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7章
安靜的只有儀器聲響的重症監控室裏，幽藍的儀器顯示屏在泛着光。
徐向北坐在床邊呆呆的看着床上躺着的人，他的頭有些疼，幾欲昏昏欲睡都挺了過來。
從他進來大概已過去九個多小時，每兩個小時進來一次查看儀器的護士不只一次輕聲詢問床邊的陪同年輕男人是否要一同出去，但都被拒絕了。
徐向北就那麽安靜的坐着，最多的動作除了摸摸他哥的手就是扭頭看看儀器屏幕上的心率圖。
他哥身上插着各種他叫不上來的儀器管子，幾個小時來沒有醒來的跡象。
心跳很弱，呼吸很淺。但徐向北也很踏實，這說明他哥活着，他哥沒離他而去。
這幾個小時的沉默相伴徐向北想了很多，他才發現他有好多話都還沒和他哥說，還有好多事都沒陪他哥做。
他帶着心痛眉頭緊皺的無聲坐着，最希望的還是他哥能在每一個下一秒醒來。
和他哥緊緊挨着的手是為了防止他哥有一點點清醒跡象他都能及時捕捉到。
苦和累他都不怕，他願意陪着他哥度過最難熬的時候。
徐向南再次有輕微意識時覺得胸口很悶，悶的他喘不上來氣，卻像是中了魔咒一般睜不開眼。
那種感覺就像平時處于半睡半醒間一樣，醒不過來睡不過去。
最後的記憶還是他被甩回車裏，還是他腹部被刺穿，還是他想到徐向北的臉。
以前他總是開玩笑說什麽死亡并不可怕，可他卻真的怕了。
作為一名人民的警察他救出了最後的受傷群衆他死而無憾，但作為一個兒子和哥哥他突然的重傷存在生命危險他滿是遺憾。
他想他一定是死了，滿腦子都是他滿身是血面目全非被擡出去的畫面。他卻不想讓任何一個哭喊着跑過來的親人靠近。他不想讓他們過來，他已經沒有力氣去保護和擁抱他們了，就連開口道別都發不出聲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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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看到了徐向北，徐向北跑在最前面，還在叫着哥，一聲聲的叫着，他好像沖徐向北笑笑可是就連沖心愛的人微笑的道個別都成了奢望……
“哥，哥？”徐向北在聽到床上的人輕咳了一下後起身查看，就看到了他哥睜開的眼，他紅着眼帶着欣喜的一遍遍輕聲喚：“哥，哥。”
徐向南的瞳孔慢慢聚焦，頭上是徐向北放大了的臉，他張了張嘴，口鼻處罩着東西讓原本沒力氣的聲音随後中斷。
徐向北喊來醫生和護士進來，他帶着興奮的輕聲說着他哥的情況。
徐向南還是混亂的，只有腹部的蔓延疼痛潛意識裏告訴他，他還活着。他聽不太清醫生們在說着什麽，他還是覺得累，閉了眼疼痛讓他條件反射微微皺了眉。
在值班的喬梁接到通知後和陪着他一起等的許耀陽随後趕到，兩人放輕了腳步出現在病房門口。
喬梁探身詢問：“怎麽樣了？”
一個護士查看體溫計：“除了有點高燒外，別的反應一切正常。”
徐向北彎腰輕輕拍了拍他哥的臉，生怕他哥再睡過去永遠醒不過來。
徐向南慢慢将眼睜開一個小縫看了他弟一眼後又閉上了。
徐向北有些急，回身問大夫：“這怎麽回事，我哥是醒了還是沒醒。”
“小夥子別急，他這是有些虛脫，體乏無力之外傷口麻醉失效會很疼，是正常的反應。”
許耀陽走進來：“目前狀況是不是可以轉移去病房了。”
重症監控室這種地方向來不吉利，只有基本被判了死刑的人才會扔進來。
喬梁有些不贊同：“別，再觀察觀察吧……”
魯大夫回身憨厚的笑：“喬大夫，依我看沒什麽大事，我以前做過的病人，十二個小時十五個小時沒醒過來的太多了，他是身體素質好，我沒想到能這麽快有醒來的跡象。”
許耀陽看看徐向北又看看喬梁：“高級病房裏設備和這差不多，同樣可以随時觀察情況。這裏面進來人太麻煩。”
于是幾個人幫着醫護人員将半昏半醒的徐向南送進了許耀陽和喬梁找醫院裏的熟人定好的單間高級病房。
徐向南雖是醒着，卻不清醒，他的所有身體輕微反應都是本能反應。
喬梁在安置好徐向南後給他老姑打了電話，老兩口速度特別快的到了。
喬金玲看着病床上沒什麽精神的大兒子又落了淚：“會不會是傻了啊？他都不認識我了。”
喬梁接過話：“老姑，你別看他是睜着眼的，他沒有意識，哪是不認識你。”
“他為什麽沒有意識，”喬金玲哽咽着回身，焦急道：“給他查腦袋了嗎？是不是傷到大腦了啊？”
屋裏站着的爺四個誰也沒接話，任憑病床邊的喬金玲邊哭邊碎碎念。送來急救時是做的全身檢查，腦袋當然沒有受損。他們都知道，這是當媽的在心疼兒子。女人是情緒比較容易失控的生物，哭哭啼啼也是一種表達。
“他吃東西了嗎？”喬金玲帶着神經的語氣：“好幾個小時了，他吃東西了嗎？他肯定餓了。”
喬梁嘆氣：“老姑，他還沒徹底清醒，喂都喂不進去，暫時不建議吃東西。”
喬金玲輕輕摸摸徐向南的臉：“可我兒子會餓的。”
可憐天下父母心，徐向北深深明白，他哥變成這樣子最痛的并不是他。而是他們的爸媽。
他走上前把他媽扶過來後拉過來椅子讓他媽坐下：“媽，大夫說了，我哥沒什麽大礙，前期精神恍惚是正常現象，你別急。”
喬金玲濕着眼睛目光全在病床上，語氣很輕：“媽一閉上眼睛就是你哥渾身是血的躺在那，媽好心疼，媽巴不得他要什麽我都給他只為了他不離開我……”
徐向北聽的鼻子發酸，蹲下來看着他媽：“媽，別說了，我哥會沒事的。”
喬金玲嗚嗚的低聲哭，伸手去摸小兒子的頭：“頭還疼嗎？媽就你們兩個兒子，不想你們任何一個有事，否則媽真的受不了。”
喬梁心思軟，這母子雙雙落淚的畫面讓他背過身去，将含了淚的大眼睛向上翻以防止眼淚滑下來。
許耀陽側身站過來盯着紅着眼睛的喬梁看，擡手幫忙去擦那還是沒忍住滑下來的淚。
屋裏氣氛十分沉重時病床上傳來連續的輕咳聲吸走了幾個人齊刷刷的視線。
徐向北腿長的優勢最先邁過去，低頭看着他哥。
喬梁擠過來：“我看看氧氣管是不是偏了，他怎麽咳嗽。”
徐向北讓開空隙給他喬梁哥：“他醒來那會兒就是咳嗽。”
喬梁确認沒有任何問題後叫來了護士再次量體溫。
在所有人以為睜着眼睛看他們的徐向南還是沒有意識紛紛安靜的等着護士讀體溫時徐向南卻開口了。
“咳……你們都一副一點不關心我的樣……樣子是咋回事啊？”
喬金玲立馬過去，喜極而泣：“我兒子醒了！醒了！”
徐向北站過去：“媽，別晃床，我哥受不了。”
徐向南輕輕擡手，蒼白幹裂的嘴唇吐出字句：“媽……哭什麽啊，我沒事。”
都知道他動不了頭，于是幾個人都盡量湊上前出現在他的視線範圍內。
護士過來幫徐向南緩了緩手腕上繃帶下固定的儀器管：“目前還有發燒跡象，都是正常的，我過一會兒再過來量一次。”
徐文沖護士點點頭：“麻煩了。”
喬金玲連忙詢問大兒子：“兒子你感覺感覺，有哪裏不舒服嗎。”
徐向南有氣無力的笑：“胃。”
喬金玲驚吓：“大夫沒說胃也受損啊。”
徐向南抿嘴：“餓了。”
“好好好，”喬金玲立馬起身：“你吃啥媽給你買去。”
徐向北按住他媽，“媽你坐着，我去。”
說完深深的和病床上的他哥對視一眼後邁着長腿往出走。
喬金玲回身：“你這孩子，你都不問問你哥想吃啥。”
徐向北頭也沒回的笑：“我知道。”
喬梁拍拍還愣着的他老姑：“老姑，醫院不允許留宿的陪同病人太多，留小北就行，他年輕禁得住折騰，我和許耀陽在樓下值班室對付一晚上随時應付緊急情況，向南目前也沒什麽大礙，你和我老姑夫就先回去。明天再過來。別你們再熬出個好歹來就麻煩了。”
老兩口這才等到小兒子回來又囑咐了幾句後才走。
喬梁在徐向南頭下又墊了個枕頭後徐向北把買回來的飯菜用一次性乘裝桶端過來。
喬梁好奇：“又是魚香肉絲，記不記得那年你哥打球腿摔骨裂那次在醫院睡醒了就說吃這玩意兒，這他媽還成了毛病了。別喂太多，胃裏有點東西就行。”
徐向南什麽也沒聽進去只顧着張嘴吃他弟喂過來的摻和了魚香肉絲的粥。
打熱水回來的許耀陽放下熱水壺後站在床邊看了一會兒後帶着喬梁先走了。
屋裏就剩哥倆，一個喂一個吃。
徐向南半躺着依然沒什麽力氣，想擡手的力氣都不夠，他緩緩開口：“我剛才就想問了，你這頭上是什麽回事。”
徐向北低頭認真的握勺子拌着熱粥擡起來用嘴吹吹後遞過來：“沒事，不小心磕破皮了。”
兩人便都沒再說話。
半天後徐向南停止了咀嚼，嗚的一聲哭了，像個孩子似的看着他弟，嘴咧的很大，從沒有過的委屈感覺不知是從哪裏來的，聲音有些沙啞：“我他媽以為再也看不到你了我……”
徐向北紅着眼将手裏的東西都放在床頭櫃上後輕輕俯下身将他哥環抱在了懷裏，動作很輕的像抱着最摯愛的寶貝，有淚滑下落在床單上，他聲音低沉顫抖，閉着眼拍拍他哥的肩：“哥你吓死我了，別哭，我在。”
徐向南卻根本控制不住，死裏逃生的激動和被他弟抱着的歡愉讓他停不下來眼淚。
還好我活着，還能擁抱你。
而因落了東西返回來的喬金玲在門口看到相擁而哭的兩個兒子後眼淚刷的一下就掉下來了，她按住了徐文去壓門把手的手後搖了搖頭：“不取了，我們回去吧。”
徐文回身看看屋裏後轉身跟上了抹着眼淚的妻子的步伐。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