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書房內烏壓壓地坐着許多人,這些大臣明面上是朱璋一派,暗地裏卻都是朱域的心腹,其中就有林恕。

在場的大臣們一改往日的多言,統一沉默地低着頭。因為他們知道,睿王殿下當下心情非常差,隐隐有雷霆欲來之感。

林恕倒是還鎮定自若,他拱手說道:“殿下,如今大皇子雖然已位列東宮,但三皇子和皇後顯然不甘心,最近小動作頻頻,殿下也該謹慎為上。”

“怎麽個謹慎法?”朱域淡淡地看了眼林恕,眸中似有暗流湧動,昨夜他已暗示過林恕少插手南宮府的事,才不過幾個時辰,林恕又開始意有所指。

“殿下,南宮一族犯上作亂,已經觸怒龍顏,南宮嘉作為罪臣之女卻懷着皇室骨肉,皇後若要在這上面做些工夫,難保不被抓住把柄。臣以為,南宮氏不适宜孕育皇室血脈,當随族人一起流放西北。”林恕絲毫不懼朱域眼中的冷意,雙手一抱,“相信在座的各位大人,也與臣得想法一致。”

林恕話音剛落,其他大臣如坐針氈,暗恨林恕專挑朱域明顯心情不佳的時候,挑起這麽敏/感的話題,後背俱被吓出了一身冷汗。

睿王殿下一向心思缜密、殺伐果決,行事滴水不漏,可就單單對南宮氏的處置露了點破綻。起初他們也是心內嘀咕,殿下對南宮氏的處置屬實不妥。皇後和三皇子若想起複,往後抓住南宮氏腹中的骨肉作文章,睿王恐怕占不到便宜。

可一想到眼前這位主子狠絕的手段,都生出了怯意,也許殿下他另有打算呢?睿王的謀劃一向長遠且缜密,這是大臣們都見識過的。

朱域狀似不經意地将視線在大臣們身上轉了一圈,笑道:“哦?各位大人也是如此想的嗎?”

“臣……臣……”大臣們都聽出了朱域話中的不悅,支支吾吾地說不出話。

“看來是林将軍自作多情了。”朱域将目光又轉向林恕,“林将軍對此事多有意見,不如留下來與本王好好說說。”

大臣們會意,這是要留林恕單獨深聊的意思了。他們投給林恕一個自求多福的眼神,紛紛走出書房,腳步之快,前所未及。

不一會兒,書房裏就剩朱域和林恕二人。

朱域的眸子更加冰冷:“林将軍似乎對南宮氏尤其關心?你不要忘了,她縱然已被廢王妃之位,也是本王的女人。”

朱域早就猜到了林恕的打算。慫恿大臣們進言,讓南宮嘉流掉孩子,與族人流放西北。待到日後林恕回到西北掌軍,不就與南宮嘉遠離朝堂,雙宿雙飛了嗎?

朱域心中冷笑,莫名的怒氣蹭得往上冒,他可真是算得一把好算盤!

Advertisement

“南宮嘉與臣從小一起長大,年少情誼罷了。”林恕面不改色,但卻在提及南宮嘉時,眼中不自覺流露出憐惜,“如今南宮一族敗落,對殿下來說,南宮嘉的價值也已耗盡。殿下還有更遠的路要走,實在不應該因為她落人口實。”

“林恕,你與本王少年時便在軍營相識,一起上陣殺敵,營帳談兵,你的心思瞞得了別人,卻瞞不過本王。”朱域驀地站起身,走到林恕面前。

他是天生的王者,就算人前有意收斂也讓衆人有壓抑之感。現下二人獨處,他身上的深沉壓迫的氣息肆意蔓延。林恕雖強自鎮定,卻還是不自覺低了頭。

“你隐藏得很好。”朱域負手向前,玄色的衣袍随着他的動作,在空中劃出好看的弧度,“南宮全族如今被聖上厭惡,成為衆矢之的,你還是少插手得好。鎮國将軍府在西北立下汗馬功勞,才掙來了如今的榮光,可千萬別在你身上覆滅了。”

言語中威脅之意盡顯。

林恕心中一驚,他自知自己作為林氏一族唯一的嫡出男兒,肩負着繼承将門風骨的使命,可一想到昨夜那抹脆弱的身影,還是忍不住出聲:“可殿下如今對南宮嘉并無情意,又為何強行将她留在王府呢?”

朱域眸深如潭,似乎毫無波瀾,半晌沒有要回答的意思。林恕還想再問,卻不巧書房外傳來了急促的敲門聲。

莫檀帶着一個渾身黑衣的女子進了書房,那女子眉宇高挑,面帶焦急之色,只見她雙手抱劍跪在朱域面前,利落出聲:“主子,方才南宮堂被斬的消息傳到了後院,南宮氏氣急攻心吐了血。”

“莫桑。”,朱域臉色一沉,殺伐之氣驟顯:“本王吩咐過你,務必封鎖南宮堂被斬的消息。”

“是屬下辦事不利,方才中了對方的調虎離山之計,等屬下反應過來,南宮氏已收到消息,當場吐了血。”那名叫莫桑的黑衣女子說話的聲音都在抖,可見是害怕到極致了。

睿王殿下對于辦事不利的手下,向來毫不留情。這也是暗衛營存在至今,一躍成為梁國最為讓人聞風喪膽的組織的原因。

“查到是誰私放的消息嗎?”朱域心中将可疑的人物想了一圈,卻仍舊沒有頭緒。他早就下令對南宮嘉封鎖外面的一切消息。暗衛營是他一手帶出來的,莫桑是其中的佼佼者,她的能力之強,整個梁國也找不到幾個高手可以抗衡,可饒是派這樣的高手守着後院,卻還是被人鑽了空子,看來對方的實力不容小觑。

莫桑面帶愧色:“屬下已派莫青去查。”

“去後院!”朱域一拂袖,不再多言,大步走出了書房,“莫桑辦事不利,自領三十鞭。”

莫桑一下子跪坐在地上,暗衛營的鞭子,鞭鞭見骨,她此次怕是一月內都出不了門了。

莫檀吩咐了幾個暗衛營高手繼續查報信者的蛛絲馬跡,自己則一路跟着朱域來到了漆黑冰冷的後院。

南宮嘉的屋子在後院最裏面的一間,環境十分惡劣,是給地位最低等的婢女準備的住處。

此時南宮嘉正虛弱地伏在榻上,曾經驚為天人的容顏卻因蒼白失了光彩,長長的睫毛鴉羽般蓋下來,在燭光下投出飄忽的陰影。

屋子裏悄無聲息,就連曾經貼身伺候的初織也不見了蹤影。

莫檀看着有些不忍,幾步上前扶起南宮嘉,替她擦去嘴邊的血漬:“小主,殿下已叫了太醫過來,初織姑娘呢?”

“你……你們走……”南宮嘉虛弱至極,對莫檀的話毫無回應,卻在見到眼前的朱域時,眼中恨意凸顯,只無奈手上脫力,只能斷斷續續吐出幾個帶有哭腔的字,“你們滾……”

“殿下……”莫檀遲疑地看向朱域,殿下最近行事越來越瞬息萬變,特別是對小主的态度更加讓人無法捉摸,她一時倒不知該如何下一步動作了。

“李太醫,勞煩你去瞧瞧。”朱域淡淡開了口,清冷的目光卻一直在南宮嘉嘴角殘留的血跡停留。

李端最近一直長居睿王府,南宮府出事前,王妃與胎兒的調養都是他一手負責的。如今得到睿王的吩咐,連忙提着藥箱上前,準備給南宮嘉請脈。

怎料南宮嘉雖然氣若游絲,但卻到底存了幾分力氣,她奮力一掙,翻了李端的藥箱,就連扶着她的莫檀也毫無防備地被了一把,差點摔下地。

朱域薄唇緊抿,幾步跨到了榻邊,抓住南宮嘉的細腕就将人拉了起來。

莫檀見狀自覺地站起身退在一邊,主子恐怕正值盛怒,她還是把自己當作空氣為好。

南宮嘉手腕吃痛,還想掙紮,卻被朱域一把抓住雙臂,牢牢地禁锢在他懷中。

南宮嘉動彈不得,口中卻還是凄厲出聲:“你放開我,朱域,你害死我爹爹,害我失去父兄,失去家族,孤苦伶仃在這冰冷的王府茍延殘喘,我更不要留下你的孩子!你放開……你為什麽不一起殺了我……”

“聽話!”朱域皺緊了眉,手中卻更加用力地抱緊懷中的人。他顯然耐心已經被消耗殆盡,修指在南宮嘉頸側一點,封了她的睡穴。南宮嘉身子一軟,靠在朱域懷中徹底昏睡過去,如墨的烏發傾瀉而下,遮住了她蒼白的大半張臉,如此虛弱的狀态下,她的容貌卻還是驚豔無比。

床榻上清冷高貴的睿王抱着嬌弱美麗的女子,正輕柔地撥開她遮臉的長發,讓李端一時看得有些出神。

許是察覺到李端的僭越,朱域淡淡看了他一眼。

幾乎一瞬間,李端被他冰冷的目光震懾,被吓得渾身發冷,他不敢再耽擱,連忙收拾好藥箱,重新搭脈為南宮嘉診治。

李端的眉頭越皺越緊,最後終于艱難開口:“回禀殿下,南宮氏的身子虧空太過,方才又因激憤傷身,已有落胎之兆,腹中孩兒随時可能離母體而去。”

見朱域沉默不語,李端又試探着開口:“之前有太醫提議可用上好的溫泉水将養,臣覺得仍可一試。”

幾乎是毫不猶豫地,朱域開始吩咐莫檀:“你速去林将軍府,讓他們備好溫泉水,本王要帶南宮嘉過去調養一段時間。”

“殿下,南宮府剛被降罪,如果眼下帶小主去林将軍府,恐怕太過招搖了些。”莫檀忍不住提醒,之前殿下一直不采納太醫泡溫泉的法子,就是怕聖上疑心殿下與南宮府太過親密。皇後與三皇子奪東宮失敗,勢必不會罷休,他們的眼睛可一直緊盯着睿王府,稍有風吹草動,肯定瞞不過他們。

“無妨,去備轎。”朱域似乎渾不在意,莫檀不解為何王爺突然一改之前的決定。只見他用披風将南宮嘉護嚴實,小心地抱起懷中人,不知是說給誰聽,“南宮氏的孩子,本王一定要保住。”

莫檀應聲說了句“是”,語氣恭敬順從,可她卻越來越看不懂主子的心思了。

跟着朱域數十年,她親眼看着朱域如何一步一步冷酷狠絕、費盡心機,謀得如今的權位,可現在卻擔着被皇後反咬一口的風險,帶着南宮嘉去林将軍府調養身子。

難道南宮嘉對于殿下來說,還有其他利用的價值?

同類推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