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日子過得飛快,轉眼十幾日已經過去。

莫桑嘴裏叼着根稻草,有一搭沒一搭地用劍敲朱紅色的護欄。在将軍府守着一個死氣沉沉的妞,當真是無聊極了。

南宮嘉自從喝落胎藥被殿下識破後,好似突然開竅,開始重視起肚子裏的孩子。

凡是李太醫開的藥,不管多苦,半點沒抗拒喝得一滴不剩。

甚至每日的溫泉也是非常準時,莫非這小妞終于開始知道要攜子複寵了?

莫桑又搖搖頭,這丫頭整天悶聲不響,連睿王殿下去哪兒都不問,要想複寵可不是這副模樣。

正想着,就見一抹小小的月牙白身影沖出來,莫檀攔都攔不住,又怕失手傷了她,只得跟在後面喊:“小主,你慢些,殿下此刻不在書房。”

莫桑訝異地摸摸鼻子,好吧,她收回方才南宮嘉不像争寵的話。

莫檀見莫桑放任南宮嘉從面前跑掉,哀怨地瞪了一眼,擡腳又追了上去。

兩人一前一後到達了朱域經常商議朝事的書房,大門緊緊閉着,連着幾日的大雪,門前臺階上甚至積了很深的雪,顯然很久沒人來過了。

南宮嘉眸子暗了暗,停住腳步不動。

幾縷青絲斜斜地垂下來,遮住她好看的側顏,經過十多天的滋養,又加上方才跑得太急,讓她臉上浮上一層紅暈。

這樣低眉順眼又雙頰泛紅的嬌弱模樣,撞進莫桑眼裏,她竟看得呆了。

這小妞,可真好看!

莫檀緊走幾步上前,将手中的紅色狐裘披在南宮嘉身上,柔聲勸道:“小主,殿下真的不在将軍府內,這天寒地凍的,咱們還是回去吧。”

南宮嘉咬了咬唇:“我要在這等睿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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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等了一日又一日,始終見不到朱域。

這幾天她努力配合李太醫調養身體,甚至溫泉一次都沒落下,就想着朱域能早日實現“帶她見南宮堂”的諾言。

可自從那天之後,朱域再也沒出現過,她幾次跑到将軍府最高的樓閣上遠遠地望,每一次都無功而返。

最近朝事竟如此繁忙嗎?

還是,他有意躲着自己?

“殿下日理萬機,許是被朝事耽擱住了。要是今日殿下依舊不來,小主被這刺骨的風吹幾個時辰,身子骨恐怕受不住,還懷着孩子呢。”

“那我便一直等,等到他來為止。”南宮嘉的聲音很輕,莫檀卻聽出了十二分的堅定。

這一次,怕是躲不過去了。

莫檀有些着急,一邊細心替她掩好狐裘,一邊用眼神暗示莫桑。

莫桑被她瞧得莫名其妙,指指自己,指指外頭,又指指自己的嘴,見莫檀朝自己點了點頭,忍不住心裏翻了個白眼。

這招能有用?睿王殿下不會又要賞她一頓鞭子吧!

雖然表面上不太情願,礙于莫檀職位比自己高,莫桑還是施展輕功迅速離開了。

天公不作美,雪花夾着些雨絲落下來,天邊飄着幾片黑雲,似乎随時都可能下一場大雨。

莫檀見勸不住南宮嘉,便引着她走到書房門口的擋風簾下,“書房涉及機密衆多,怕是不宜擅自進入,小主便委屈些在這簾幕下避避雪吧。”

那邊莫桑領着苦差事去了睿王府,遠遠就瞧見朱域負手站在廊下,一雙深邃的眸子望着長空,大有凝重之色。

還沒等她走近,朱域忽然大步走到角落的一只爐子前,将原本背在身後手中的一封書信給丢了進去。

炭火遇着幹燥的紙張,瞬間就舔出了火苗,不一會兒就燒得只剩一角。

莫桑大着膽子一瞄,隐隐看到有個“嘉”字,“嘉”字上方還有半個未被燒掉的“宮”。

給将軍府那小妞的書信?

莫桑心裏咯噔一下,怎麽殿下給燒了?

待那書信徹底化為灰燼,朱域才緩緩看向來人。莫桑被這冰冷的眸子看得渾身不自在,連忙抱拳禀告來意:“殿下,小主今日執意要在将軍府的書房前等您。”

“莫檀呢?”朱域神色不變,一襲黑衣在漫天飛雪下更顯肅穆。

“小主執拗得很,說見不着殿下便不走。莫檀見勸不住,吩咐屬下禀報王爺。”莫桑早已斂去在将軍府時的随意,恭恭敬敬地回答。

朱域沉默片刻,擡頭看了眼外面飄飄灑灑的雪花,冷哼一聲:“她願意等,那就等着吧!”

言罷,他利落地去了內室,“去徐府把徐家小姐接來。”

莫桑不敢違背,連忙應下。

她就說麽,殿下根本就不會受此威脅去見南宮嘉。這下好了,便宜了徐府那女的。

正要施展輕功去徐府請人,內室門“吱呀”一聲又開了,朱域已換上了黑色狐裘,“不用去徐府了,本王有要事與林将軍商議,去一趟林将軍府。”

莫桑:“?”

今年的冬天尤為寒冷,方才夾在雪中的雨絲因溫度驟降,變成了一顆顆堅硬的冰珠,打在人身上、臉上都痛得很。

南宮嘉是嬌生慣養裏長大的嬌小姐,不過在院子裏站了半個多時辰,早已因體力不支坐下了。許是因為孕期嗜睡,她靠在書房外的紅木柱下,竟不知不覺睡着了。

她一張俏臉被凍得通紅,口鼻間吐出的熱氣呼在臉頰,停在又密又長的睫毛上,漸漸凝成了一層晶瑩的冰霜。因為閉着眼,那凝着霜的睫毛更似兩把小扇子,一顫一顫的,頗惹人憐愛。

莫檀嘆了口氣,盡力将手中的油紙傘撐得開一些,好擋住外面時不時漏進來的雪風。

忽然有極輕的點地聲,通身墨黑的朱域早已到了面前,他不發一言,卻讓莫檀有種泰山壓頂般的威懾。

不等莫檀出聲,朱域目光在昏睡着的南宮嘉身上逗留片刻,鳳眸中浮上寒沁沁的冷酷。

緊接着“咚”的一聲,一把折扇淩空飛來,正好砸在莫檀的額頭。

莫檀連忙跪地:“請殿下責罰。”

朱域卻不再說什麽,上前彎腰抱起廊下的南宮嘉進了書房。

書房乃機密重地,平時不許任何人靠近,就連莫檀也只是定期打掃整理,其他時間一律不能進入。

故而此地他許久未來,屋內一應取暖皆停了。

朱域環顧四周,見小榻上被褥稍厚,就要将懷中人放下。

南宮嘉渾然未覺,只知道此刻的懷抱異常溫暖,不肯輕易離去,下意識地揪住對方的衣袍不撒手,一頭烏發的小腦袋還在對方胸口蹭了蹭。

“爹爹……娘親……”她夢中似乎并不愉快,皺着眉頭顫聲叫了幾聲,帶着哭腔。

朱域要放人入榻的動作驀地停了。

半晌,他上前坐在小榻上,擡起寬大的手掌,輕輕摸了摸胸口的小腦袋,又捏了捏她的手,觸手冰涼,看來在外面凍了有段時間。

莫檀在屋內燒起地龍,又添上熱茶,悄無聲息地退了出去。

莫桑正等在門口,趁着門開關的空隙,偷偷往屋內瞧了一眼,便瞧見要來同林将軍商議要事的殿下,正抱着那小妞低着頭。

她用胳膊肘杵杵身邊的人:“剛才殿下說要尋林将軍商議要事,眼下要不要知會林将軍一聲,可別誤了殿下的事呢。”

莫檀看着她的看神像在看一個怪物:“上個月的鞭子落在身上的疼,你忘了嗎?”

“沒,沒忘啊。”莫桑悻悻地摸摸鼻子,有點心有餘悸,那鞭子上可帶了倒刺,每一下都極狠,現在想起來,她也忍不住身體發顫。

“那便好好在這待着。殿下都沒吩咐,你瞎着急什麽。”莫檀将手中的水盆塞給莫桑,“你這麽閑,就去打點熱水來,姑娘該溫手了。”

書房內不過片刻便已暖意融融,朱域見懷中的人兒額頭上浮現細密的汗珠,伸手就要解下她身上的狐裘。

許是動作太大,南宮嘉嘟囔了一聲,忽然醒了。

起初她仍舊懵懂,一雙含着秋波的眸子在四周迷茫地眨着。等到意識漸漸清明,看清眼前人是朱域時,她下意識用力掙開了他的懷抱,身子也迅速往後縮。

“出息了,用這種方式逼着本王見你?”朱域不着痕跡地收回手,懷中還殘留着方才人兒身上的熱氣和香味,一下子抽離反倒讓他不大适應。

南宮嘉低了頭,下一瞬又擡眸定定地看着他:“殿下,李太醫說我胎相已穩,能不能……能不能讓我見見爹爹。”

見朱域輕微地皺了皺眉,她又連忙補充:“就見一眼,遠遠地見一眼也行。”

話音剛落,她鼻子一酸就要落下淚來。也許只有等到失而複得才明白,那種期盼見到又害怕希望落空的煎熬。

朱域眸子裏的情緒忽然就冷了,他将狐裘扔在她身上,轉身下榻:“三日後,本王便帶你去。此事你若是讓第三個人知曉,南宮堂的命也就續到頭了。”

“我不說,絕不說。”南宮嘉連忙捂住嘴巴,小心翼翼地保證,生怕眼前的人反悔。

看着南宮嘉眼中泛出來越來越濃重的欣喜,朱域的心好似空了一塊。

他驀地想起剛才被他燒掉的那封信。

幸虧那書信被他及時截下,否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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