了一聲,說:“市政街離這兒遠得很,能有多亂?你不就是想偷懶不帶娃嘛。”說着抛個媚眼,“想的美!今天糖酒會,包吃包喝還賺小費,我現在就掙錢去。”
這樣一來,林佩佩連接下來的語言都沒組織好,她就已經砰的關上門離開了……今天會展中心舉辦糖酒會開幕式,她接了禮儀的工作。工作內容很簡單,端着托盤站隊,一律微笑示人,托盤裏放着壺和紙杯,她被安排站紅毯邊上的花籃跟前,腰背挺得筆直,十分神采奕奕。可天太熱,封領的織錦旗袍将脖子捂得很嚴實,細密的汗滲出來,癢得她直皺眉頭,但是在看到五米開外的同行因過重的托盤而雙手顫抖時,那緊皺的眉頭頓時舒展開來,幸好她在上場前将壺裏的水倒掉一大半,現在熱歸熱,至少是不累的。臺上的人在念冗長的稿子,她已經被蚊子叮得十分難耐,悄悄屈起一條腿,剛在紅腫的皮膚上互相蹭了蹭,入口忽然傳來一陣喧嘩,扭頭看去,三五個保安分別和幾個人幹起架了,場內一陣窸窣,撂倒保安的三五個黑衣人架勢十足,眼見他們邁開了步伐往主席臺靠近,現場的人逐漸亂成一鍋粥。有人開始撤退,蘇顏也跑,剛起步,面前的花籃被人撞倒,絆了她一下,一個踉跄撲過去,托盤載着壺飛了出去,摔在地上,哐當響。
尖叫聲四溢,她一身狼狽地從地上爬起,看見站在面前的六指時楞了好一會。六指也是一愣,握着手機貼在耳邊好半天才說了聲是,下一秒她便朝入口的地方狂奔而去。幾個兄弟已經沖上臺押着人,他在那兒站了半分鐘,低聲啐了口娘,轉身追了出去。追到門口卻碰見剛好下車的楊振,他大步邊往裏走邊問:“怎麽樣了?”六指往後仰仰身子,調轉方向跟在他後面:“都在臺上坐着,一個也沒少。”
機關的人被楊振的手下控制住,沒用棒子點着肩膀已經算十分客氣,被壓趴在桌上的人異常憤怒,伸脖子翻白眼睛吼:“你們是什麽人!”楊振提了條椅子,在他面前坐下:“見你一面還真不容易。”前天六指從紅酒經銷商那裏得到他們今天出席開幕式的消息,告訴楊振的時候他說該怎麽辦怎麽辦,哪知今天卻親自趕過來。那人眼珠子一轉,嗤笑着說:“昨天剛收到上面發的通緝令,今天你就自動送上門,知道會判多少年?”話剛說完,反着他胳膊的手一用力,疼的他龇牙咧嘴尖叫,連說幾句有話好好說。楊振丢出一份協議書:“簽個字,保你全市太平。”那人滿臉不甘,做出寧死不屈的氣勢,背上擒住左腕的手逐漸用力,骨頭咯吱一聲響,禁锢的胳膊在同一時刻重獲自由,卻錯位得整條臂膀像廢了一般,這回再沒人逼迫他,主動拿起筆顫抖着在紙上劃下自己名字:“氣人,太氣人了,你早晚有報應,有報應!”
楊振抄起簽好的文件丢給六指:“酒店留了房間,帶他們過去坐坐。”六指點頭,料想拿着警棍的那幫家夥應該快到了,便押着人往外走。上車後從後視鏡貓了一眼後座的人,問:“怎麽親自過來了?”他說:“正好辦事,順道過來看看。”六指沒吭聲,掏出煙遞過去,又摸出打火機,自己也點燃一根,抽到一半卻開了窗戶扔出去。一路上都沒說話,到了飯店門口,他擡頭看了一眼後視鏡,正巧和楊振對視,這下再也繃不住,轉頭解釋:“我今天……好像看見她了。”楊振等他繼續說,他停頓一下,一股腦抛出來,“蘇顏應該還活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