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章
“你那天要跟我說的關于春來的事,難道和蘆娜有關?”
送走郁桂馥,盧正和顧雨歇一起來到了月季花圃,面前是芸芸花園自育的雜交藍紋月季,可惜還是個花骨朵。這已經是顧雨歇培育出來的第10個花骨朵,前9個都陸陸續續續在待開未開時就不幸夭折了,至今沒有看到完全盛放的樣子。
盧正目不轉睛盯着那朵似藍亦紫的小花苞,想象他到底會開成什麽樣子,忽而他收回鬥雞眼:“诶你等等,我兄弟不會真早戀了吧?”
顧雨歇從盛滿殺菌劑的鐵皮桶裏拎出長長的草坪剪修剪周圍的低矮灌木植物,邊挪邊踢了盧正一腳,讓他往旁邊坐一點:“不是蘆娜,是郁總。”
“什麽!他喜歡老郁?”盧正一屁股把自己彈了起來。
顧雨歇快氣死了:“你能不能不要基眼看人彎,人家還是個孩子!”
“那你說……”
“我是說,郁總長得像春來他媽媽,春來喜歡和他待在一起。”
“……啊?”盧正咬牙琢磨了一番老郁的長相,一般來說“男人女相”八成是個俊男,但要說老郁長得像女的……盧正嗦了嗦牙花子想象老郁的臉配上俏眉長發大紅唇……畫面實在太美他不敢往下想了。
“你想什麽呢!是郁總嘴角那顆痣,和春來媽媽長的位置一模一樣。”
“原來如此!”盧正問,“那你打算怎麽做?”
“春來本來就沒什麽朋友,跟外面的聯系更是少得可憐,能讓他主動接近一些陌生人,不知道對他走出這地方會不會有幫助。”
盧正點頭:“你說的不錯。他不是還有個朋友叫二胖嗎?等生日那天一起叫來吧。”
“二胖來不了,前兩天我去問過了。” 顧雨歇起身要走,轉頭對盧正道,“你盯着的這花估摸着今天一定能開,你要不等等看?這可是芸芸第一朵自育雜交品種的月季,這個顏色全省都沒有。”
“這麽厲害!那我要等!”盧正又坐了下來,回頭問他,“你幹嘛去?”
“有客戶定了60多盆量天尺,我去仙人掌大棚幫工人打包發貨,走了。”顧雨歇垂手揉了揉盧正腦袋,從口袋掏出一小瓶防蚊液丢給他,若無其事插着褲兜走了。
隔壁果園和芸芸花園的交界處被一段樹籬和鐵栅欄隔斷,中間還夾雜了一些高矮不一的廢舊磚牆,破舊得十分藝術感。
春來和二胖隔着鐵欄杆正執手相看淚眼。
二胖:“春來,我來看你了,我媽說小雨哥哥請我去你的生日會,可我去不了了……我要去找我爸爸。”
春來:“……那,那你今天要來芸芸嗎?六爺做了熟醉蟹,可好吃了。”
二胖癟了癟小嘴,擡手擦了擦肉嘟嘟的臉上淌下的汗:“今天也來不了,媽媽在摘西瓜呢,摘完我們就得走了,她說這果園要關門了。以後我也不來了,因為我們都要搬家了。”
“你要搬去哪啊?”春來問。
二胖:“搬去市中心,那裏住得舒服,還不用花錢!上次我看我爸爸給我買零食,那東西只要十塊錢,可是收錢的姐姐還給了我爸九十塊,哇,怪不得人家都說城裏賺錢快呢。”
春來呆呆望着二胖,想說什麽,然後還是閉了嘴。二胖倚靠在鐵栅欄邊,仰頭看着湛藍的天。
“雲好高好遠啊,我們什麽時候能長得那麽高,春來。”
春來看着二胖嘴角留下的口水,想着今晚不能請他來吃熟醉蟹,忽而很傷感,背過身去靠在鐵欄杆上有些想哭。
春來背在身後的手心裏忽然被塞進了一個黏糊糊的東西。
“?”
二胖指了指春來手裏那個包裝上還帶着自己口水的果凍,說:“我媽說這是我爺爺的老皮鞋做的,可是這老皮鞋可好吃了,我送給你吃。”
春來似乎一點也不嫌棄,感動道:“二胖……謝謝你。”
二胖抹了抹口水:“春來……你快吃吧,不然我該後悔了。”
這時,不知從哪傳來了巨大一聲:“嘎~~~”
春來探頭一看,二胖身後還跟着一只小白鵝。
“啊對了!這個是送你的。”二胖捏起小白鵝細長的白脖子,把它塞進鐵栅欄的縫裏遞給春來。
“嘎嘎,嘎了個嘎哇哇哇!!!” 小白鵝擠着臉伸長脖子慘烈地直嚎,扇得白毛亂舞,橘色的爪蹼噼啪亂踢,終于把自己從欄杆那頭怼了出來。
春來把小白鵝抱進懷裏,小鵝還在“嘎嘎”亂叫,春來沖二胖問道:“這是什麽鴨?”
二胖雙手抱胸頂頂得意:“這不是鴨!這是鵝!我送你的生日禮物!”
春來小心翼翼摸了摸小鵝背上雪白的鵝毛:“那他叫什麽?”
“嘎!”小白鵝抻着脖子答道。
二胖的手從鐵栅欄裏伸過來将鵝頭摁下:“噓!輕點!你不叫嘎!你是唐老鴨的小弟,你叫唐納德!”
“………………”春來抱着唐納德,勉強接受了這個名字。
春來将小白鵝夾在胳肢窩底下,撕開果凍包裝唆了一口,瞪大眼珠子喊道:“哇,你爺爺的老皮鞋真好吃!”
“那可不!”
春來品了品嘴裏那滑糯果凍的葡萄味兒,倏地擡頭對二胖指着果園牆邊的一個方向,說:“你能幫我去那兒,就那兒!摘串葡萄嗎?”
片刻後,花園裏傳來春來歡樂的叫聲:
“盧正,盧正!有葡萄吃了!”
盧正聽着風裏飄來的聲音,從花苞堆裏探出腦袋望向路邊,春來正一手提溜着一串又圓又大的紫葡萄,一手抱着小白鵝,一路狂奔向花田。
“哎喲,這小子!”盧正高興地起身迎他。
春來站得老遠就喊道:“你快看,你最喜歡吃的葡萄!”說着便把葡萄提在胸口迫不及待給盧正看,誰知懷裏的小白鵝靈巧得很,伸長脖子以迅雷之勢“吧唧”一口從他手裏叼走了那串葡萄,在春來驚慌之際一個撲騰,順勢把自己從春來懷裏掙脫了出來,叼着那串葡萄“啪啪啪”地就朝成片的花野裏一頓狂奔,把顧雨歇培植的大片切花花床糟蹋地零落紛紛。
“哎!唐納德!我葡萄!”
春來兩手空空賠了葡萄折了鵝,急得要哭了,他只得邊喊邊追,一路拽上盧正一起追着小白鵝滿園子跑。
“我操!這哥們是誰啊!怎麽……”盧正牽着春來一路跑得喘不上氣,“呼……怎麽還有名有姓兒的!你哪搞來的!”
“二胖,是二胖送我的!”春來的聲音已經接近嘶吼了,“盧正,別停着,快追啊!”
“得得得,我拖鞋都快跑丢了,”盧正松開春來的手獨自撒丫子狂奔,已經快追上唐納德了,剛想飛身一撲,誰知那小子竟然給盧正展示了一項氣死人的絕活——這家夥竟然會飛!
盧正在泥土飛揚的花田裏踉踉跄跄撲了好幾個空,滿腦袋各色碾成渣的花瓣沫,被整得狼狽不堪,氣得揚言今晚非要讓六爺把這小雛鵝炖成老鵝湯不成。
誰知這小白鵝還挺聽話,真就往六爺那兒送貨上門去了。
六爺這會兒正和顧雨歇一起在仙人掌大棚裏幫工人一起吭哧吭哧打包幾棵賊拉高的量天尺,遠遠就聽到外面傳來盧正和春來吱哇亂叫的聲音。
“這倆小子又搞什麽呢?”六爺問。
“我哪知道,沒一天消停的,六爺,小心刺到手。” 顧雨歇摸了一把大棚裏的土,眉心就一直沒松開過,他沖六爺道,“土質越來越差了,讓他們再鋪一層農家糞肥和堆肥。”
六爺點點頭,問:“你那天跟我說盧正提議的事,你考慮得怎麽樣了?”
顧雨歇埋頭幫工人裁打包帶,沉聲問:“您知道他是為什麽才來芸芸的,我們該相信他嗎?”
六爺:“你理智上越是不願意相信他,可心裏就是忍不住想相信他……是不是?”
顧雨歇低頭不說話,六爺也不知這算不算得上默認了什麽。
工人們在大棚裏正幹得熱火朝天,忽的不知從哪個角落傳來一聲憨憨弱弱的——
“嘎——”
顧雨歇皺眉:“?”
“聽見什麽聲兒沒?”六爺問。
工人們紛紛點頭道:“聽見了聽見了,在哪呢……”
顧雨歇豎指在唇前,衆人安靜了下來,皆是屏息凝神環顧四周,
大棚門邊,小白鵝叼着一串已經掉得精光的葡萄枝大搖大擺晃了進來,它滿身白毛已經被撲騰地灰漆嘛污,腳蹼上還沾着幾顆癟了的小葡萄粒,脖子上破破爛爛挂了一圈細花藤,活像一副進來讨飯的樣子
“我草,哪來的鵝?”工人們七嘴八舌喊道。
小白鵝和十幾雙眼睛齊刷刷對視,大概從來沒見過這麽多舉着剪刀的怪物,吓得“嘎”一聲大叫着把葡萄枝甩頭一扔,撲扇着翅膀就往大棚裏不管不顧地跑去。
“快追快追!”
“我來!”
“嘎~~~”
衆人扔下手裏的活兒稀裏嘩啦撲了上去,一頓追得鵝飛狗跳,白毛四濺,一路踩碎的碰翻的直往天上地上砸,那小白鵝在大棚裏飛不高,頻頻撞到腦袋摔了下來,飛了幾次就暈暈乎乎完全亂了套,被一群人追得往堆滿仙人掌的地方鑽,一時間人聲鼎沸,慘叫連連。
盧正終于滿頭大汗追到了大棚裏,見已經亂成了一鍋粥,猛地大喊一聲:“都別動,讓我收拾這鵝崽子!”
衆人被盧正一嗓子吼得鎮住了,紛紛停下手,淅淅索索往旁邊挪,給那小禽獸騰出空間供盧正抓。
盧正二話不說沖了進來,朝小白鵝的方向就地一撲。
卻在這時,聽到顧雨歇大吼道:“小心!”
只見那小白鵝也不是閑等着被逮,撲起翅膀一飛,帶倒了旁邊剛脫盆出來等待打包的一排量天尺中的頭一盆,于是一盆接着一盆多米諾骨牌般接連倒下,好幾棵已經被折斷了。
顧雨歇心疼植物,連忙一個箭步沖到小鵝前和盧正一前一後圍堵,終于一把揪住那小白鵝的翅膀提溜起來,把它抱在了懷裏。
“還跑!”
一路逃荒上瘾的小白鵝還在顧雨歇胸口“嘎嘎”撲騰,就在這時,只聽春來跑了進來,連哭帶嚎道:“不要!不要煮了它!”
顧雨歇:“誰要煮它?”
盧正還沒來得及回身解釋,春來已經一個飛撲要去搶回小白鵝,誰知他撞到了盧正的後背,盧正一個跌沖将顧雨歇一推……
顧雨歇腳下沒站穩便朝後倒了下去,小白鵝脫了手,被春來爬起來跟抱了一堆金子似的捧在了自己懷裏,可顧雨歇整個人朝後一坐,摔在了後方培植沙土上的一大片圓球形植物上。
衆人大驚!
盧正急眼了,生怕顧雨歇也被仙人掌紮成綠毛刺猬,立馬将他抱了起來:“你沒事吧!”
顧雨歇不吭聲,蹙着眉沖他搖了搖頭,盧正卻發現那一大片大戟屬植物已經被壓得破了皮,他手裏一摸,發現顧雨歇的褲子上沾上了濕噠噠的粘液。
盧正定睛一看——自己手上和顧雨歇的褲子上沾滿了乳白色的汁液。
“操,這什麽!”盧正問。
六爺撥開亂哄哄的人群沖了過來,臉上立馬變了色,連忙尖着嗓子語無倫次叮囑道:“哎呀快快快,盧正你快背小雨回去,這東西被壓破了,它汁液有毒!”
盧正大驚失色,吓得臉色煞白,二話不說背起顧雨歇就往外跑。
顧雨歇在盧正肩頭颠簸,只聽得到刮過耳邊呼呼而過的風聲裏是盧正驚恐萬分的喘息。
盧正大概以為這白色毒液能見血封喉,七步之內要人命,急得快炸了,他沒好氣道:“你你你還笑!快打電話叫救護車啊!”
顧雨歇摟住盧正的脖子,問他:“你這麽緊張?怕我死?”
盧正快瘋了,撒開腿直奔向大門,氣喘籲籲道:“我操,雨哥,求……求你了,別開玩笑行嗎?你有沒有哪不舒服?”
他忽而想起某些武俠小說裏的毒液一沾上就會使人精神迷幻,他轉頭看了一眼顧雨歇似笑非笑的眉眼——我操,沒錯!就是這樣!迷幻中帶着嬌媚,欲言又止中帶着楚楚可憐,錯不了,他一定已經毒素入了骨血,要開始浪了!!!
盧正禁不住哀嘆,媽的自己為什麽到這個時候還沒表白,人都要死了,愛情要無疾而終了,四舍五入這世界要他媽末日了啊!這個時候人工呼吸有沒有用,對了,把毒汁吸出來行不行,電視裏都是這麽演的,對對對,吸出來,吸……等等,他剛沾到毒汁的是哪裏來着——
屁……屁股……?
盧正颠了颠背在身後抱在手裏的部位,濕噠噠的,是屁股沒錯……
剛剛想到哪了,吸……吸什麽來着……
不不不,吸屁股上的毒?這,這不太好吧……不對,屁股怎麽了?都生死關頭了,吸手腕吸脖子吸嘴唇都可以,吸屁股為什麽不行!
盧正好苦惱……
這時,顧雨歇拍了怕盧正的肩膀,可盧正還邊跑邊沉浸在自己腦補的劇情裏完全沒反應。顧雨歇手肘一勒,懸崖勒馬般拽住盧正道:“停停停,別往外跑!回去吧。”
“啊?”盧正停了下來,“你說什麽?”
顧雨歇将盧正的腦袋掰向另一邊,指着小白樓的方向道:“我說,回房間!”
“可是,可是你……屁……屁股……”盧正連說帶想,把自己搞得滿臉通紅。
顧雨歇挂在他臂彎裏的腳蹭了蹭,示意盧正聽自己的。盧正只得轉身朝小白樓的方向走去,他問道:“那個綠油油的小南瓜到底是什麽啊!”
“六爺逗你呢,這玩意兒死不了人。”
“什麽?!
“那是布紋球,汁液的确會過敏,以前我手上就沾過,而且我的皮膚對這東西特別敏感,上次去醫院打了吊針才好的。”
“這麽嚴重!”
“沒事,後來去配過一只特效藥,抹了休息兩天就好。”
盧正不知為什麽耷拉下腦袋,像是有些失望地“哦”了一聲。
顧雨歇問:“你怎麽了,聽到不嚴重好像有點失望啊。”
“啊?沒沒沒,我就是,就是剛剛急壞了,想不到你的攻擊性武器還挺多,還真有生化武器……”
得,不用吸那什麽了,盧正望了一眼花園深處落下的迷人夕陽,咧着嘴角勉強笑了笑,比哭還難看。
作者有話要說: 屁股:為什麽要歧視我?
O(∩_∩)O~~七夕快樂,擦浪嘿~
感謝灌溉營養液的小天使:黃金萬裏 5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