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4章

可不過一瞬,他心中的火氣又被他強行壓下,反而開始漫上酸澀。朱黎乃謀逆皇子,雖然其黨羽已經被清得差不多,可到底如何還在調查,若被逆黨知曉朱黎身在何處,難免橫生枝節。

故此,朱域盡可以避而不答。可到底不想放棄與她交談的機會,調整了許久,這才開口:“在地牢。”

小榻上的人似乎驚訝對方竟如此爽快便松了口,不由狐疑地睜開眸子。

那眸子秋波盈盈,雖透着些冷意,卻已經足以讓他沉迷。

朱域摁下心中的躁意,似是怕她不信,放緩了語氣:“朱黎謀反那日,皇後自戕,黨羽盡除,他失了左膀右臂,敗局已定。”

“所以,你會殺了他?”南宮嘉淡淡的,仿若生死對她而言只不過是平常小事。

“他意圖謀反弑君,沒有理由存活。”朱域忍不住去撫南宮嘉瘦弱的肩膀,卻被她不動聲色地避開,他掩下心中的失落,繼續道:“就算朕允許他活着,也會受萬人唾罵。”

南宮嘉神色未變,早就料到般:“既如此,我想見他一面。”

謀逆罪大可誅,自收押時便已經斷了跟外界的任何聯絡,除了皇帝,其他人都不可以探視,更何況,要探視的人還是中宮皇後!

這幾乎是一個可以立即被拒絕的請求。

可……

朱域袖中的拳頭不由得握緊了些,這是她被冊封為後以來,第一次求他。

雖眼眸中毫無懇求之色,也無任何暖意可言,可落入朱域眼中,眼前的她卻瞬時變得可愛起來。

是了,她在這中宮躺了一月之久,不願意跟自己說一句話,寫一個字,即使是一抹淡淡的笑也不肯施舍。

縱使他日日陪伴,夜夜與她同榻而眠,可卻再也得不到她一絲溫暖的眉眼。

即使是兩人蓋着同一條被子,她卻永遠縮在角落,不願意觸碰到自己一絲肌膚,哪怕是他的寝衣,他也避如蛇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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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就在方才,她竟然主動向他提了請求!

莫名的,朱域心中有片刻光芒乍現,終于給自己曠久黑暗的心中注入了些亮色,他僅僅是愣了片刻,立即點頭:“好,你想何時?朕帶你去。”

皇城內守衛森嚴,夜已很深,時不時有幾只烏鴉飛過,發出滲人的鳴叫。

因不想聲張,南宮嘉罩着一頂兜帽狐裘,靜靜跟在朱域身後進入了地牢。

地牢內濕冷,還散發着一股黴味,她第一次來此處,忍不住皺了眉。

正猶豫着是否要用帕子捂住口鼻,眼前卻遞來了一塊明黃色的錦帕,一看便是禦用之物。

南宮嘉頭都未擡,竟默默地繞開了那塊錦帕,兀自從懷中拿出了自己的水粉色小帕子,将眼下的臉和嘴一并捂得嚴嚴實實。

朱黎是重犯,許是關押的地方尤其隐秘,她跟着朱域走了很久的路,終于在盡頭處看到了正靠在牆側發呆的朱黎。

起初朱黎并未發現南宮嘉,以為是朱域又要審問,便冷聲說道:“陛下還要問些什麽?我能說的都已說得明明白白。”

不等朱域開口,南宮嘉上前一步,摘下了自己的兜帽,亦将自己的帕子移開:“三皇子。”

朱黎從朱域身上移開視線,在看清來人時,忽然迅速站起了身。他迅速走至牢門口,急切道:“嘉兒?你為何在此?”

說着,又用餘光瞟了眼站在一旁沉默的朱域,輕聲說道:“是不是他逼你來的?是要問我什麽麽?”

南宮嘉搖搖頭,目光看着他久久不語。

朱黎憔悴了很多,也許是逼宮失敗對他打擊太大,又或是地牢環境過差,他的臉側有了黑灰,下巴上也長了許多黑色的胡茬,似乎都在叫嚣着主人的落魄。

他再也不是那個溫潤如玉的謙謙公子了。

“那你為何今日來地牢?”朱黎上上下下将她打量了一番,見她雖不飾妝容,可衣着皆是上品,遂放了心,“這不是你該來的地方,快回去。”

朱域在一旁看得心裏頗不痛快,冷冷瞧了一眼反應過度的朱黎,走到南宮嘉身側低語道:“朕在外面等你,有話便對他一次說清吧。”

南宮嘉終于對他的話有了反應,點了點頭,上前幾步對朱黎說道:“人人都說三皇子弑了先皇。”

朱黎臉色一變,苦澀漫上嘴角:“他們說的沒錯,我的确意圖謀反,并且殺了父皇。”

“你沒有。”南宮嘉篤定地看着她,雙眸灼灼,引得朱黎震驚地擡頭看她。

她絲毫不避開對方的追詢的目光,繼續說道:“不知三皇子可記得,我主動找上你的那一天,從皇後的正殿出來時,你對我說,你想逃離這裏的一切,并相邀與我一起浪跡天涯。”

“自然記得。”朱黎眼中難得迸出了些光彩,“我生性淡薄,并不慕權勢名利,只願能夠隐居山林,與自己心愛的女子相伴餘生。”

他想到什麽,眼中的光也逐漸灰敗了下去:“我本就不适于朝堂,可礙于中宮嫡子的身份,我只能争,只能被推着到那皇位前去争。”

“你不争,皇後會逼着你去争,徐氏一脈的族人也會逼着你。先皇也是皇後所殺,你将所有罪名攬在自己身上,不過是為了盡力洗去皇後的污名。”南宮嘉接過話茬,早已将他的所思所想都猜透。

被南宮嘉一語道破辛酸無奈,朱黎的眼中蓄起了淚,他眼中除了失去支撐的絕望外,還有對過往的悔恨,“我本無意,可無奈被局勢所迫。嘉兒,有一事,我一直覺得對不住你,那日母後明明答應你将南宮大人……”

“別說了。”南宮嘉皺起了眉,斷然将他的話打斷,“此事已過去了,如今爹爹早已退位避世,不再參加任何朝堂争鬥,也算是退得其所。你無實權,一切都是皇後的授意,我并不怪你。”

朱黎眼中的悔恨減了一些,渾身上下頓覺一松,她跳崖之後,自己日日悔恨,沒有一日可以安寧。如今得到寬恕,自己也終于可以無憾赴死了。

可不想,南宮嘉卻認真地問道:“你想真正去過一番恣意灑脫,隐居山林的日子嗎?”

作者有話要說: 今天能更多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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