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0章 情
與此同時,帶着秦善等人逃出蕭府的顏小北,正在炫耀自己的戰績。
“我進去找你們的時候,竟然發現二師兄也在那裏,被壞蛋關了起來!我就先去把二師兄先帶出來,再去找你們。”
“善哥哥,你覺得我做得怎麽樣?”
秦善失笑。他們想救藏風沒救成,顏漠北卻是陰差陽錯把人帶了回來。
這可真是有心栽花花不發,無心插柳柳成蔭。如此說來,蕭憶今晚的大計都毀在顏漠北手中,顏漠北這個人,還真是蕭憶的克星。
“師兄。”柳寒黑着臉,看着趴在秦善背上的顏漠北,“這是怎麽回事,他怎麽會在這裏,還有你們之間是怎麽回事?你忘了當年,是他害你被關入無名谷麽!”
看見師弟滿臉困惑與不滿,秦善心裏也微微愧疚,柳寒因他而于今晚陷入險境,他卻一直瞞着他顏漠北的事,秦善正想着怎麽說,旁邊,無怒卻開口了。
“秦施主與顏施主的事,自然有他們去解決。而且小僧若沒記錯的話,秦施主入無名谷一事,還有柳寒施主的功勞。”
柳寒陰測測地看着他,“你不說我還忘了,小禿驢,你師父才是罪魁禍首。再說,我和師兄的事,論得到你一個外人置喙?”
“阿彌陀佛,的确如此。”無怒道,“既然大家都是外人,施主也就不必替秦施主和顏施主操心了。”
這該死的小和尚!柳寒被氣得心肝疼。
“好了。”
秦善撫額,“人已經救回來了,先回去再說。小北,白前輩他們現在在哪?”
聽見這稱呼,顏小北眯起眼笑,連忙指路。
柳寒氣得手都在發抖,偏偏無怒還在旁邊添油加醋。
“都是外人嘛。”
Advertisement
“你這禿驢!”
鬧騰了大半夜,等秦善幾人終于和事先離開的白眉客彙合時,已經過了第二日的淩晨。顏漠北将白眉客幾人帶到鎮外僻靜處,彙合後,秦善又帶着人再次出發。
等到真正安定下來,已經天光大亮。
“怎麽樣?”
秦善問。
藏風躺在床上,昏迷不醒,蒲存息剛剛替他把過脈。
面對詢問,前藥王谷谷主搖了搖頭。
“有古怪。”
“這小子的脈象,和白蓮,不,和青凰之前的确很相似,但又有些不一樣。”蒲存息皺着眉頭,“要說蠱毒,的确中的都是同一個,但是脈象卻隐有不同。”
“可是因為性別相異?”
“哪有那麽簡單!你小子,當我是白混的麽!”
被蒲存息瞪了眼,秦善索性不再插嘴。他看着頭發花白的蒲谷主,在屋裏不斷地踱步,眼裏時而冒出精光,又時而萎靡下去。
“奇怪啊奇怪!要是能讓我再替那皇帝把把脈,說不定就能看破這蠱毒的詭秘之處。”
那顯然是不可能的,以幾人現在的處境,去皇城只有死路一條。
“那藏風還能否清醒?”秦善問。
“我先試一試吧,你們最好不要抱太多期望。”
不抱太多期望的秦統領,就這樣被蒲存息趕出了門。他看着緊閉的門扉,也只能摸了摸鼻子,無奈離開。
“哎,老爺。”
春嬸此時走了過來,道:“早飯已經準備好了,您現在要用嗎?”
秦善看見她,先是一愣,然後道:“春嬸,你是否願意離開此地?”
哐啷,春嬸手中的盆子掉在地上,她一吃驚,連忙蹲下收拾,還一邊道:“看我這糊塗的,一晚上沒休息好,竟然把碗給砸了。老爺昨天沒休息好,我去再去給你熬點補身子的湯。”
她手剛要去撿拾碎片,卻被人攔住。
秦善蹲下,替她一一收拾好碎片,又道:“不用了。”他看着婦人,“這些事你不用再做,我去找十四,讓他為你安排去路……”
“老爺!我不能留下嗎?”春嬸低着頭,在秦善看不見的地方,眼眶泛紅,“若是,若是那樣……最起碼等過完元宵,我給您熬一碗元宵。”
秦善:“這裏實在不安全,你最好立刻就走。”
他想起昨天青天說,春嬸被人挾持,差點受傷,就覺得越發不能把她帶在身邊。
“可是老爺嫌我礙手礙腳,拖了你們後腿?”
秦善蹙眉,不明白她為何這麽想,剛準備開口解釋。
春嬸打斷他,“老爺放心,您若嫌我礙事,我立即離開。哪怕以後被人問起,也不會透露老爺您半點消息。”她說完,擦幹了眼淚,竟是有些賭氣似的,收拾起碎片就離開了。
徒留秦善站在原地,木愣愣地,第一次有些手足無措。他只是關心春嬸,可好像,卻傷到她了?
“善哥哥是不是不喜歡嬸嬸?”
顏小北不知從哪裏探出了半個腦袋,敢情一直在偷聽。
“我只是不想她跟着我們受累。”秦善說,有些苦悶。
“可在我看來,善哥哥那麽做,就是在嫌棄嬸嬸沒有武功,跟着會連累我們。嬸嬸平時為我們做飯打掃那麽辛苦,善哥哥還這麽對她,而且嬸嬸沒有親人了,你把她趕走,她就無依無。這次是你不對哦。”顏小北踩着石磚,從圍牆上跳了下來。
“可我們處境危險,她跟在我們身邊不會更危險嗎?”
“危不危險,可不是這麽說的。春嬸離開我們就不危險了嗎?她一介女子,要是半路遇到歹人怎麽辦?要是被蕭憶他們抓回去怎麽辦?就算沒遇上這些,平民百姓無依無靠,遇上個匪徒或者粗魯的江湖人,總會輕易丢了性命。”
聽見他這麽說,秦善不由又想起那日在城中,遇上的遭人欺辱的一對母女,不由蹙眉。
顏小北道:“最關鍵的善哥哥只看到了一面,卻沒看到另一面。你只看到春嬸跟着我們有危險,卻沒看到嬸嬸為什麽寧願冒着危險,也要跟着你。”
秦善被問住了,“……為什麽?”
“因為她願意啊。”顏小北說,“善哥哥救下了她,給了她容身之地,讓她有了存在的價值。跟在你身邊,春嬸就是一個真正人,一個有自己名字,有自己用處的人。我們每吃一碗飯,沒穿一件洗幹淨的衣裳,春嬸就會更快樂一點。因為跟着你,就是為了這份感激之情。我想,哪怕哪一天真的受連累了,她也不會怨恨你的。就像我,我願意跟在善哥哥你身邊,哪怕刀山火海都不畏懼。你要是不讓我跟着了,哪怕錦衣玉食,我都不開心。”
秦善眼神複雜地看着他。
聽見這番話,遙想起很久以前齊若望的一番對白。
【老秦,你說這江湖無非如此茍茍不堪,為何那麽多人仍樂此不疲,參與其中?單單真的只為名利?
——難道不是嗎?
你卻錯了,如果真的只有這些,你心裏只看到了一個恨。
——難道不對嗎?
若是哪一天你心裏除了恨,還能裝下另一個字。我就心滿意足了。
——恐怕不會有那麽一天。】
齊若望來不及教他,只是剛剛點醒了他,就匆匆離開。
而秦善卻沒有想到,真正教會他這個字的人,竟然是眼前這個人。這個曾經把他打入地獄,又将他重新拉入光明的人。
顏小北看着他,璀璨笑道:“唯有情,才能真正把人困在身邊。這可是比什麽都牢固的枷鎖。”
感激之情,憐憫之情,手足之情……愛慕之情。
若說人間,恨是一味苦,情是一味甜。苦甜相交,才是這江湖滋味。
秦善怔怔地看着顏漠北。
他以往那二十多年,只有苦沒有甜的人生,竟然在此,被這個人滲入了一抹別樣滋味。有些苦澀,卻夾雜着甘味。
是他從未體會過的。
【這江湖有情有義,有恩有怨,才能快意潇灑。】齊若望,你是對的。
秦善靜靜站了些許,轉身向外走。
顏小北跟在他後面,“去哪呀,善哥哥?”
“去找春嬸,道歉。”
如果有人願意相信他,願意陪伴他,他該給與的不是驅趕和躲避,而是信任。春嬸猶如母親,一直照料着他,他之前說的話,的确是不該。
這是自從師父去時候,久違多年,秦統領第一次體會到,被長輩關愛是什麽滋味。
顏小北笑嘻嘻地跟着,看着牆外探入的半枝臘梅,聞着梅香。
“這裏真好呀,要是能與善哥哥一直住在這就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