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8章
夜裏十二點多徐向南再次燒出新高度,吃進胃裏的那一點點食物全吐出來最後變成幹嘔。每一次胃部的收縮都會牽動傷口,疼的他直皺眉的同時忍不住低哼。
仰躺狀态下嘔吐導致他屢次嗆到,一旦嗆到引發劇烈咳嗽扯動刀口的鈍痛帶着火燒的炙熱,讓硬生生的漢子都要承受不住。
徐向北邊幫着他哥擦口鼻處脖頸處的嘔吐污漬邊看着他哥痛苦的表情,他無比心疼卻不知道該怎麽辦,如果疼痛真的能轉移他想都替他哥承擔下來。
徐向南怕他弟擔心強作鎮定,一聲聲沙啞的重複說着他沒事。
值班醫生睡眼惺忪的跑了好幾趟才用藥物強制性壓住了徐向南高燒不退的體溫。
燒退外加疲憊,折騰到淩晨三四點鐘,徐向南才終于迷糊着睡着了。
看着他哥睡得不太踏實的容顏,徐向北和他耀陽哥站在床邊心裏壓抑的很。
許耀陽開口:“你去把頭上紗布換一下,出門左拐第二間,我先盯一會兒。”
徐向北搖頭:“我沒事。”
“我讓你去你就去,”許耀陽拽過椅子坐下,将敞着懷的外套衣襟合于胸口後抱着肩看床上安靜躺着的徐向南,“如果你感染了病倒了你還能時刻盯着他麽。”
徐向北這才抓緊按着他耀陽哥的話去換了藥,他不能倒下,一定要陪着他哥走過這段。
回來後他便讓他耀陽哥回去了,他依然獨自看護,一夜無眠,生生在椅子上坐成雕像,他哥的每一次呼吸和蹙眉都在他的感應裏。
又或者說,他是不敢睡,他怕他睡着了就錯過了他哥的任何不尋常症狀耽誤治療。
早上六點多的時候他爸他媽就過來了,他媽推開門拎着兩個保溫桶最先進來的。
喬金玲看小兒子一夜沒睡,心裏心疼,聲音很輕:“小北,媽和爸在這,你回去歇歇。”
徐向北起身把他媽拎來的湯和粥接過來放在一邊搖頭道:“不用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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徐文走到床邊看還在睡着的大兒子問道:“你哥昨晚上情況怎麽樣。”
徐向北不想讓父母過分擔心,報喜不報憂:“都挺好的,睡着了就沒醒。”
徐文點點頭将他手裏拎着的兩個保溫桶遞過來:“你媽起大早煲的湯熬的粥,你耀陽哥他倆肯定也沒吃呢,給他們送去。”
正說着話,那倆人就推門進來了。
喬梁笑着走過來:“你們挺早啊。”
喬金玲嘆氣:“和你老姑父一晚上都沒睡,惦記着。”
“可別,別最後徐向南沒什麽事你們二老再倒下,”喬梁抓了抓睡炸窩的頭發:“放寬心,手術當天晚上順利挺過來是好事,就看後期恢複了。”
徐向北和許耀陽對視一眼沒說話,心想昨晚上他哥反應的不輕,只是他耀陽哥沒叫醒已睡着了的他喬梁哥罷了。
看徐向南睡得熟,喬梁整整衣服往出走:“那什麽,老姑我們先回家洗個漱換身衣服,在那值班室窩囊了一晚上,我們晚點再過來。”
“去吧去吧,”喬金玲看着那倆孩子:“多虧了你們照應着了。”
喬梁嘿嘿一笑:“老姑你這就外道了,一家人說什麽兩家話。”
“這粥和湯拿着。”喬金玲追到門口把保溫桶遞了過去:“省的回去還得做早飯。”
随後是開門的瞬間有走廊嘈雜的聲音帶進來,但很快又隔離在外。
大概十一點鐘徐向北最擔心的事還是發生了,徐向南再次高燒陷入昏迷。
魯大夫來查看過情況後皺眉:“依照病人目前狀況看,高燒可能是病毒感染引起的,也有可能是肺部損傷引起的發熱……”
一家三口站在原地聽着,心裏無比緊張。
魯大夫行醫多年看慣了這種家屬反應,覺得多說無益,回身叫了人來後繼續道:“我們推病人去胸片檢查肺部,有什麽情況我第一時間告訴你們。”
喬金玲看着忙着的醫護人員,心裏慌慌,“大夫啊,我兒子這種情況是不是術後的正常反應啊?”
魯大夫神情很嚴肅,看了看病人父母和弟弟:“我只能說,每個病人都是個體,我之前遇到這樣的情況也有,你們不用太緊張,但是,如果,高燒壓制不下來的話,病人現在十分體虛,我怕他真的挺不過來,你們也還是要有所心理準備。”
徐向北心上尖刀刮過,他扭頭看着明明術後已經醒過來卻再次陷入昏迷的他哥,蒼白的臉沒有生氣,幹裂的嘴唇和那雙昨晚流過淚的眼一樣緊閉着。
醫護人員因為急着做檢查動作特別麻利的在處理各種管子移動推床,徐向南像個木偶一樣被擺弄來擺弄去。
徐向北喉結鼓動,他大步走過去,沖動撞擊頭腦語氣生硬的喊道:“你們不能輕一點嗎?你們到底行不行!還能不能治療?”
有兩個昨天就見證過這個年輕帥氣男人不一般做法的護士吓得不輕,面面相觑後動作變得特別輕。
徐文快速走過去把小兒子扯過來:“小北你冷靜點。”
面對心愛的人可能真的離去,何為冷靜。
徐向北呆呆站在原地看着醫護人員将他哥推了出去,他沒有了跑出去他哥在哪他就在哪的舉動。高過他爸一頭多的身高突然就蹲在地上,哭了。
聲音嗚嗚咽咽,讓病房門口的喬金玲也走了過來。
作為媽媽,她知道小兒子這個蹲在地上抱着雙腿低頭哭的姿勢,那是極度缺乏安全感極度不知所措的姿勢。
她緩緩走過去,多少年沒看到小兒子這樣哭了。以前幼兒園裏被哪個厭惡小朋友搶了玩具時她的小北會這樣哭,以前在樓下和鄰居家的小孩蘇晗偶爾鬧別扭時它的小北會這樣哭,以前被他哥特意找理由嫌棄和欺負時她的小北會這樣哭……後來她的小北越來越大了,遇到事情不再哭,知道帶着自信的笑去理智解決了……再後來她的小北長的越來越高,高過了媽媽,高過了爸爸,高過了哥哥,聲稱長大個子是為了保護他們三個……現在孩子就蹲在她面前哭,是男人痛苦的眼淚,是多年不見的脆弱……
無論孩子長到多大,在父母面前永遠都是孩子。喬金玲忍不住流了淚,在小兒子面前也蹲下身,心裏也明明沒譜卻還是拍了拍小兒子的頭安慰:“小北,沒事的,你哥一定沒事。”
徐向北抹了一把眼淚後擡頭看他媽,神情特別認真:“媽,我知道一直以來我和我哥的事讓你和爸揪心了,可是,我不能沒有我哥,這次他出事讓我明白沒他我也活不下去了,我覺得我可能就是有病,愛上了自己的親哥哥……”
話停淚落,徐向北含着淚的眸子輕眨,盯着他媽:“看到我哥現在這樣子我恨不得在自己身上插兩刀去陪着他疼,如果他挺不過來我就去下面陪着他,沒有他我也活不了了,我就是愛他,我現在愛他我以後愛他我這輩子都愛他,我不覺得難以啓齒我不覺得丢人現眼……我知道我不孝,我也知道我錯了,可我不想改可以嗎媽……”
喬金玲看着小兒子帶着淚的眼,聽着小兒子含着哭腔的話,她的心裏難受極了,她用母親最溫暖又炙熱的動作給了小兒子一個擁抱。
将她的心頭肉抱進懷裏,将她的手中寶抱進懷裏,那一刻她輕拍着小兒子的背蹲在那裏大聲的哭了出來:“不說了,兒子咱們不說了,媽不強迫你們,我只想讓你們好好的。”
娘倆蹲在地上哭,讓站在旁邊忍着情緒的徐文也崩潰了,老淚縱橫的下一秒他蹲下身把妻子兒子都摟在了懷裏,沒有言語,大大的手掌護着那娘倆,無聲的撫摸後背。
所以後來那個開門進來的小護士看到地上蹲着的一家人都淚眼朦胧時連忙開口:“你們別這樣,他沒事!你們別哭,馬上就推回來了。”
徐向北站起身的同時把爸媽也扶了起來,他邁着長腿去門口等他哥。
依然是推床滾動滾輪碾過大理石地面的聲音,依然是忙亂腳步的聲音。
魯大夫是最後進來的,拿起白大褂胸前口袋裏的筆在手裏病歷本上快速的寫着什麽,他擡頭看了看明顯剛剛有哭過的一家三口:“我得說一下,病人狀況确實是有些不穩定,剛才的再一次系統檢查結果出來了,肺部沒有問題,是免疫力低引起的病菌感染,我們會根據藥敏試驗結果選用高敏感的抗生素治療,你們要做的可不是哭,你們的情緒一定要控制好,不能讓病人心态消極,會對病情帶來困擾……”
那個中年男大夫又說了什麽,徐向北沒聽進去,他在醫護人員将他哥重新安放回床上後就圍了過去。
他語速有些焦急,問旁邊一準備手針的護士:“他還燒嗎?”
護士微微點頭,手上動作不停的調試針管:“還是燒着,不過找明原因及時用強效藥就不會有什麽大問題。”
徐向北彎腰将他哥的病服袖子往上挽好,示意護士:“打這只手吧,總打那只會疼。”
護士點點頭繞過來熟練的幾個動作将手針紮好:“藥可能稍微有些涼,可以用暖水袋墊在偏遠一些的針管下。”
喬金玲沖護士道謝後和小兒子一起坐在了床邊。昨晚的驚魂未定讓她一夜沒睡,今早的人心惶惶讓她大傷元氣,坐下來倒是累了,打了哈欠後頭發沉。
徐向北擡頭看站在床邊的他爸,“爸,你們不用留在這,我哥情況穩定了你們就回去歇歇吧,不管怎樣,身體最重要。”
喬金玲搖頭:“小北,你跟你爸回去歇歇,媽在這,你還一直沒休息。”
徐向北看着病床上的他哥搖頭道:“我不累媽,你們回去吧,有什麽狀況我告訴你們。”
徐文點點頭:“那我帶你媽先回去。”
老兩口走後屋裏安靜下來,徐向北起身将厚重窗簾拉開一條縫隙讓明媚陽光透進來。
盛夏的天氣,萬物瘋長,也包括他對他哥的愛。他回身看着安靜躺在那的他哥,心裏一萬個我等你醒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