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章
十日後
汴梁的南城門尤為熱鬧,威嚴的城樓上,搭起了一個頗為精美的賞景臺,城牆根下,一排又一排煙火炮筒整整齊齊地堆着,壯觀無比。
南城樓已經很多年沒有放過煙火了,為數不多的那一次,讓汴梁的百姓們大飽眼福,可也比不上今日盛大煙火的十分之一。
百姓們交頭接耳,議論紛紛——
“哎,老頭子,今天這南城樓是要幹什麽呢!老太婆我活了這麽多年,都沒見過這麽多的煙火炮筒呢……”
她身側的老頭頗為鄙夷地看了自己老伴一眼:“你個老太婆當然不知道了,這可是睿王爺準備的煙火表演,睿王是何等尊貴的人物,他辦的煙火演出自然是頂好的!”
“什麽,這是睿王爺辦的?”旁邊的人聽到這對老夫妻的對話,頓時好奇起來,“那這王爺是為誰辦的這煙火演出?”
這可問倒了一大片人,大家面面相觑,都搖了搖頭。
不知誰歡呼一聲,一束熱光忽然直飛入雲霄,不過片刻,忽然在夜空中炸開,一朵巨大的淺紅色煙花在夜空中絢爛綻放,點點火焰如流星般以圓形在空中劃落,空氣凝固了半晌,忽然爆發出一片歡呼——
“天啊!這煙花實在是太漂亮了!”
“我這輩子都沒見過這麽壯麗的煙火,此生無悔了!”
……
高高的南城樓觀景臺中,南宮嘉與朱域并肩而立,一個通體玄黑,周身都透着狠厲桀骜,一個素白衣衫,溫和柔婉中透着點蒼白。
莫雨看看夜空中此起彼伏的絢爛煙花,又看看那并肩立着的男女,怎麽看都像是一對極為相稱的璧人啊……
她實在想象不出,睿王爺為何會狠心殺了南宮姑娘的父親,還讓南宮一族流放至苦寒的西北……
還未等莫雨細想下去,朱域忽然一揮衣袍,似要下命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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莫桑畢竟在暗衛營坐陣多年,她先人一步上前,恭敬行禮道:“殿下,有何吩咐?”
朱域側眸看了眼正專心看煙花的南宮嘉,低聲說道:“今夜有些不同尋常,你去看看。”
城西某處崖洞,正是暗衛營關押南宮堂的地點。
莫桑肩膀一繃,肅聲領命而去。
南宮嘉好像對朱域方才所言毫不在意,精致美麗的下巴微微擡起,一雙美眸也望着流光溢彩的夜空,嘴裏喃喃道:“好多年了,終于又見到了這麽盛大的煙花,多謝殿下今夜費心準備。”
朱域不自覺地擡手摸摸她的一頭烏發,寬大玄黑的衣袖輕輕落在她的肩頭,就好似想要拂去她身上所有的哀戚,他的聲音沉沉,卻透着些寵溺,又或者更夾雜着些愧疚:“當年的煙花,本王沒能陪你好好看,今夜就當是賠給你的。”
不知怎麽,南宮嘉忽然鼻尖一酸,險些滾下淚,她明明已經放下過去那段飛蛾撲火般的愛戀,放下對這個男人所有的留戀,甚至,他們之間還夾了自己至親的一條命。可當朱域再次提起過往,提起他當初的絕情,從前自己癡癡追随的一幕幕便忽然如潮水般向自己湧來。
對于朱域的轉變,她不是沒有察覺到,曾經以為他只是看到了自己的利用價值,所以才給予自己過度的關心。可今日這一場煙火表演,讓她忽然有了不同的感覺——朱域是否真的對自己,有了除利用之外的情愫?
若只是利用,他不會為自己的一句話,就不惜與出讓他名下私産的三分利,去舉辦這樣一場奢侈又盛大的煙火盛景。
可是,一切都回不去了,不是嗎?
南宮嘉深呼吸一口氣,這才克制住自己心內的洶湧起伏:“殿下可記得我嫁入睿王府的那天是何模樣?”
“自然記得,那晚你一身大紅喜服,本王覺得甚美。”朱域将視線從夜空中收回,慢慢投到眼前女子嬌美的容顏上,“你是本王見過最美的女子。”
自古女子受了心愛之人的贊美,必定是連羞帶怯,滿臉羞紅的嬌嗔幾句,可南宮嘉卻淡淡的,好像情緒沒有半點的浮動。
就在朱域以為,南宮嘉不會開口的時候……
“只是美則美矣,卻終究不過是一枚棋子。”南宮嘉忽然轉身正對着朱域,看着對面的人表情突變,嗓音也一點一點泛着冷,“在殿下心中,權謀地位才是最為重要的,不是嗎?”
“嘉兒,你為何……”朱域正要開口解釋,突然想到了什麽,臉色大變,回身就去召在不遠處守衛的暗衛營手下,卻聽南宮嘉笑中帶着恨意的聲音,“朱域,你可知我等今天等了多久?”
“今日我故意引你來此,并用煙花做幌子拖延,為的就是與皇後裏應外合,救出爹爹。你看到這朵綻放的紫色煙花嗎?它并不在今日燃放之列,而是三皇子特意準備,一旦救出爹爹,便命人将紫色煙花燃放,皇後在宮中恐怕也已看到這一煙火,相信半個時辰之內,聖上的責令也将帶到你面前了。”
朱域臉色連着變了幾瞬,寒冷如冰,他全身緊繃,哪裏還有之前的溫存。可他卻沒有作出任何動作,頓了半晌,才問道:“你就這麽恨本王?”
“恨,當然恨!”南宮嘉的淚珠再也忍不住,撲簌簌地滾落臉頰,“要不是你,爹爹不會經此大難,兄長也不會流放西北,忍受這邊疆刺骨的風沙,他本該是才華橫溢的狀元郎,本該站在這汴梁最引人注目朝堂上大展抱負,可就是因為你,就因為你的大業,便将他的前途完全葬送。”
南宮嘉抹掉眼角不斷溢出的淚水,倔強道:“還有,我的母親又有何錯,竟死于異鄉,再難回故土。朱域,你問我為什麽恨?現在,你懂了嗎?”
“嘉兒,你聽我解釋……”朱域眉宇中終于有了破綻,他一雙英氣逼人的眼眸終于露出了慌亂,急急地想要抓住南宮嘉的雙臂,卻被南宮嘉用力一甩,複一推,竟然被推得往後退了一大步,此時夜風忽起,吹起了他玄黑色的衣角,顯出無盡無助寂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