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

盧正背着顧雨歇回了房,背朝床半蹲着盡可能溫柔地把他送到了床上,可顧雨歇爬上床的那一刻臉色異常難看,卻死咬着牙忍住不吭聲。

“讓我看看!”盧正心急火燎就要去扒他褲子,顧雨歇抵着床單一路往後退,“你別!別動手!”

“诶你別跑,我就幫你看一眼,你……”盧正抓住顧雨歇的腳腕往床邊拉,顧雨歇抱着床板一陣蹬踢把盧正腦袋踹了個翻。

場面一度像地主老爺剛搶了個十分黃花但抵死不從的閨女回來。

沒用的“地主老爺”被踹得滿頭汗卻連毛都沒看到一根,還被“大閨女”一腳蹬下了床,心急如焚時門外傳來了敲門聲,六爺翻箱倒櫃找來了特效藥膏,鄭重其事交到盧正手裏,語重心長叮囑道:“幫他塗上。”

……塗哪兒……

盧正握着一管藥膏,心情沉重。

“喂,老郁。”盧正躲在門外抽煙,低頭給郁桂馥打了個電話。

老郁聞聲一驚:“喲呵,領導你怎麽了,感覺不太對勁啊。”

盧正擰緊眉心看着藥膏,問:“你有沒有……有沒有近距離貼近過特別珍貴的東西。”

“特別珍貴……”老郁想了想,“什麽樣兒的啊?”

“就……圓圓,白白,滑滑的,特別……讓人珍惜向往的那種。”

“哦……”老郁砸嘛下嘴,問:“多大罩杯的?”

盧正啐了他一口:“呸,流氓你!不是那個!”

“不是那個?我想想……”老郁沉吟片刻,“唔……我知道了,我祖奶奶的夜明珠!”

“夜……夜明珠?”盧正摸了摸額頭的汗,“行……行吧,你,呃,你平時都怎麽保養你的夜明珠?”

“那必須要溫柔呵護啊,別讓塵世的污濁沾染它,定期拿出來擦一擦,擦完要仔細端詳瞻仰它,再捧起靜靜感受它的美。”

“……這麽難啊……”

“那必須啊,那可是夜明珠啊,可不得跟擦豆腐上的灰一樣,你要是有條件用顯微鏡我建議你也用上。”

“……再見!”

盧正扔掉煙頭,捏着拳頭使勁兒給自己打了打氣,神情肅然推開門走進房間。

顧雨歇正站在洗手間絞了塊毛巾費勁巴拉地反手拉開褲腰。盧正大步進去奪下毛巾一把扣住顧雨歇的肩膀用蠻力将他再次抱上床。

“你放我下來!”

“別動,趴好!”盧正跪在床上一臉嚴肅,手裏晃了晃藥膏,烏黑的眉角略帶威脅地輕輕一挑,震懾住了顧雨歇。

顧雨歇抱住枕頭,又羞又惱地将頭埋了進去,悶聲哀求:“你他媽輕點!”

盧正翹着手指小心翼翼勾下了顧雨歇的短褲,不由得倒抽一口氣——顧雨歇的皮膚對布紋球的汁液過敏得十分厲害,腰部以下被滲入的汁液沾得一片通紅,已經泛起凹凸不平紅腫的疹子。

盧正盤坐在床上,将絞好的熱毛巾給顧雨歇擦了擦,擠出一坨藥膏在手指上,顫顫巍巍靠近白白嫩嫩的“夜明珠”,有點下不去手……

“你他媽磨叽什麽呢,快點,給個痛快!”顧雨歇擡起後腳跟踹了踹盧正。

盧正猛吸一口氣,屏息凝神伸出“一陽指”将藥膏塗在顧雨歇紅腫的屁股上,顧雨歇又疼又癢,忍得滿頭大汗。

“你……嘶……好了沒?!”

“別急。”

老郁剛說什麽來着?端詳瞻仰……

盧正鬥起倆眼珠子,心無旁骛地“端詳”了一圈,确認紅腫的皮膚都塗到了,還有什麽來着?

顧雨歇回頭:“好了嗎?”

捧起它靜靜感受它的美……

“等等……”盧正端端正正跪在顧雨歇身後,雙手捧住“夜明珠”仔細端詳,恭恭敬敬地湊上前,鬼使神差般用臉頰貼了上去……

“夜明珠”真是世間絕物,好軟,好嫩,在紅腫的過敏痕跡襯托下更顯得白皙,還熱熱的……

“嘭!”

顧雨歇回身一腳板揣在盧正臉上,爬到床頭穿好褲子,狠狠剜了盧正一眼。

盧正無辜死了:“啧,你這什麽眼神,一副受了欺負的樣子,我可什麽也沒幹啊,我冤不冤!好人沒好報!”

“流氓!”

“……”

晚上,盧正絮絮叨叨借口不放心顧雨歇一個人,硬是将地鋪打在了他的床邊,非要徹夜守護他的“夜明珠”。

“哎……”

顧雨歇趴在床上看BBC的《世界園藝》,聽到盧正嘆了口氣,問:“又怎麽了?”

盧正愁眉苦臉道:“也不知道那花兒開了沒?”

“雜交月季?”

“是啊,你不是說今天肯定會開。”盧正雙手交疊在腦後,望着天花板一臉向往。

“你過來!”顧雨歇道。

盧正眼睛一亮:“什麽?”。

顧雨歇拍了拍床:“上來。”

“……………………”盧正不可置信,僵硬地同手同腳爬了上去,心想這家夥該不會是屁股過敏傳染到腦袋了吧,怎麽突然這麽熱情。

二人一起趴在床頭,顧雨歇點開手機屏幕,上面竟然是花園裏監控視頻的高清攝像頭拍下的監控畫面。

“我去!就那朵,就那!!!”盧正一眼就看到了那朵花,激動地摟着顧雨歇的背大叫。

“輕點!”

“哦哦哦輕點輕點!天哪,你看那小家夥,是不是比我們下午看到的時候打開了一些,是不是是不是?我看就是。”

顧雨歇瞥了他一眼,笑話他沒見過世面:“放心,我調過肥料配方了,韓奕前兩天來看過,這朵沒問題,一定能開,很快還會有很多花苞的。”

“又是這家夥!”盧正嘟嘟囔囔,很不情願聽到韓奕的名字,“那你說這朵什麽時候能全開?”

“看樣子……拂曉前後吧。”

“那我要等!我今晚不睡了。”盧正異常興奮,“你說這朵是什麽來着,你們第一次自育的雜交月季?顏色還是稀有的?”

“恩,還指望它去比賽拿獎呢,诶你說,給他取個什麽名字好?”

“那必須叫藍霸霸啊,藍之王者,制霸天下!!”

顧雨歇:“……………………”

他和六爺小本本上琢磨的“藍精靈”“藍月光”之流全部被盧正中二的“藍霸霸”K.O.。

聊天聊了大半夜,天快亮時,二人已經頭頂頭趴在床上睡得東倒西歪。窗外是花園夏季層層疊疊的綠影,日出前,四處像披了一層柔軟輕盈的淺灰色絹紗,輕輕蓋住了暑氣和所有香味,只等着朝陽将它一點點掀開。

“盧正,醒醒!快看!”日出時分,顧雨歇把盧正搖醒。

盧正一個激靈,揉了揉惺忪的眼睛看向屏幕,高清攝影機拍下了那朵花緩緩綻放的全過程。盧正奪過手機盤坐起來,激動地舉着拳頭大喊:“開了開了!!!!藍霸霸開了!”

雜交月季在破曉時分的柔暈光線中溫柔綻放,碩大的花頭上沾染晨露,淡藍色的花瓣層層疊疊密實挺闊,絲絨質地的瓣面上是一圈圈妖嬈的藍色紋路。

“太好看了!”盧正手托腮,忽然少女起來。

顧雨歇搶過手機開心地翻過身,一下碰到了塗藥膏的傷處,一個鯉魚打挺又翻了過來。

“你怎麽了?”盧正伸手抱住他,“別亂動,我看看好點沒!”

說着他就要上手扒顧雨歇的大褲衩,這回可熟練多了。

顧雨歇朝後躲:“你幹嘛呢!松手。”

“又不是沒看過沒摸過,你怎麽跟個姑娘似的。”

“你!”顧雨歇踹了踹他,指了指床邊,讓他離自己遠點兒,盧正只能臊眉耷眼地睡到了床邊邊。

鬧了一整天,觀摩完藍霸霸開花,二人在初露的晨曦裏又累得睡起了回籠覺。

睡着睡着,顧雨歇覺得塗藥的地方很癢,想用手去抓,盧正閉着眼一把抓住他的手藏在胸口,輕聲道:“不要抓,會感染,好好睡。”

顧雨歇瞌睡地厲害,懶得多糾纏,便任由盧正抓着自己的右手,埋頭在枕頭裏。他的眼睛半開半阖,迷蒙的視線裏看到盧正烏黑的眉端因為緊緊攥着的手而一直皺着,整個人已經縮在床邊快掉下去。

顧雨歇往他肩頭蹭了蹭,反手也緊緊抓住盧正的手,輕聲說了句:“過來點。”

盧正像是陷入了無比安全感之中,往顧雨歇懷裏靠了靠,表情才漸漸舒緩下來。

夏至很快過去,盧正每日在流光熱浪和碧綠青草裏踩着拖鞋看“藍霸霸”開了一茬又一茬,他坐在草坪上喝冒泡的汽水,梅子擠出酸酸甜甜的紅色汁液滴進去,還攪拌了冰淇淋,汗水順着喉結往下滑,一路劃過胸腹,緩慢地猶如每一個少年無所事事的夏天。

顧雨歇養了幾天傷後,穎城就出了梅,氣溫破開封印般扶搖直上,天地間是浩浩蕩蕩的夏蟲鳴聲。村裏搬遷騰退的地塊越來越多,人群離開黃土地撲向城市中的鋼筋森林,花園四周越發空曠,消磨日子的時間也越發顯得寂靜慵懶。

小白樓外暑氣漸盛,顧雨歇房裏的舊空調早就壞了,屋裏一片悶熱。

盧正和顧雨歇并肩站在窗前,身邊是春來,三人閉着眼面朝窗外憋了一股勁,待那臺破舊的鐵頭立式電扇“吱吱嘎嘎”搖頭轉到窗邊時,後背終于吹上一股涼爽的風,三人同時呼出一口氣,齊刷刷發出舒爽的一聲喟嘆

——“噢~~!”

“鵝!”春來懷裏抱的唐納德也嚎了一聲。

盧正喝了一口橘子冰汽水,非常嫌棄地問:“我說我這兩天怎麽沒吃着老鵝湯!這貨怎麽還有臉在這兒!”

“哼!不許欺負唐納德。”春來給那鵝系了個淺藍色的領結,和芸芸裏的老爺們從上到下都是老頭T恤相比,唐納德算是最體面的了。

春來唯恐盧正又打唐納德的主意,抱着小白鵝下了樓。

顧雨歇起身到書桌前畫畫,盧正跟着追了過去:“你什麽時候換空調?我簡直不能相信現在還會有人住在沒有空調的房間裏!”

芸芸剛辦了手作植栽的體驗課程,顧雨歇忙着畫教學手稿,低頭随便應了一句:“是誰說要成本控制的?我有空調,只是它不動了。”

盧正搶過他的畫筆,湊到他跟前:“你要是不買,我給你買,這才幾個錢。”

顧雨歇搶回畫筆:“你看,我要是現在不畫,連換臺空調都要靠你。”

盧正在這句酸溜溜的話裏get到了他想聽的,挑起唇角笑笑:“怎麽,靠n……朋友很丢臉嗎?” 他硬吃下了一個字,一臉的不消化。

“滾!”顧雨歇白了他一眼,聽出了他漏了半個音的“男”字。

盧正越貼越近,手肘拱了拱他,問:“你屁股好點沒,我再幫你上點藥。”

“………………”顧雨歇說,“還是繼續聊聊空調吧。”

“哈哈……”盧正笑得一臉狡黠,“你害羞什麽,這兩天都被我看夠了,你還不唔唔唔……”

顧雨歇一把捂住了那張嘴,盧正的一點口水粘了手,濕噠噠的越發暧昧,顧雨歇想縮回手,卻被盧正瞬間抓住,更緊地往自己嘴上捂,盧正順勢伸出舌尖輕舔顧雨歇的掌心,把他舔得面紅耳赤。

因為離得很近,顧雨歇聞到了盧正身上那支藥膏的草藥味,想到了這幾日自己竟然縱容身上那部位被盧正摸了個遍,臉不由得更臊得慌,一使勁将他推了出去,從他身上搜出那支藥膏藏在自己兜裏:“今晚我自己塗……”

“你拿去吧,反正也用不着,我昨晚看過了,都好差不多了。” 盧正渾不在意,低頭看着顧雨歇畫畫,正經問道:“我上次跟你說的事,你考慮得怎麽樣了?村民拿了補償款,附近的土地和住房都騰退得差不多了,你一個人堅持不了多久,早點決定,主動權至少還在我們這裏。”

“‘我們’?”顧雨歇重複道,“盧正,你現在是完全站在芸芸的立場嗎?”

“不然呢,你以為我賴在這裏是為了自己嗎?”盧正說,“如果到現在我站在芸芸的立場或是站在你的立場說一句‘我們’你都要質疑,我會覺得自己這麽長時間自作多情得很無趣。”

顧雨歇停下畫筆,二人在“吱嘎”作響的鐵頭風扇下彼此沉默對視。良久後,顧雨歇終于敗下陣來,又提起筆,在手作課程裏一組芸香科植物的設計紙上畫了一片帶狹翅的箭葉。

盧正湊上去:“這是什麽?”

顧雨歇目光落于紙,低聲道:“是金桔,它們好靜,不愛挪動,常搬動的話,長勢就不會旺盛。”

那聲音低沉壓抑,像是說給自己聽的,但也是說給盧正聽的。

盧正終于明白,顧雨歇一家兩代人耕耘于此,命運起伏、生死離別的細枝末節都與芸芸息息相關,一生的平庸或是璀璨也不過是花開了花謝了。

要将芸芸潇灑脫手而出,是一件極難的決定,而伴随着放棄這片土地而來的那些未知的未來,更讓顧雨歇毫無把握。

說到底,他還是不太相信盧正的提議。甚至不願意将自己的顧慮表現得太明顯,像是與生俱來的觸角,一碰就警覺,那是一種對外人的極敏感的防備。

至少在看到蔡毅然白紙黑色的合同前,顧雨歇是不會放心把芸芸交出去的。

盧正似乎摸通了顧雨歇的心思,便不再追問,樓下正巧傳來春來的叫聲:“小雨哥哥!快下來!”

盧正和顧雨歇一起趴到了窗口,只見樓下春來一手抱着唐納德,另一手還牽着韓奕,倆人加上一鵝正沖樓上的顧雨歇一起搖頭晃腦。

說什麽來什麽,盧正算是知道到底什麽是警覺的觸角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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