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3章
兩天後,3月29日上午9時30分,陳顯追悼會暨遺體告別儀式在分區殡儀館舉行。
來自省司法廳,省分區管理局,市政法委,武警支隊,市檢察院等單位紛紛參加。
殡儀館內莊嚴肅穆,花圈擠在過道,靈堂正中貼着挽聯。
電視臺以追悼英雄為主題以陳顯警官為中心專門做了一期節目。
整個過程徐向南都是在場的,這兩天他平靜了不少。卻還是在聽到追悼詞時有些忍不住想哭。他和陳顯關系鐵了十年,彼此見證了彼此從青蔥愣頭青到成熟男人的過程。一路走來早成了不可少的存在,可造化弄人,陳顯卻先走了。他還那麽年輕,還有好多人生沒有經歷,卻,再沒機會了。
徐向南本以為他們雖然從事着略危險的工作但也能每次逢兇化吉,也能和別人一樣變老,安詳離去。
可這次,世事無常卻表現的那麽徹底。
好好的一個人,沒了。
市裏之所以把這件事弄的大聲勢無非是一種宣傳,弘揚他們警察這行的優秀職業道德,撫慰殉職者家屬的心靈。
無論什麽單位組織,總是在成員付出一定代價後才會追加一些亂七八糟的榮譽。
要榮譽有什麽用,要撫恤金有什麽用,要優秀待遇有什麽用,人,已經回不來了。
陳顯下葬後的第二天,局裏才全員正裝去墓地。
二百來號人齊刷刷的踏着化掉的雪水走進靜谧的墓園。
視線裏一座座石碑依然剛毅而立,有着逝者生前的不屈。
陳顯的墓碑在偏外側,大家停下後将手裏的那只花輪流送到前面,最後變成了一大攤黃色,掉落的花瓣被風吹散,在空曠的墓地裏走走停停。
沒有人說話,也沒有人哭泣,沉重哀傷,都沉默着,整齊的站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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徐向南站在第一排,能清晰看到墓碑上陳顯帶着笑容的照片。那感覺就像陳顯很快會開口叫他的名字,然後笑着和他說話一樣。
一旁光禿的樹還沒吐出新芽,風中搖晃着暗色調的枝桠。原本安靜的氛圍,樹下站着的一群警帽們紛紛摘下帽子捧在胸前。随着一聲吼出來的敬禮後,動作整齊劃一,擡起右臂。風中淩亂了發絲也淩亂了情緒。
徐向南挺直背,标準着姿勢,禮畢後緩緩放下手臂,再次看一眼那墓碑上的照片後才戴上帽子扭頭跟着大部隊回去。
辦公室裏這兩天氣氛都特別凝重,陳顯辦公桌上的所有東西都被收拾走了,空空的潔淨的桌面反射着陽光。再也沒有一個溫潤的男人坐在那裏和大家說笑了。
徐向南明明知道回頭也看不到陳顯卻還是忍不住一次次坐在辦公椅上回頭去看那空空的座位。
梁彬更慘,他的方向一擡頭就能看到,每次目光略過他都移開,裝作不在意,卻是很心傷。
而更讓大家難受的是和陳顯同行出任務的宋燃,他至今下落不明生死未蔔。
心理準備這種東西就是一種提前自我防護,說句不好聽卻又實在的,有了陳顯的例子,大家都做好了哪一天突然被通知宋燃也殉職了的準備。但沒最後定論時還是誰也不能放棄祈禱和希望的。
徐向南想知道此次任務到底經歷了什麽,以至于讓陳顯送了命。可他卻無權插手。
付靜說,因臨省派去的兩名警員全部喪生,所以整個案子已經全權由他們那邊接管了。
而大家聽到這個消息後又為宋燃捏了把汗,心裏都猜測着,宋燃多半也是兇多吉少了。
最後這個案子警員傷亡不小,那個白展卻沒抓到。
徐向北知道陳顯的去世給他哥帶來的打擊不小,所以這幾天都是天天上完課就往他哥這跑。
往返不怕費事,只想多點時間陪陪他哥。
這天他剛走到樓下單元門口就碰到他哥出來。
哥倆都急匆匆的,撞了個滿懷。
徐向南啧道:“你小子怎麽又來了?不他媽嫌折騰麽。”
徐向北看他哥狀态不錯嘿嘿一笑:“我就是想吃你做的菜了,不歡迎我?”
“家裏沒菜了,”徐向南繼續往出走:“我出去辦點事一會兒順便買回來一些。”
徐向北緊緊跟上來:“我和你一起。”
之前因為他的私自插手導致最後陳顯出任務去世他哥沒少埋怨他,所以徐向北不再事事緊問,而是改成盡量能跟着就跟着。
陳顯出事讓徐向北後怕,如果他當時真的沒阻止成功,恐怕殉職的就有可能是徐向南了。
如果他哥真的殉職了,那就等同于把他的心剜走了。
徐向南雖然腿沒有他弟的長,但走路速度快起來還是不相上下的。
看他急匆匆的,徐向北有些擔心,怕他哥又要去做什麽危險的事。他依然沒問,只是緊緊跟着。
恍然覺得他哥像個整天在外面瞎玩的總惹禍的孩子似的,讓他操心讓他惦記。
“哥,你慢點走,你過橫道走那麽快幹什麽。”徐向北長腿一邁伸手扯住他哥,躲過了一輛車。
徐向南擡手看表:“快來不及了。”
說完帶着徐向北一起跑,徐向北滿腦袋疑問,在最後擠到市第一幼兒園大門口才多少明白了點。
四點多鐘的幼兒園門口,還沒有放各位家長進去,門衛保安在自動門後面嚷嚷着讓外面擠着的家長往後退退。
大多數都是老年人,孩子們的爺爺奶奶姥姥姥爺輩的,南北兄弟倆站在人堆裏就特別顯眼。
徐向北把他哥護在身邊,身高優勢讓他不用張望都能輕易看到教學樓門口。
徐向南看他弟:“你不問我是來幹啥的?”
徐向北收回視線:“猜得到。”
徐向南沒等說話,自動門就開了,他跟着人流往裏面進,回頭道:“你在原地等我,我接完嘟嘟就出來。”
徐向北笑着沖他哥點頭,然後目送那個身影消失在了拐角處。
他深知他哥來接陳顯哥的兒子,之前從字裏行間也聽的出來,他哥是真的心疼那對可憐的母子。
徐向北雙手插兜站着,四月初的天氣已開始回暖,空氣裏滿是潮濕的味道。
徐向南接到安琳電話時他正出警呢,聽明白安琳單位有急事脫不開身讓他幫忙接一下孩子後,他二話沒說,潛意識裏不知為何,有一種為了這娘倆做什麽都行的覺悟。
那個年輕幼兒園女老師在聽明白徐向南的話,又确認了嘟嘟媽的信息後,這才把孩子交給了徐向南。
嘟嘟看到徐向南挪着小腿噔噔噔跑過來,不知吃過什麽,嘴角有粘稠的顆粒。
徐向南彎腰将孩子抱起來,拿過老師遞過來的小書包,将小水壺塞進去,笑着道了謝後便下了樓。
于是徐向北看到的就是他哥挎着兒童書包抱着孩子側頭一路走一路笑着說話的場景,那一刻他站在那裏卻萬分不想迎過去,那畫面太美好,他不忍心打擾。
徐向南走出來看他弟:“你小子傻了?走,回家。”
徐向北這才笑着走過來,接過他哥臂彎處的小書包斜着搭在肩上,跟着走。
徐向南擡手将懷裏嘟嘟外套上的帽子扣好,跟在他弟身邊走。
嘟嘟并不知道陳顯去世了的事,孩子的世界都是美好的,安琳也并沒有把負面情緒傳染給兒子。
徐向南邊走邊看着在懷裏捅咕他上衣拉鎖的嘟嘟。
他臉上是笑,心裏卻是疼。
徐向北看得出來徐向南定是心裏又難受了,把書包塞給他哥,然後抱過了孩子。
嘟嘟有些怕生,嘴一咧,要哭。
徐向南笑着捏捏嘟嘟的小臉逗他:“嘟嘟乖啊,幹爹在這呢,讓這哥哥抱抱好不好,不哭不哭。”
徐向北輕輕拍着孩子的背扭頭,語氣裏全是無奈:“哥,你差輩了。”
徐向南愣,然後一拍腦門:“對,不是哥哥,是叔叔。”徐向北是跟他一輩的。
嘟嘟估計是被徐向南打腦門的動作逗的,咯咯的笑。
徐向北笑着快跑了兩步,架着嘟嘟的胳膊将孩子舉了起來,然後又放下,反複着的動作裏嘟嘟笑的更大聲了。
徐向南吓得連忙跟上來拍他弟:“別鬧,再弄摔了。”
徐向北嘴角帶着弧度,眉毛一挑:“舉高高這招管用。”
“你知道個屁,你又沒帶過孩子。”
徐向北貼過來在他哥頭上蹭了蹭,語氣裏夾着笑意:“因為,小時候你就是這麽哄我的。”
徐向南愣了一下後,跟在那歡快笑着的爺倆身後。
夕陽染紅了半面天,他看着那火紅的色調,輕嘆,陳顯,你放心吧,我會用這一輩子去愛你的孩子,因為,這是你生命的延續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