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6章 十指相扣

“陛下?”楚洛輕喚一聲。

本以為李徹是清醒的,  但稍許,似是忽然又反應過來,他剛才那句“楚楚我冷”并不是對她說的……

應是他口中一直在重複着這句話,  不知重複了多久,她驚醒的時候敲聽到。

月色微暖,  他的額頭很有些發燙,  楚洛跪在他身邊,又喚了聲,  “陛下?”

李徹還是沒醒。

楚洛臉色為難,  又忽然想,她昨夜也是這樣的?所以他才無法,  只能将能禦寒的衣裳都披給了她。

思及此處,  楚洛輕輕咬了咬唇,  低眉垂眸。

她的風寒來得快,去得也快,  應當是他将能禦寒的衣服都給她了,所以他才病了……

楚洛深吸一口氣,  良久,才微微睜眼。月光下,  她臉色微紅,在他身側跪坐下,  而後指尖滞了滞,  臨到他跟前,又收了回來,半晌,才又伸手扶起他,讓他整個人枕在自己懷中。

楚洛心底砰砰直跳,  身子也忍不住顫了顫,她不應當如此的。

她羽睫眨了眨,他的身體滾燙,裸露的肌膚也是滾燙的。

應是冷得厲害。

楚洛緩緩靠近,抱緊他。

早前不覺得,眼下,才感覺他在發抖。

她喉間輕輕咽了咽,她早前在東昌侯府就會用涼水将自己澆到高燒不退,更知曉發抖便是還要繼續燒。

她一時不知道要怎麽辦才好?

Advertisement

思緒間,懷中的抱緊她的腰間,整個人往她身上蹭了蹭,楚洛紅透了臉,整個人僵在原處,不敢動彈,又怕動彈……

尴尬間,她忽然想,就當是早前的輕塵在蹭她……

它總是喜歡蹭她,是喜歡同她親近。

她似是将生病時候的他當做輕塵,抱緊他便沒有早前那般拘謹。

她心中唏噓,這麽想,似是有些诋毀天子……

也不知為何,自從這個念頭偷偷在心裏生起,她倒越發覺得,文帝平日裏還好,像今天這樣迷糊的時候,似是同輕塵也差不了兩樣。

“楚楚,抱我……”他聲音很輕。

其實楚洛原本一直就抱着他,但她若是不動彈,他就賴着蹭她。

楚洛只得當他是輕塵,硬着頭皮将他抱緊了些。

他果真噤聲。

楚洛長舒一口氣,真是同輕塵很像,連撒嬌都像,只是要她稍加安撫……

楚洛忍不住看他,怎麽像匹馬似的?

他也果真争氣,一會兒讓她抱抱,一會兒讓她摸摸他的頭,一會兒讓她輕撫他的頭發……楚洛心裏忐忑,祈禱他明日最好記不得的,否則天子威儀不知去了何處,面子上會下不來,她也不要主動提起。

時間分毫過去,夜色卻似漫長無比。

她似是撐不住,低頭睡過去。

再醒來的時候,是他身上在發抖。

“陛下……”她有些擔心,“李徹?”

她連他的名字都情急喚了出來,是他燒得實在有些怕人!

不應當才是!

她忽得想起在船上時,刺客是有兩刀砍在了他身後的。

楚洛心中一驚,不會是……

她眸間越發慌亂,輕輕自衣領處翻開他的衣裳,果然見到觸目驚心的傷口并未愈合,她繼續解開他的衣襟,才見這道傷口有多長。楚洛的雙手輕輕顫着,強迫自己冷靜下來。

娘親是醫女,所以祖母很不喜歡見她捧着醫書。

但她偷偷看過很多。

在東昌侯府的時候,她知曉怎麽恰到好處的讓自己染上的風寒遲遲不愈,卻合情合理;也在譚孝意圖不軌的時候,用簪子直接紮到他手臂上的穴位上,疼得他鑽心,顧此失彼,攆不上她;甚至,在月華苑的時候,她一眼看出李徹要麽是裁了,要麽是一直在裝病……

眼下,她已将李徹身後的衣裳脫下,仔細看他身上的傷口。

傷口倒是不深,血很早就止了。

只是在水中泡了很久,有些地方感染,連帶着稍許化膿,所以才會高燒不退,還會越燒越厲害!

她是怕将人燒廢。

楚洛輕斂了呼吸,只能先做簡單清理,防止繼續惡化下去,剩下的,便要務必盡快尋到大夫用藥,傷口才能徹底愈合。

他是年輕力壯,底子又好,所以尚且如此,若是再年長一些,或是瘦弱一些,在水中泡了這麽就,許是人都直接癱掉……

楚洛系上他的裏衣,他整個人燒得都有些迷糊。

她喂他反複喝了不少水,他需要出汗,将體溫降下來,但這樣僅禦寒都不夠,他出不了汗。

想起昨晚渾渾噩噩時做的夢,楚洛的臉直接漲成胭脂色,不由低頭,指尖攥緊。

轉眼卻又想起許久之前,他在東昌侯府的馬場裏,同她溫和說話;在蘭華苑中他讓她去換的一盞白茶,白茶打翻時,他分明要親她,卻又笑着說他乏了,讓她離開;還有他讓大監旁敲側點數落和提點祖母的時候,那是頭一次,有人會為她,在祖母跟前說話……

火光映照在岩石壁上,她逐次寬去兩層衣衫,她實在沒辦法像夢裏一樣,直接同他赤誠相擁……

他後背還有傷。

她只能鑽進他懷裏,小心,緊張,又惴惴不安。

而後,她環緊他,将頭靠在他身前,将兩人的中衣和外袍都牢牢裹緊在一處。

他身體發燙得厲害,她從未同一個男子如此親近過,她閉眼不敢看他,也不敢驚醒他,不敢有任何多餘的動作,似一只貓,一動不動趴在他懷中,咬着唇,一刻都未松開過……

不知過了多久,他是出了一身的汗,楚洛也跟着渾身濕透。

似是這一輪燒退了,他睡得安穩。

楚洛卻撐手起身。

他才出了汗,背上的傷口還要再清理一遍,在他再度燒起來之前。

她輕手輕腳,不敢太大動靜。

等傷口清理好,她似是才舒了一口氣。

兩人的裏衣都濕透,她先前就洗好置在一處。

眼下裏衣還未幹,她伸手撫上他額頭,又略微有些發燙,傷口沒痊愈,還會反複燒……

她解下衣衫,這回再重新躺回他懷中時,她渾身止不住顫抖,眼框中包着的眼淚也在打轉,又拼命忍住,她更不敢想以後,她也應當再沒有以後……

楚洛伸手環上李徹腰後,頭依舊枕在他懷中,比起先前,眼下才似鋪天蓋地的男子氣息将她淹沒。

她其實分不清是她的肌膚滾燙,還是他的肌膚滾燙,似是都混成一處。

她咬唇不敢出聲,眼淚順着臉頰慢慢滑下,身前的人,下意識伸手抱緊她,她屏佐吸……

***

等醒的時候,似是天都已經大亮。

楚洛一夜沒怎麽睡,最後也不知道何時睡着的,只覺得眼下仍是疲憊。

陽光有些刺眼,怕是日上三竿。

她每日要到祖母跟前晨昏定省,很少這樣倦怠過,但今日似是困得起不來,只得伸手擋在額間,想擋住眼前的光亮,但卻在伸手時,忽得反應過來,她手上沒有衣裳。

楚洛乍醒。

昨晚的事似浮光掠影,幕幕都在腦海中回憶起。

她身側已沒有人,她撐手起身,裹在身上的衣裳順勢滑落,楚洛伸手攔住。

如墨的青絲垂在肩頭,遮擋了肩上白皙如玉般的肌膚,她伸手捂住身前,只留出些許春光。

一側的火堆早已熄滅。

她目光所及之處,李徹坐在火堆對面看她,見她也錯愕看向自己。

李徹面色陰沉。

他的聲音慣來好聽,醇厚如玉石,又于低沉裏帶了磁意,但當下,似是都掩蓋在嘶啞和黯沉的聲音,“你知道自己在做什麽嗎?”

他自有帝王威嚴,聲音裏似是也帶了“惱”意。

楚洛噤聲,不知他什麽時候醒的,什麽時候穿的衣裳,甚至,不知道他坐在那裏看了她多久。

但他先前那句“你知道自己在做什麽嗎”,似是觸抵她心中最害怕,也是最惶恐的一處。

昨晚的矛盾,心慌和害怕,似是都在腦海中重現,但她沒有辦法,她選擇了如此,已經如此,也只能如。但這句話從他口中問出,她委屈也好,難過也好,壓抑在心中已久的東西破滅了也好,一瞬間,她鼻尖忽得先紅了,不知所措得低頭,眼淚似是頃刻漫出眼眶,帶得鼻子和眼睛處驟然一疼,她咬着下唇,未敢擡頭。

他起身,一直走到她跟前,半蹲下,與她齊高。

亦伸手擡起她下颚。

她不得不看他。

但她眼前都朦胧成一團,哭得根本看不清他。

李徹心底似是被重器劃過,也想起今晨醒來,她似害怕般蜷在他懷中,他整個人其實都半壓在她身上,她鎖骨上亦有歡.愛的痕跡……

他低眉,沉聲道,“從今往後,朕心裏只有一個楚洛,身邊也只會有一個楚洛,她去到何處,帝心就在何處,朕與她白首!”

楚洛全然怔住,卻淚盈于睫。

他伸手抹去她眼角淚滴,她眼中映出的身影亦只有他。

他伸手抱起她,她披在身上的衣衫滑下,正好落在地上。

他放下她時,青絲如墨般暈開,絲絲泅開在他心底。

“我會永遠記得今日,永生不忘。”他阖眸,俯身吻上她嘴角,亦握緊她的雙手,十指相扣。

同類推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