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6章
夜風陣陣，冬日似乎已經很遠了。
南宮嘉身體孱弱，還是裹了件狐裘，她一身白衣站在南城牆上，凝眸遠眺。
忽然，南城樓下城門“吱呀”一聲打開，發出沉重的響聲。一人一騎忽然從城樓下竄出，速度極快。那馬顯然屬于上等，嘶鳴着沖向茫茫前路。
可往前奔了十幾步，馬上的人拉緊缰繩，堪堪停了下來。
南宮嘉目光不避，下意識往前走了幾步。
朱黎在城門外遙遙相望，一眼就看到了站在城樓上的南宮嘉，他不禁眼眶微熱，伸出手臂向城樓的方向揮了揮手。
一抹淺笑在南宮嘉唇邊化開，她亦将手從狐裘中伸出，對着那一人一騎揮了揮。
朱黎似是心滿意足，知道此地不宜久留，牽動缰繩，策馬往前飛奔而去。
他知道，此次一別，就再也沒有相見的機會了。他與京都，與汴梁的所有聯系都将被斬斷，他也不再是三皇子，而是普通一個平民，迎接他的，将是粗茶淡飯，再平凡不過的生活。
腳下的馬兒速度飛快，夜風帶着點初春的涼意，刮在朱黎臉上，竟然有些疼。
可他知道，這疼，一直疼到了他的心裏。
那日地牢，南宮嘉力勸他抛下身份，大膽去尋自己想要的生活。不得不承認，她口中的“平凡生活”正是自己日思夜想，夢寐以求的。
他永遠忘不了南宮嘉握着他手，眼中有無盡的遺憾，她說：“如今我陷在皇宮，朱域不可能放我離開，而你可以。我可助你脫離困頓，去尋自己追求的生活，如此一來，我好似也如你一樣自由了般。”
朱黎越行越遠，心中那抹白色的身影卻更加清晰起來，他眼角有熱淚劃過，卻再也沒有回頭。
——
城樓之上，南宮嘉親眼看着朱黎消失在夜色中，前方是邊陲小城，那裏山林甚多，是個隐居避世的好地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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朱域不知何時已站在她身後，大掌包裹住她微涼的手指：“再往前，那些城池尚處于兩國戰亂的交界處，卻也難得多有山林。朱黎隐居在此，有敵國的布防，本王的兵馬進不去，你盡可以放心。”
南宮嘉慢慢地抽回手，點了頭：“謝陛下。”
朱域眼眸深深，又試探地問道：“自你入主中宮以來，已經一月有餘，你父親現在楚州休養，你母親……朕也已派最好的禦醫前去診治，這麽久未見，可想他們？”
“只要知道爹爹安好，臣妾便沒什麽可牽挂的了。”南宮嘉攏了攏狐裘，回身就要下城樓。
“可是，你父親很思念你。”朱域并不放棄，他跟着那一襲月白色衣袍的腳步，“那個跟随了你十多年的婢女初織，你可還記得？”
南宮嘉第一次聽到初織的消息，遂轉過身看着對面的人：“初織？她從西北回來了？”
“那日朕從雨空谷回來，便一并将你母親和初織接到了楚州安頓，初織最近也多有提到你，想必是極思念你的，朕過幾日就要去楚州視察民情，要不帶你一起？”
朱域看着她的目光灼灼，似乎她再說拒絕，就要強行綁了她去。
索性她也太久沒有見到爹爹和母親，自上次雪夜一別，他們主仆也再沒有見過，去見見……也好。
這樣想着，南宮嘉便在厚厚的兜帽中點了點頭。
南宮嘉沒有想到，此次去楚州，随行的人裏還有南宮昊。
自兄長位列重臣，整日忙得腳不沾地，兄妹二人雖然都在皇城，可卻連見一面也難。
莫雨扶着南宮嘉進了馬車，便見南宮昊策馬向前，行至馬車旁放慢了速度，慢慢地跟着，好像在守護一般。
南宮嘉聽到聲音，掀起簾子問道：“兄長有事嗎？”
南宮昊看了自己妹妹一會兒，話到嘴邊又生生咽了下去，只笑道：“倒也無事，只覺得許久沒有見到嘉兒，想念得緊。”
“是麽。”南宮嘉淡淡一笑，倒也并不點破，落下簾子便開始假寐。
既然有些事情，兄長不願意讓自己知道，自己便假裝毫無察覺。
畢竟這皇城裏，除了兄長，還有誰會讓自己全心全意信賴呢？她的心如今已千瘡百孔，除了至親，再也不敢輕易将自己的真心交付給他人。
此次出行的馬車是朱域特地命人打造，一應物品皆是上乘，所以，即使去往楚州之路多有颠簸，南宮嘉在車內卻毫無察覺。
她就這般在馬車內舒舒服服地歇了一路，身側又有莫雨解悶，倒也并不無聊。
對于朱域的種種可以讨好，她不是察覺不到，可往事如煙，縱然如今大部分東西都已被他盡力恢複如初，甚至比原來的還要好，可有些她從前所珍視的東西，卻再也抹不掉、回不來了。
比如那天在朝堂她眼睜睜地看着，自己愛的男人将南宮一族拉入泥潭，是那麽狠厲、無情。
比如那個雪夜，她奄奄一息跪在書房門口，等來的卻是徐如意幾分嘲諷的譏笑。
直到夜色已深，朱域這才棄馬鑽進了馬車內，他神情間有些疲憊，選了個離南宮嘉最近的位置坐了下來。
一瞬間，莫雨忽然渾身僵硬，渾身不自在起來……她突然覺得，自己有些多餘，趕緊找了個借口離開：“陛……陛下，莫桑剛發訊號給奴婢，說是前方有些問題，叫奴婢一起過去看看。”
說罷，不等朱域回應，她便逃也似的走了。
馬車內，此刻只剩下南宮嘉和朱域兩人。
南宮嘉睨了眼身側的朱域，悄悄地往旁邊挪了挪，想要與他拉開一些距離。
不料，朱域卻伸手一攬，攬住她的細軟腰肢，往自己這邊一帶。南宮嘉到底是女子，雖有意抗拒，卻還是輕而易舉地撞進了男人的懷裏。
一股淡淡的龍涎香竄入鼻中，南宮嘉微皺了下眉，下一刻就想要離開。
“別動。”朱域仍閉着眼，眉宇間皺得更深，“方才行了一路，有些疲乏了，陪朕歇一會兒。”
南宮嘉身子漸漸僵硬了，忽然想起昨日的約定，慢慢問道：“算十日之內嗎？”
朱域顯然沒想到這層，他身子一頓，過了半晌還是敗下陣來：“算。”
作者有話要說： 今日份三更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