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5章
冷暖交替的季節，陰沉的天不知是要下雨還是下雪。徐向南望着窗外，自嘲的想，老天都在渲染悲傷的氣氛。
屋裏五個人，他喬梁哥兩口子，他和他弟，外加他媽。雖整齊劃一的安靜，但都各懷心思。
喬金玲坐在沙發上眼睛盯着站在窗邊的兩個兒子很久沒說話，徐向南在他弟說出來他們的事後他都沒敢看他媽。
這種感覺徐向南太熟悉，從小到大凡是他惹了禍後他媽都會有一段沉默低氣壓，爆發後就會對他大吼大叫重者拳腳相加。
說實話，他在等，他恨不得他媽劈頭蓋臉抽他一頓也比這麽不說話強。
來時路上徐向南還是跟徐向北商量盡量能不說破就不說破，他總覺得事情沒有到太成熟的地步。
徐向北不得不聽他哥說話，來了後給他媽道了歉然後再次解釋那些他媽看到的都是他和他哥鬧着玩惡搞的。
只是徐向南沒想到他弟還是在他媽讓他娶齊素素時站起來一口氣說了出來。
徐向北那句媽其實你沒看錯我和我哥确實是相愛了在一起了你別逼着他結婚了的話沖擊力大到一旁聽着的許耀陽都皺了眉，喬梁扶着額頭窩在沙發裏表情糾結，而徐向南整個人是不知所措的。
他媽聽後微微駝的背怔了一下後坐在原地看着地板不說話，那感覺好像錯了的是她。
喬金玲的沉默不語導致屋裏的幾個孩子都不敢說話。她深吸一口氣側頭看向徐向南，聲音沒有溫度：“是真的麽。”
問題抛給徐向南後換來的是沒回應。徐向南是多想痛快的點頭說是，可他如鲠在喉，沒能張開嘴。
那感覺就像有人逼着他拿着刀去桶他媽一樣，他猶豫他退縮，他真想反拿着那把刀紮自己去結束這難熬的時刻。
知子莫若母，喬金玲從大兒子的表情和閃躲的眼神裏就有了答案，今早看到那些她寧願是看錯了的照片和短信時她的心就涼了半截，此時全涼透了。她确實是老了但她還沒瞎，還沒思想跟不上。她也不是沒接觸過這種事，她親侄子就坐在不遠處的沙發裏，旁邊就是他愛人。當年她侄子跟她出櫃時就被她用笤帚狠狠的抽了一頓。現在她的兩個兒子就站在那，她卻動不了身。
她在希望她剛剛都是聽錯了，她在希望下一秒小兒子就會笑着說媽我跟你開玩笑呢。
可沒有，他們所有的表情所有的動作所有的情緒都在說，這是真的。
Advertisement
喬梁看着他母子三人僵持着他也挺難受，胸口都透不過來氣一樣，他想逃開，他想回避。可他卻不敢起身走，他怕他老姑連他也一起罵了。
外面的天陰的不像話，沒開燈的房間暗的很。
徐向南在這幾分鐘裏做了最後的掙紮，他明白都是他自作自受，從一開始就是，既然已經有的事為什麽要否定。他向前邁了兩步：“媽，我們……”
他的話都還沒說完，就被突然抓起茶幾上煙灰缸的喬金玲給打了。清晰的厚玻璃質感重重敲在了手臂上，一下兩下……
疼，生疼，徐向南聽着他媽嗚嗚咽咽的哭，捂着胳膊條件反射的躲過頭，卻沒動身子。他該挨這幾下。
徐向北在他媽打他哥第一下時就要上前去的，但他是被同時起身的許耀陽給拽住的。
徐向南蹲跪在地上不敢看他媽眼睛，“媽，你打吧，我知道我不對。”
喬金玲氣的不輕，用煙灰缸的邊緣又重重在大兒子後背上砸了兩下，聲嘶力竭：“你還知道這樣不對呢！你們是要幹什麽啊！你們想氣死我啊！你這哥是怎麽當的啊！”
喬金玲一邊說一邊手上不停的打着大兒子，越打越沒有力氣，聲音也拖的很長，抽泣中算是斷斷續續的哽咽：“我怎麽……我上輩子造了什麽孽啊我是……我……我怎麽生了你們這兩個畜生啊我……你們就是他媽要氣死我啊……你們能不能分開！能不能！……”
徐向南聽着他媽情緒激動的哭心裏揪着，他不知道他還能怎樣，他媽罵的對，他就是一畜生，他他媽的不是人。正常人誰能幹出這種喪盡天良亂倫的事。
有半面肩已經麻了，他低着頭任憑他媽時不時揮過來一下。
徐向北掙開他耀陽哥在他媽哭着責罵時跪在了他哥旁邊，接下了那一下下落下來的煙灰缸。
喬金玲看到這一幕心裏更受不了了，使勁一甩将煙灰缸擲在了地板上，炸裂聲響起吓了喬梁一跳，他微微閉眼睛條件反射的往許耀陽那邊躲，被許耀陽攬進懷裏後睜開眼看斜對面的他老姑和兩個弟弟。
正常來說這是人家的事，雖然他從小在他老姑家長大，但這事他不能插手太明顯，那是他老姑的兒子，不是他的。但是他還是有點怕他老姑承受不住，他想說點什麽。
許耀陽捏了捏喬梁的手，黑暗裏眼神示意他先別插手。
兩人又低語了幾句後和起身，喬梁沒什麽底氣：“老姑，我先跟許耀陽出去買菜，你們……”
“滾！”喬金玲根本沒有在聽，沖着兩兒子大喊：“我沒有你們這樣的兒子！”
喊完這一句她頭都是空白的，缺氧的。無論如何她接受不了這樣的事實。
這一嗓子吼的喬梁他們沒敢動，吼的徐向南徐向北也沒敢動。
喬金玲站起身拎着包抹着眼淚往出走，聲音委屈凄厲的很：“我沒有你們這樣的兒子，我沒有……”
喬梁扯過他老姑：“老姑你幹嘛去啊。”
喬金玲淚眼看着侄子，眼淚滑出來：“我不想看到他們，我沒有他們這樣的兒子我……”
喬梁那一刻的心裏着實疼了一下，他沒見他老姑這樣，在他印象裏他老姑永遠都是大大咧咧被幸福感包圍的女人，偶爾生氣了發發牢騷但很快又會滿臉笑容，從沒有過這麽悲傷又無奈的神情。
他拽住他老姑，然後扭頭看那站起身的兄弟倆，也一時氣不打一處來：“你們走。”
徐向南整個人就沒經歷過這事，此時他喬梁哥像救星一樣，他微微點頭，表情裏帶着男人獨有的那種隐忍。
徐向北卻沒和他一起走，還留在原地。
這種時候徐向南不可能回身去叫他弟一起走，那分明就是添堵。于是他路過他媽時深深的看了一眼後走去門口。
卻被他媽拽住了，生平第一次徐向南在他媽眼裏看到了絕望。
喬金玲的嘴唇都是抖着的：“兒子，媽求你了，你不能跟你弟這樣，分開行麽，媽當你們年輕不懂事一時糊塗，考慮考慮我和你爸行麽，你是當哥的，你能放過你弟弟麽。”
徐向南被那一聲兒子震的心狂跳，是啊，他是眼前女人的兒子，這個生他養他的女人，明明痛恨的不認他們卻還願意叫他一聲兒子，他不想她痛苦。
夾擊着的複雜心情讓徐向南眼睛灼熱，他沉默了兩秒鐘重重的點了頭然後推門離去。
關上門的那一刻聽得到徐向北跟他媽說，“媽，錯的是我們，不是我哥自己……”
徐向南沒回頭，關上門後大步的跑下了樓。
原來他沒有猜對，不是下雨也不是下雪，是雨夾雪。雨絲混合着雪花打在臉上，衣服上，打在他的心上。
身後有人追下來，他聽得到徐向北在喊他。
“哥！”徐向北追着跑出來。
徐向南停下腳步卻沒回頭，徐向北也停了下來，站在他哥身後幾米遠的地方。
華燈初上，雨雪中折射着光，地上拉長的兩個影子，沒有交集。
徐向北看着他哥的後背聲音低沉：“你剛剛的點頭是什麽意思。”
徐向南擡頭看前面的路燈：“徐向北，我們錯了麽。”
“錯了。”徐向北視線回落地面。
“錯了該怎麽辦。”
徐向北沒有回答。
徐向南依然背對而立，聲音一字一頓：“你回去吧。”
徐向北不忍心他哥難受，也不忍心正趴在陽臺看着的他媽難受，他向前走了兩步，沒想到那個身影快速的跑着前進。
“哥！”
他追出了兩步慢了速度，站在原地看着那個身影越來越遠。
徐向南一路跑着，他腦袋空白他什麽也不想想。
聽得到身後有徐向北喊他的聲音，直到最後聽不見，他才停下來。
壓抑的情緒在這個雨夜蔓延，徐向北，如果你在身後喊我而我沒有回頭，唯一的可能是我哭了。
耳邊想起小時候經常和徐向北的對話。
每次他都會問，“錯了麽。”
“錯了。”
“錯了該怎麽辦。”
徐向北總是毫不猶豫的就回答：“錯了應該改。”
一直都知道是錯的，為什麽走了這麽久，如今透支掉了所有幸福，我是哥你是弟。
徐向南伸手攔車，停過來的出租車兩束燈光下是紛紛不停息的雨和雪。他坐進車裏，抹了眼淚後，狠狠掐了一下自己，該醒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