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5章 獨處

李徹目光黯沉。

若是佟林,  那早前所有的事便都解釋得通,只是佟林跟了他十餘年,這條線在他身邊放得時間夠長夠久,  對方應是極有耐性,也極有城府的人……

而且,  不是和早前的惠王同路。

李徹的心思頃刻沉了下來。

若是佟林,  對他所有的行蹤都了如指掌,也清楚他所有的動作……

這些年,  他一直活在旁人的監視裏。

李徹皺緊了眉頭。

對面的火堆燒得“哔啵”作響,  跳躍的火苗将李徹的臉映紅。

更重要的是,佟林在他身邊這麽久,  多的是能取他性命的機會,  根本不必等到今日,  他有些想不通……

想不通,目光便下意識看着眼前的火堆出神。

跳躍的火苗不僅将他的臉映紅,  也在石壁上映出兩人依偎在一處的身影。

先前李徹一直想着佟林的事,還沒怎麽覺察,  但眼下,目光企及的每一處身影輪廓,  都能對應到懷中人的每一次呼吸起伏。

李徹本是環着她的,眼下,  不知手應當往哪裏放才好。

她應是高燒加重,  身上也越漸滾燙。

他只能抱緊她,她亦環緊他,側頰貼在他胸前,連呼吸都裹在他懷裏。

李徹的臉都綠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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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的每一次呼吸,似是撩撥到他心底。

艹。

他似是只在做馬的時候急得爆過粗口。

但眼下,  實在惱火得要命。

趁人之危,實在有失身份。

但讓他繼續這樣,他寧肯再落水一次,将腦袋中的念頭沖刷幹淨。

時間一點點過去,他覺得已經過了很久,等伸手去夠衣裳時,才發現其實時間很多,連一件衣裳都沒烤幹。

李徹閉眼。

但在她纖手環緊他腰間,朝他蹭了蹭的時候,李徹心底似是轟然崩塌。

“楚洛。”他下意識開口喚她,确認她是否是清醒的。

她沒有應聲。

“洛洛……”他又嘗試喚得更親近些,只是忽然想起早前旁人要麽都喚她洛洛,要麽喚她小洛,他還是覺得他早前喚的楚楚更獨一無二,也更親近些。

“楚楚。”他又開口。

她還是未應他。

“楚楚……”他再開口,眸間沾染了旁的意味。

他攬緊她腰間的指尖不覺緊了緊,她輕嗯一聲。

李徹只覺腦中迷亂成一團,親了親她額頭,側頰,耳後,而後在雙唇處停留……

石壁上的火光交織出兩道偎在一處的身影,火光裏,李徹含上她雙唇,掌心撫上她腰間,背脊,亦有她身前光景。

他腦海中混沌成一團,直至一側的火堆“哔啵”一聲,将他從绮麗迷亂裏帶出,他下意識喉間咽了咽,再下去的話……

他未敢想,遂一把抓起一側幹的差不多的衣裳。

從肚兜開始給她穿起,目光半是瞥開不敢看,一半卻是先前該看完的都已看完,還……

李徹臉紅到不行。

不知道手中一件一件的衣裳是如何給她穿回去的,小心翼翼,又恨不得一下穿好……

他想他是中了她的邪。

從輕塵開始就是。

火苗的躍動裏,李徹終是将衣服給她穿好,心底微舒一口氣。

而後是他自己的衣裳,窸窣的衣裳摩挲聲中,他不由想起先前她偎在他懷中,一絲“隔閡”都沒有,他不由再次臉紅。

起身前,又頓了頓,還是脫下外袍,給她蓋在身上,摸了摸她額頭。

還燒着……

李徹眸間微微滞了滞,又重新脫下了中衣,一道給她蓋上,就蓋在那件外袍裏。

她阖眸閉眼的模樣很安靜,修長的羽睫如扇子一般,淡淡傾覆着,光是羽睫便好看得令人動容。青絲枕在頭下,如墨色濃郁,襯得臉上肌膚瑩白如玉,臉頰兩側的顴骨處又微微挂了兩抹緋紅,分不清是燒成如此,還是先前的緣故……

李徹撫了撫她的額頭,他起身獨自到了火堆對面落座。

他目光看着火堆,和火堆前正裹在衣服裏熟睡的楚洛,深吸一口氣,仰首唏噓。

今日的事恍然讓他覺得回到了半年前的時候。

那時他才遇刺墜崖,從輕塵身上醒來,還不清楚所有事情的緣由,心中還忐忑着能不能從一只馬變回去。

而今日,唯一的不同,是他不是輕塵,他還能照顧楚洛。

雖然還是她最後渾渾噩噩生得火,但至少他沒将火星子吹熄了去,否則,今晚兩人怕是都要吃虧。

從源湖落水後,水差太大,他們被水沖出去很遠。

他一直死死抱緊她,最後平緩處,才抓住一側的樹枝停下,只是這時候已經離源湖很遠。

源湖下游通往濱江。

他們應當是被沖到了濱江沿岸的一處,多遠不知道,但是肯定已經不在京郊,所以一時半刻還沒有人尋來。

他其實寧肯沒有人尋來。

若是要殺他的人是佟林,尋到他,他同楚洛都有危險。

但佟林是他的禦前侍衛,旁人會信佟林的話。

佟林的事如同一把刀宛在心底。

此處是濱江一根支流的沿途,岩石下正好形容一個可以擋風的小天地。

似是先前一直緊張着,後來火堆升起來,才如釋重負。只是替她脫完衣衫,他整個人就有些靜不下來心,倒眼下,反而才覺得早前在源湖船上,背上被人砍傷的刀傷,隐隐有些發痛,還有手臂處,先前要抓住樹枝,還要帶着楚洛一道,其實整條手臂都擦傷……

傷口要盡快處理,他心知肚明,幸好不是夏日裏。

夜風吹來,幽幽寒意入骨。

他披了件裏衣,其實有些涼透,只得搓了搓手。

他是可以同楚洛蓋同一件中衣和外袍,但想到方才險些失控,又有些後怕。

不知過了多久,半是警覺,半是也困乏至極。

最後,也不知什麽時候趴在火堆一側睡着……

******

醒來的時候已是翌日,他記得她指尖的暖意。

還是在他是輕塵時候的事。

他緩緩睜眼,見楚洛跪坐在他跟前,眼圈紅紅的,但人似是精神,不似昨日那般迷糊都不醒。

他溫聲笑了笑,“你沒事了?不燒了?”

楚洛的目光中,見他伸手,自然而然得摸了摸她額頭,似是已然同她熟絡親厚一般,全然沒有避諱。

楚洛微微愣住,一時忘了躲開,也不知他何時同她這麽親近了?

楚洛頓住,沒有出聲,也沒有動彈,只是臉紅了大半去,既而淡淡垂眸,修長的羽睫傾覆,斂了眸間驚訝的情緒。

“你額頭有些涼……”李徹卻是攏眉,似是擔心她。

楚洛剛剛垂眸,又稍稍擡起看他,輕聲道,“是你的手燙……陛下,你在發燒……”

李徹頓了頓,眸間似是意外,伸出手背摸了摸自己額頭,仿佛真有些燙,但許是他的手背原本就是燙的緣故,覺察并不明顯,但确實伸手的時候覺得連帶着周身都有些酸痛,沒什麽力氣。

他想撐手起身,蓋在他身上的衣裳滑落,他反應過來,早前蓋在她身上的中衣和外袍都重新蓋回了他身上。

楚洛輕聲道,“多謝陛下,昨晚……”

她是想說,他昨晚把能禦寒的衣裳都給她了……

李徹卻忽得想起昨晚他擁着她的場景,她偎在他懷中,呼吸靠在他頸邊,他抱着她,偷親親她,指尖上仿佛還殘留着他輕撫上她肌膚時的滾燙溫度……

李徹覺得很有些上頭。

驀地,似是鼻尖一熱。

他全然愣住。

遭!

他下意識想伸手,還是沒來得及。

楚洛驚慌又錯愕得看着他鼻尖兩道鼻血,“陛……陛下……”

艹!

李徹想死的心都有了。

似是從輕塵變回來之後,他就沒有遇到過這麽尴尬窘迫過的時候!

他自有天子的從容優雅,這些亂七八糟的東西都是從輕塵那裏帶來的!(輕塵版狗子:呸!)

但唯一值得慶幸的,是他還保留了輕塵的厚臉皮,解釋道,“落水途中撞傷了鼻子,時不時會流鼻血,別吓倒你……”

他似是真不想吓倒她一般。

餘光卻瞥見楚洛似是淡淡笑了笑,他微楞。

楚洛語氣溫和裏藏着笑意,“陛下,流出來了……”

李徹再次愣住,果真見是鼻血未捂住,從指縫中溜出。

李徹想死的心再次卷土重來。

尴尬惱火中,楚洛莞爾上前,扶着他靠着石壁半倚着坐下,仰首。

“陛下稍等。”她起身。

稍許,自水邊沾濕袖間的手帕,安靜給他擦拭。

他沒怎麽看她,但她發間的馨香和身上的檀木香氣幽幽入鼻,似是緩緩撫平他先前心中的尴尬和窘迫。

“楚洛。”他開口。

“嗯?”她輕聲。

他深吸一口氣,“朕頭暈,是不是方才鼻血流多了?”

楚洛淡淡抿了抿唇,不置可否,也沒有應聲。

他瞥了她一眼,不好一直追問,只得換了話題,又道,“不知道一會兒還會不會再繼續?這次似是撞得有些厲害……”

他瞄了她好幾眼。

楚洛淡聲笑道,“應當會吧,我娘說,說謊的人會一直流鼻血……”

“……”他頓了頓,平靜應道,“哦,是嗎?”

***

這一日,都呆在原處沒有離開。

李徹發着燒,背上的傷口應當有些感染,他怕楚洛擔心,沒同她說,想着多歇一日再看。

晌午前,楚洛脫了鞋襪,在溪邊抓魚。

隔得遠,卻見她自由自在,跑了一條,又抓一條,抓到一條會同他揮手,一臉笑意。

李徹忍俊。

這個時候的楚洛,比他任何時候見過的楚洛都更活潑和自由……

明日如何尚無定論,但李徹覺得這是他吃過最好吃的一頓烤魚,分明什麽味道都沒有,卻又似什麽滋味都有……

夜幕降臨,兩人各自躺在火堆一側。

李徹沉聲,“今日早些歇息吧,明日,我們要出發尋路了。”

楚洛看了看他,并未從他語氣中聽出輕松,“是什麽人要殺你?”

李徹看了看她,眸間微微沉了沉,半晌才道,“一個我很信任的人。”

楚洛怔了怔,跟着噤聲。

今日準備的時間充裕,火堆燃得比昨日好,周遭也似是沒有昨日那般冷。

夜半的時候,楚洛驚醒,是火堆對面,李徹的輕哼聲。

她撐手起身,臨到近處時,半蹲下,伸手放在李徹額頭上,忽得伸了回來,滾燙如厮。

李徹輕聲道,“楚楚,我冷……”

她愣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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