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章 生死之界
一
許多時候，我都以為自己已經死了。
白天看不到陽光，黑夜沒有星燈，有的只有無邊無際的黑暗昏沉，我像是個失了魂魄的人四處游走，哪裏能望見一點星火便往哪裏跑去，即使永遠沒有盡頭。
我一直懷疑這是個夢境，一位大能編織的夢境。可是我想不到理由。我的記憶在一點點地松弛消退，慢慢浮現在眼前的似乎是一層陌生的暗光，不屬于我的、完全陌生的畫面。
而我一邊陌生，一邊又覺得似曾相識。我不願承認後者是來自我的真實的感覺，因為潛意識告訴我，一旦承認了，我便再也無法醒來。
我似乎是被什麽人抓住了？
又不像是……
大火在燃燒的場景卻是非常清晰可見，我總是在這個虛幻的世界裏欲睡未睡的時候看到一個少年蜷縮在鐵門的一角，眼前張牙舞爪而來的是滔天的烈焰，焰頭就要添上少年的衣角身體，我仿佛能在少年死死睜大的眼眸裏看見他所有的不甘、憎惡以及強烈的求生欲。
這個是熟悉……而又遠離的。
我始終作為一個旁觀者默默看着火焰不斷蔓延、侵蝕、燃燒，點燃了少年的衣角、腿腳、手臂，乃至那雙眼睛徹底湮滅在狂熱地火焰裏再也看不到。視線像是被熱度一瞬間扭曲，我又回到了陰沉的世界裏。
還是不知道，那是誰，我是誰，還有我莫名其妙在意的……那個少年死了嗎？
說到“死”的時候，我的心髒會突然抽痛一下，顯然，我本能的很在意這個問題。
我究竟是誰呢？
為什麽要重複游蕩在這個“夢境”裏。
放我出去好不好……
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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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個人的最重要的是情感還是記憶，我覺得是記憶。所有的情感都依托于記憶，正是一件件零碎的小事才構建出一個人所有的喜怒哀樂，如果把一個人比作一個精美的容器，那麽其中承載的都是無論是好的壞的記憶。
可是我現在在不斷地丢掉最重要的東西。
心像挖空了一樣疼。
因為現在似乎還活着的我就像一具行屍走肉，有的只是空蕩蕩的腦子。
我到底是誰，我叫什麽？
從什麽地方來，這又是哪裏？
至少請告訴我吧，我叫什麽？
“告訴我吧……”
“告訴我吧……”
“告訴我吧……”
哪怕只是一道聲音，請讓我擺脫寂寞。
三
除了寂寞能讓我發瘋外，還有就是絕對的寂靜。不說話的時候固然感到孤獨，但是以一旦我真正開口在這世界裏喊些什麽，那才是真正的難受。因為無論怎樣，就算是我撕破了嗓子，也絕不會有第二人回應。
說話唯一得到的只是更多的寂寞。
我已經很久沒有進食了，但是我沒有一點饑餓的感覺，我開始想要強迫自己吃點東西，因為我覺得我活着是一定吃點什麽，不吃東西我會死，我堅持。
沒有一個人理我，我有點精神緊張了。
一個連記憶都沒有的人，沒有一個人陪伴，在這樣一個空洞的世界裏該怎樣存活？我只有一點點的蒼白的本能叫喚着：
“哥……”
“我要活着……”
哥是誰？怎麽活？我不知道。
……我是不想哭的。
指甲撥弄得很痛。
四
有一朵純白的花，一旦染血，再由瘋狂浸染，便是豔過曼珠沙華。
太多時間感受過了沒有記憶的感覺，突然腦中多出許多不該存在的片段畫面後我才感覺到不堪承受。
腦子繃直的那根弦就要斷了。
沒有人可以代替我承受、感受這種一無所知的痛苦，也沒有人可以體會完全空白的大腦裏突然被植入太多淩亂片段的感覺，可是時間久了也就像是體會一種被虐的疼與歡，因為還有疼的感覺，我還能感受到自己的活着的意義和濃烈的存在感。
五
“我……還想要活着……”
“看到這些你還想要逃避嗎？”
“……你還有資格逃避嗎？”
“你得留下來，永遠待在這兒……我會讓你看到最後的結局的……”
保持沉默。
不要出聲。
永遠待在這兒。
把自己永遠奉獻給我，歸于我。
你，不需要意識……
“我……不需要意識？”
只要接受……
“只要接受……？”
看着我，為你報複這些充滿謊言的人們……
“什麽……”
六
火辣辣的樓梯、轉彎還有“砰砰”的心跳聲，匆匆在耳際掠過、消失的尖叫聲，我緊緊抓住扶手拼命向上爬。
火焰終于暫時被甩在了身後，我按捺下心中的恐懼，跌跌撞撞躲入這一層的房間裏。
“！”我被眼前突然出現的人吓了一跳，詭疑地盯住對方蒼白的面孔，“你……你，你怎麽會在這裏？！”
他面無表情地歪歪頭，問：“哥哥呢？”
“什麽哥哥！你個廢物！”我突然冒出一股火氣來，“廢物還不知道吧？現在家裏着火了！人都快死了！你個廢物還是早點躲起來吧！
“我的哥哥……呢？”
“你哪裏有哥哥？我怎麽知道？？啊！子涼哥……”我突然想起大哥，連忙慌張起來。
……
他推着輪椅最後離開的時候眼神出奇的冷，我不禁瑟縮了一下。
哥哥……
哥哥……
害怕極了的我縮在這個暫時安全的小房間裏不敢出去，只是在不斷期盼着能有人進來救我出去。
可是哥哥來了，問的第一句不是我，而是——“阿乘，是不是你……”
我顫抖着。“哥哥，我……我害怕！”
我說了謊。“哥，我不知道！我害怕！哥！”
我特別想要哥哥能夠帶我一起出去，但是哥哥滿心只有那個廢物，而一點點扒開了我的手指，要求我上樓。自己卻毫不猶豫地轉身去找那個不知所向的廢物。
我只能咬着牙，一遍遍想着阿妹最後死的慘狀，眼淚徹底模糊了雙眼，極度的恐懼折磨着我，連滾帶爬……
哥哥很快就會來的……我要快點、快點聽哥哥的話！哥哥一定會來的！
阿妹……阿妹……
阿妹！對不起！！
眼淚像是淌不盡一樣洗刷過面頰。一直到最後的絕望，被大火徹底吞噬前我最後幻想的仍然是哥哥能再回來找我。
“我要活着！”因為我要等來哥哥。
“我要活着！”因為哥哥會帶我們一起離開。
我不要就這樣死去，阿妹，你死了，可我一定要活着……無論付出什麽……
包括……
“……乖，只要把魂靈給我。”——你就可以擁有一切。
……我的魂靈。
直到“死”，我最愛的哥哥也沒有來。
從他選擇下樓尋找那個廢物的時候，他就徹底抛下了我，我最愛的哥哥丢棄了我，我最後凄慘的“死去”也不會有人知道……
可是為什麽。
請告訴我，請告訴我，請告訴我。
丢下我的理由。
如果只能二選一，是不是我只能被抛棄。
在疼痛面前，我面目全非地存在着。
只為活着……請你告訴我……
給我一條死路，沒有來尋找我，毫不猶豫離開的理由。
我在蒼白的記憶裏掙紮，不知道生死。
反正出賣了所有的我，已經……壞掉了。
七
“宋年。”
“我讓你看的東西看了嗎？”
“……那不是真的。”不，那些都是真的。
“你不怨恨背後的真相？”
“……我說了那不是真的！”我真的好恨。
“你不想，報複那些肆意将你丢棄的人？”
“……”我好想。
那就——
破壞吧。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