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日跳是想湧抱就能湧抱的嗎

天亮之前壁爐裏的木柴就燒完了,小屋裏又冷下去。陳亦度蓋着貂皮大衣還覺不出,黃志雄對外界變化十分敏感,又本來睡得并不沉,第一時間就凍醒了。他下床去給壁爐裏添了柴,在爐火邊把軍靴脫掉,認真檢視自己的每根腳趾,看有沒有凍得壞死的,如果要砍下來也得趁早,好在都還有知覺。他既想不通隊友為什麽要把他丢在這裏等死,又懷疑陳亦度救他有別的目的,畢竟在烏克蘭的荒郊野外兩個中國人巧遇的概率未免也太小了。那麽,他圖自己什麽呢?

黃志雄重新把鞋襪穿好,走到床邊伸手到大衣口袋裏取另外一瓶酒。他沒有刻意放輕動作,手指隔着大衣內襯幾乎戳到陳亦度的肋骨,但直到他把酒瓶子擰開,往自己嘴裏灌了兩大口,陳亦度也沒醒,小半張臉掩在毛皮下頭,只露出鼻子以上的部分,呼吸均勻,睡得像個毫無心事的孩子。

或者是自己多疑了?黃志雄喝掉小半瓶酒,感覺血管裏流淌的不是血液而是火焰。失血之後人會特別渴,他在壁爐邊找到一口鍋,在屋外裝滿了雪回來,挂在壁爐上方的鈎子上煮。開門關門的動靜終于吵醒了陳亦度,他也湊到壁爐跟前來,挑了個最安全的問題問黃志雄:“你要去哪兒?”

黃志雄不回答他,把鍋從火上拿下來,用手試一下溫度,埋頭喝水。陳亦度讨了個沒趣,也不很在意,繼續說下去:“不管去哪兒,起碼得等你傷好一點吧?不然這麽冷,又沒有車,走一天也不一定有住的地方……”

“你害怕的話我就自己走。”黃志雄把水喝了大半,剩下那點兒遞給陳亦度,口氣十分篤定,“沒有食物,時間越久體力越差。”

窗外一片漆黑,陳亦度聽見風卷着雪吹在屋頂上的聲音,他不想再經歷那種能把人鼻子凍掉腦子凍僵的寒冷了,但是黃志雄說的對,如果不走,他們會餓死在這裏。

“你會修車嗎?”陳亦度問面無表情的黃志雄,“我來的時候車壞在半路,不太遠。”

黃志雄點頭:“會修坦克,大概差不多。”陳亦度想說坦克和汽車差別還是挺大的,最後哦了一聲,拿過酒瓶看看,又揣回自己兜裏,“等冷得受不住的時候再喝吧。”

天亮得雖然晚,畢竟總是慢慢亮起來了。黃志雄教陳亦度把床單撕成寬布條,綁住自己的靴筒,不讓雪落進去,剩下的床單疊成半尺見方,墊在自己肩頭的傷口上,又從急救包裏找出一卷彈性繃帶紮在外邊。他謹慎地重新系了一遍鞋帶,帶好帽子手套,推開了小木屋的門,下巴一揚,用眼神示意陳亦度,走吧。

一夜風雪,別說昨天的腳印了,連路在哪兒都看不出來。他們深一腳淺一腳的出了林子,黃志雄背過身子朝陳亦度喊:“你是從謝苗諾夫卡方向過來的?”陳亦度肩頸縮回毛領裏,恨不得整個人蜷起來減少受風面積,可還是被風吹得張不開嘴,只有重重點頭。黃志雄轉回去走在他前邊半步遠的地方,腰杆挺得筆直,陳亦度跟在他後頭,心想這人頂着大風作什麽妖呢,走了幾分鐘才發現他是在給自己擋風。

這種被照顧的感覺他很不适應,好像自己是個弱雞似的,尤其是黃志雄身上還有傷。陳亦度走了二十來分鐘,就大步繞到黃志雄前頭去,擺手讓他跟在自己後面,意思是我也替你擋會兒風。黃志雄低着頭咳嗽兩聲,伸手去掏陳亦度的衣兜,摸出酒瓶來仰頭抿一口,含在嘴裏許久才慢慢地咽了,又遞還給陳亦度,聲音有點嘶啞:“你也喝點。”

“我還好。”陳亦度臉上被風吹得麻木了,幹脆脫了手套在臉上胡亂搓揉幾把,眼圈泛着紅,鼻尖也是紅的,像漫畫裏的紅鼻子馴鹿。“車裏還有——如果能找到車的話。”

黃志雄眯起眼睛往前方看,目力所及的地方全是白茫茫的平坦雪地,道路兩側的排水溝已經被雪填平,連他們身後的腳印也被風吹得很淡。“能找到的。”他說,“這鬼天氣也有好處,至少有水喝,有水喝就能活五天。”

他們輪換着走在前面,一路逆着風。好在陳亦度的方向感還不錯,下午兩點多鐘終于找到了那輛抛錨在半路的車,在雪地裏它鼓成個造型不規則的雪丘,黃志雄幾乎已經從它旁邊走過去了,想想不對又回來在車頭燈的地方摸了一把,摸到雪下面的車燈玻璃。兩個人都快凍僵了,陳亦度哆哆嗦嗦地捏着鑰匙對不準車門上的鎖孔,還是黃志雄從身後握着他的手幫了他一把,然後又單手托着陳亦度的屁股把他推進車裏。

這種情況下被摸一把屁股真的沒什麽,至少陳亦度就沒往心裏去。他跪在後排座位上去夠後備箱裏的整箱伏特加,意外地翻出幾條巧克力,和酒瓶一起回身丢到黃志雄懷裏。巧克力是俄羅斯貨,甜得要命,兩個人顧不上說話各自大嚼了一條,陳亦度連包裝袋裏的渣屑都倒進嘴裏,吃完了又覺得吃相實在太難看,怪不好意思的,咧嘴沖黃志雄笑笑,露出牙上棕褐色的巧克力漬。

黃志雄被他的小黑牙逗笑了,把酒瓶擰開遞給他:“漱漱口吧,暖和一會兒我去修車。”陳亦度一口氣喝了小半瓶,沒太聽清黃志雄說了什麽,暈陶陶地打了個酒嗝往後靠。他将近一整天沒正經吃東西,胃裏等于是空的,再猛然喝這麽多烈酒就覺得身上熱得不行,扯開襯衫領口去拉黃志雄的手,大着舌頭說:“我救過你一命,你把車修好咱們回國,咱們就算是過命的交情了!老黃你放心,我陳亦度從不虧待兄弟朋友,只要你能讓我回國,咱們再也不來這個鬼地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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陳亦度得寸進尺地抱住黃志雄的肩膀想去拍他後背,黃志雄眉頭一皺,塌肩卸力根本沒讓他抱實,緊接着不假思索一個手刀砍在頸側,直接把陳亦度敲昏了過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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