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章 芙蓉帳(15)

芙蓉帳(15)

川蜀一地的氣候與京城不大相同,到了晚上更是濕冷的厲害。

舒樂将自己裹在羊毛大氅裏,瑟瑟發抖的坐在桌子前,聽前方的駐地小兵給他彙報蠻夷的動向。

尹濤和張同勝太過死得突然,敵軍在半天的沉默後,在夜色中将軍隊開進了川南城裏。

不過也就是這半天的混亂,城門終于大開,倒是給了城中許多百姓逃難的機會。

帳簾沒拉,侍衛彙報到一半發現舒樂似乎也沒認真在聽,反而視線有一搭沒一搭的看着外面。

不遠處不時有小小的火把相連而過,舒樂定睛看了一會兒:“那些都是城中的百姓?”

侍衛順着舒樂的方向看去,應聲道:“回禀将軍,從川南城中撤出勢必要經過營區。”

這名侍衛也跟着舒樂不少年,感嘆了一句道,“要打仗了,百姓肯定是要逃難的。”

舒樂站起身:“走,去看看。”

帳篷外的溫度自然比賬內更冷,舒樂剛一出來就打了個哆嗦,下意識又緊了緊身上的羊毛大氅。

旁邊的侍衛道:“将軍,要給您備個手爐嗎?”

舒樂:“……”

舒樂看了眼旁邊只穿了身普通長衫的士兵又看了看自己,臉一沉道:“大男人用什麽手爐,有這個功夫看我不如多去看看地圖!”

侍衛:“……”

舒樂一邊跟着侍衛往營區邊緣走,一邊抖抖索索的跟系統哭:統啊,樂樂好冷!

系統沉思了一會兒:哎呀,怕是要毒發了,嘻嘻嘻。

舒樂:看到我毒發了這麽高興?

系統:毒發了你就沒時間去和男人搞來搞去了!啊!感謝小皇帝!

舒樂:……

真是親系統沒錯了。

果然是百姓們在夜色中打着火把離開。

舒樂在營區前停了下來,大批大批的人群從他們面前互相攙扶着走過,見到他們的時候,枯黃麻木的臉上沒有任何一絲多餘的表情。

昨天他們還是後周的百姓,現在卻成為了後周的難民。

舒樂在原地站了一會兒,正要離開,突然有個人摔在了他面前。

那是個年級很大的老人了,胡子眉毛全都白了,穿得破破爛爛,有一截袖子都不知道跑去了哪裏。

随着他的摔倒,像是與他同路的一位年輕婦人便牙尖嘴利的罵了起來:“你這老不死的東西——”

“——又髒又臭,拖累人!”

“還不滾起來給我趕路——”

難以入耳的話喋喋不休的傳來,舒樂低頭向下看。

老人像是很努力的撐着地想站起來,試了好幾次卻都沒有成功。

舒樂還沒來得及動作,旁邊卻有一雙手先一步伸了出去,眼見着就要扶住那個老人的手。

舒樂下意識往旁邊一看,看到了周綏那張俊俏又養尊處優的臉。

在周綏的手即将抓住老人的前一秒,舒樂伸手抓住了周綏的胳膊。

随後又喚來一個士兵道:“将這名老人家扶起來,再給他帶一包幹糧。”

兩個士兵聽令将老人扶了起來,又摸出自己腰間的幹糧遞給老人。

老人蒼老的手顫抖着接了糧食,慢慢的和那名年輕的婦人一同緩緩向前走了去。

夜風越發涼了。

舒樂凍得又抖了抖,放開周綏的手,轉過身叮囑福全道:“看着點陛下,切不可讓陛下與生人接觸。”

福全低聲應了,舒樂便準備回帳中去睡覺。

還沒離開,就聽周綏在他背後道:“都是朕的臣子,為何朕不能扶他?”

舒樂看了周綏一眼:“你是君,他是民,君民有別,怎可亂了秩序。”

周綏冷笑一聲:“是麽?”

舒樂打了個呵欠,轉過身來,終于嘆了口氣:“好吧,真實原因是因為——臣擔心他懷裏藏了匕首,想趁亂刺殺陛下。”

周綏面有寒意,好半天才道:“舒小将軍未免憂思太重,後周臣民,難不成要因為區區蠻夷刺殺予朕?”

舒樂歪着腦袋,漫不經心道:“陛下乃真龍天子,自是不怕。不過大敵當前,臣還是有一句話想告知陛下——”

周綏皺眉:“什麽話?”

舒樂飛快地又裝了個逼:“自己的命比什麽都要緊,命沒了就什麽都沒了。”

周綏:“……”

舒樂腳步輕盈的遁了:“時辰不早了,陛下早些睡吧。”

說罷後帶着侍衛進了帳篷,很快帳中的燈火便熄滅了。

只留下周綏站了一會兒,突然問福全道:“舒樂何出此言?”

福全感到非常絕望,又不能表現出來,只好試探性道:“奴才去問問?”

周綏随他去了,沒過多久,正巧邊上又走來一個正在營地中巡邏的小衛兵,便伸手攔住問道:“你也是舒弘毅的舊部?”

小兵突蒙聖上召見,好半天才緩過神顫巍巍道:“回,回陛下……卑職……卑職是一直跟在舒小将軍身邊的,這次和舒小将軍一起回的京,又被将軍帶來這裏的。”

周綏眯眯眼:“哦?那你跟他多久了?”

小兵想想道:“已,已有差不多三年了……”

周綏思考了一下,問道:“舒樂軍中,可曾有過叛徒?”

那名小兵吓得面色慘白,慌忙跪下道:“陛下!陛下明鑒!舒将軍帶兵勇猛善戰,從,從未叛國!”

周綏:“……朕是問你,舒樂的軍隊中有沒有出現過叛徒?他将那叛徒如何了?”

小兵這才冷靜了些,苦思冥想:“沒……有!回陛下,有過一次!”

周綏:“哦?說來與朕聽聽。”

小兵偷偷看了看舒樂的營帳,見燈燭已滅,吞了吞口水小聲道:“那是兩年前的事兒了……”

“舒小将軍身邊認識許多年的兄弟,寒門出身,跟小将軍一同入的軍。”

“後來小将軍做了主将,他做軍師……結果後來投了胡人,有一天晚上趁舒小将軍睡着,想進帳中謀害将軍……”

“結果謀害不成被将軍斬殺,不過舒小将軍也因此受了傷。”

周綏沒想到舒樂軍中還發生過這事兒,随口問道:“他傷哪兒了?”

小兵這倒是記得很清楚:“左肩,舒小将軍那道傷至今還留着呢!”

左肩……

周綏突然想起那天他去鎮國将軍府看到舒樂睡覺時的模樣,正巧也是露出左肩。

光滑白皙的皮膚上的确有一道突兀極了的褐紅色傷口,像是一道令人難以忘懷的烙印,永遠的停在了那人的身上。

周綏皺了皺眉,明明舒樂的傷按理與他并無關系,但他發現自己還是覺得格外不爽。

尤其是這道傷口來自于另一個男人時——

把心驚膽戰的小兵放走,周綏一路散步回了自己的營帳,坐在桌前習了一副古字。

正習到一半,福全躬着身走進了營帳,将剛剛打聽到的關于舒樂軍中的舊事跟周綏提了一提。

福全能在周綏身邊伺候,自然耳聰目明,八面玲珑,說的和剛剛那個小兵差不了多少。

但說完之後,福全又悄悄湊近周綏耳邊道:“不過關于此事……舒弘毅的舊部還有另一個說法。不過此說法很是荒謬,陛下可要聽聽?”

周綏反而被吊起了胃口,反正左右無事,便道:“你且說來聽聽。”

福全一躬身:“據傳,那名軍師是因為心悅舒樂将軍……卻被舒小将軍嚴詞拒絕,一時将想不開……”

周綏大驚:“你說什麽?!”

福全小聲道:“所謂的半夜刺殺舒小将軍也并非真實,将軍恰巧有幾個舊部與奴才關系不錯,他們告訴奴才——”

周綏面上的驚訝已經被壓了下去,心裏卻完全靜不下來:“告訴你什麽?”

“他們說,那名軍師是用藥迷暈了舒小将軍,想借此機會行夫妻之事……然後将人俘去胡人之地,關他起來……過,過二人之日。”

周綏:“……”

周綏猝不及防的被打開了新世界的大門,面上卻不好表現出來,咳嗽了好幾聲才緩緩道:“此事,可真?”

福全壓低了聲音:“回避下,舒家親軍中有陛下的心腹,此事定假不了。”

周綏坐在桌前,只覺得心裏的感覺奇怪極了,像是萬般推拒,又像是有一只無法抵抗的兇獸馬上就要脫缰而出。

坐了半晌,周綏才将面前的骨瓷杯端起喝了一口,面色不太自然的問道:“男人之間,也可行夫妻之事?”

福全還在旁邊候着,面上飛快的滑過一絲了然之色,恭敬跪下道:“回陛下,男子之間也可行此事,之事陛下不好此道,自然不知。”

似乎怕周綏不信,福全還進一步悄聲道:“其實先帝也曾在後宮中豢養男寵,并且據古書籍載……滋味應該,甚是不錯。”

周綏:“朕知曉了,你且退下吧。”

福全功成身退的下去了。

周綏喝完了兩杯茶,發現自己心頭還是撓得不行,像是被搔到了癢處,必須得有人親自來解了這癢,他才能舒服。

又灌了一口涼茶,周綏将瓷杯往桌上一放,站了起來,在營帳裏轉了兩圈。

轉到第三圈時,他一撩門簾,發現剛剛已經熄了燈火的舒樂帳中竟然又亮了起來。

周綏喊來福全,咬牙切齒的道:“大半夜舒樂不睡覺,幹什麽呢?”

福全其實剛剛從舒樂帳中湊完熱鬧,默默的插了一刀:“回陛下,昨日那兩名被解救的少女您可還記得?舒将軍正看她們跳舞呢。”

周綏:???

作者有話要說:  周綏:朕感覺,每過一天,朕的頭上都要比昨天更綠一點。

舒樂:給你澆澆水施施肥,過幾天就能長成一片大草原啦!~~

周綏:笑不出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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