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
好不容易挨過了三日,那天一早,南宮嘉便眼巴巴地等在小院中,那陣勢像極了剛成婚那年,她在睿王府正殿中盼着朱域來的樣子。
待見朱域一身玄衣踏入,她眼眸亮了一瞬,連忙上前:“王爺,奴婢可以去見爹爹了嗎?”
今日南宮嘉未作打扮,只将烏黑如墨的長發松松挽起,斜插一枚銀色的簪子,但饒是如此簡單也遮不住她的姿容絕色。
朱域眸光暗了幾分,嗓音低沉:“怎麽不戴那支萃钿簪?”
南宮嘉愣了一瞬,想了半天才明白過來,朱域口中的那支萃钿簪為何物。
簪子是提親前他親手所送。那時兩人并沒有婚約,南宮嘉懷着自己的愛慕的小心思,小心翼翼地跟着祖母進宮尋着朱域,見他手中拿着枚簪子,萃澤天華,一看就不是凡物。
不知怎麽的,朱域卻對手中的簪子并不十分喜愛,随手就要抛掉。
南宮嘉再也忍不住,她小跑過去,怯生生地問道:“域……域哥哥,這支簪子這麽好看,你為什麽要扔了呀?”
哪知朱域冷淡地看了她一眼,就将簪子抛給了她:“既然你喜歡,送你了。”
她得了心上人手中的簪子,自然欣喜若狂,從此每每進宮便時常戴着,為此還受了汴梁貴女的嘲笑,笑她只有這簪子撐面子。
只是後來她才知道,那簪子本是朱域尋來送給徐如意的,只是不知因着什麽,二人有了口角,這才便宜了她。
只是後來,她放下了。
“回殿下,這簪子太過貴重,實在不适合奴婢,奴婢被廢那晚便将它留在正殿中。”南宮嘉靜靜看着朱域,看向他眸中再也沒有任何情緒,如果有,那就只剩下釋然與坦蕩了。
一旦不在乎了,所有有關這個人的一切,都将變得可有可無。
自古以來,于人于物皆是如此。
朱域看了她半晌,皺着眉頭擡腳就往外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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南宮嘉不知他為何動怒,連忙提步跟上,只要能讓她見着爹爹,朱域用鞭子抽自己一頓都是極好的。
将軍府極大,從溫泉小院走到正門口路程較遠。朱域在前帶路,南宮嘉便不遠不近地跟着,似乎要刻意保持距離。
只是南宮嘉身形嬌小,朱域卻長腿闊步,雖然她奮力追趕,兩人卻還是越來越遠。
她一咬牙,正要小跑着趕上,冷不丁就撞上了一堵人牆。朱域不知何時已經停下了腳步轉身等她,方才那一撞,正撞在了他的懷裏。
聞着曾經那抹好聞的龍涎香,南宮嘉卻再無留戀,她急忙掙脫朱域挽住她腰身防止跌跤的手,往後跨了一大步,跪了下去:“奴婢并非有意,請王爺恕罪。”
朱域眸中暗潮湧動,淬出冷沁沁的光:“你怕本王?”
下一刻,他似是想明白了般,捏起她的下巴,強迫她直視自己的眼睛:“怕本王出爾反爾,不帶你去見南宮堂?”
南宮嘉一雙剪水眸子清澈無比,任着如何看都是茫然純淨。她在心裏暗暗點頭,為了見到爹爹,她自然是不敢做出任何惹怒朱域的事的。
當初自己嬌縱任性,沒少惹朱域厭煩。在這節骨眼,她必須盡量降低自己的存在感,若有摩擦,自己也要第一時間道歉讓朱域消氣。
“呵……”朱域輕輕笑了一聲,那笑聲聽着卻讓人毫無暖意。他忽然伸手拽起南宮嘉,她的耳邊便冷冷飄下了句話:“若想見南宮堂,那便快些走。再晚一些,本王可就要改主意了。”
暗衛營地處偏僻,建址非常神秘。南宮嘉上了馬車便被蒙住了雙眼,等到了地方,朱域大掌牽起她的手正要下馬車。
南宮嘉頗覺不适,想要抽離,只聽朱域戲谑的聲音傳來:“你蒙着眼睛,能自己下馬車?”
聽罷,她才燦燦地不再試圖掙脫他的掌心。
朱域牽着她又往前走了許多路,她只覺周身被一股冰冷包圍,這地方濕氣很重,時不時有水滴落入她的發中。
南宮嘉正狐疑,眼前的黑布忽然揭開,入目便是一大片黑乎乎的崖壁,這裏竟然是山洞!
“嘉兒?”山洞深處那塊被鐵欄圍住的地方,忽然傳出了蒼老而又熟悉的聲音。
南宮嘉眼眸一亮,再也顧不得其他飛奔過去:“爹爹!爹爹真的還活着!”
“嘉兒,你不該來這兒。”南宮堂穿着那身法場上的囚衣,白發淩亂,瘦得已經脫了形,仿佛蒼老了數十歲。
南宮嘉早已淚流滿面,她本就虛弱,緊緊抓着鐵欄才沒讓身體滑下去:“爹爹,是嘉兒對不住您,要不是我,南宮一族也不會……”
南宮堂臉上滿是慈愛,他看了一眼在一旁沉默不語的朱域,寬慰道:“嘉兒,不是你的錯。咱們南宮族支脈龐大,自古人心不齊,便要生事端。此事你切勿多想,你只需要在睿王府好好活下去。”
“可是……”南宮嘉哭着有些喘不過氣,此時朱域還在身側,有些話不便多言,她只得隐晦地問:“爹爹,你為何在此呢?您上法場那日,嘉兒還以為再也見不到您了。”
“這就說來話長了。”南宮堂聞言忽然閉了渾濁的雙眸,似乎在回憶腦海中很久遠的事情,不過片刻,他又回過神來,言語中換上了寵溺,“嘉兒不必憂心,等你兄長從西北回來,到時再讓他向你解釋吧。”
南宮嘉還想再問,可自知爹爹的脾性,自己怕是再追問也再問不出什麽了。
南宮堂見女兒神色憔悴,忍不住擡手想要揉揉她的發頂,可卻在快要碰到時生生停下了手,他看了看自己掌心的污漬和手臂上橫陳的舊傷痕,雖然早已結痂,但血污遍布,他不忍将這些污穢的東西沾染到心愛的女兒身上。
“殿下,今日多謝帶嘉兒來此處,老臣知足了。”
朱域一雙深沉的眸子睨着南宮嘉,見她自見到南宮堂後就淚流不止,不禁皺了眉頭,他派暗衛送走了南宮嘉,自己則又重新走到南宮堂面前。
南宮堂已換上了淡漠的神色,定定地開口道:“殿下,昊兒在西北一切順利嗎?”
“南宮昊能力出衆,才到西北一月便已掌控了大半個西北。”
聽到朱域的回答,南宮堂布滿皺紋的臉上難得有了笑容:“殿下果然神機妙算,相信再過幾天,林恕小将軍便可以上路前往西北,收複邊疆指日可待。林老将軍一把老骨頭也是時候回來養老了。”
“南宮丞相料得不錯。”朱域将手背在身後,修指一下一下在瞧着虎口,“只是,南宮夫人身患重疾,已于幾日前亡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