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9章
106.
須旭還在敲門。
這瞧門聲裏還夾着楊鷗的名字,像一柄斧頭,直直劈在門上。頓時,好像有隐形的火焰,在噼裏啪啦燃燒,楊鷗第一次希望自己可以撲過去,滅掉這團火。他看了一眼邢望海,一動不動,像一尊泥塑,臉色蒼白。之前的旖旎盡數逃走,現在剩下的只有尴尬。
“鷗哥,你不去開門嗎?”邢望海打破沉默。
“不要管他,待會兒他就會走的。”
“他經常這樣嗎?”邢望海定定看向他,“來找你?”
楊鷗急于否認,表明真心,“沒有的事,今天是第一次,我們下戲後都不碰頭的,除非......”
“除非什麽?”
“除非易導覺得有必要研讀劇本,我們才會聚......”楊鷗一把撈過邢望海的腰,将人抱在了懷裏,“相信我好不好,我絕對沒有和他有更進一步的接觸。”
“鷗哥,我知道這樣說很自私,但我真得不喜歡他跟你一起演戲......好在我看過劇本,你們有交集的場景只占了劇本的1/3,要是從頭到尾都在對戲,我怕我會嫉妒得發狂。”
邢望海的臉頰觸到了楊鷗的肩膀,他忽然明白,自己并不是難受,而是無能為力。因為自己太過于介意,所以需要楊鷗不停解釋,才能夠安心。他想從這種患得患失中掙紮出來,可到頭來,他唯一能做得便是死死抓住楊鷗,劍拔弩張。
“我知道我知道,”楊鷗緊了緊手臂,“是我不好,我是壞人,讓你擔驚受怕。”
敲門聲已經停止了,楊鷗依舊将邢望海緊緊箍在懷裏,生怕他會逃跑似的。邢望海也回抱着他,不留一絲縫隙,他甚至希望自己能夠像一道可以标榜的記號,長在楊鷗身上,任何人看見了,就能立刻明白——楊鷗惟有他,且只屬于他。
邢望海只身前來,待得時間有限。楊鷗這邊的拍攝進程也十分緊張,容不得一絲懈怠。盡管這樣,兩人還是溫存了兩個夜晚,畢竟,這種任性的機會并不多。楊鷗想,自己都快三十歲了,莽撞荒唐起來,跟毛小子如出一轍。但正因為對象是邢望海,他索性卸下枷鎖,索性讓自己更加随心,更徹底地在夜晚埋進溫柔鄉。意外的是,一半松弛一半緊繃,楊鷗正是在這樣有些暈眩的狀态下,拍攝效果競得到了易一群高度贊賞。唯一令他背後發涼的因素,就是須旭下戲後,偶爾欲言又止的眼神。
送邢望海走的時候,正是黃昏。
楊鷗特地趁着休息間隙趕回酒店,邢望海正站在窗前發呆,他悄悄走過去,從背後懷抱住他。
邢望海轉過身,将一顆被夕陽烤得毛烘烘的腦袋擱在他肩上。
“真不想走啊。”邢望海悶悶地說。
“我們以後還有許多時間。”楊鷗說,胸腔輕輕振動,邢望海閉上眼,似乎在感受這種靜谧甜蜜的時刻。半晌,他伸出手,從楊鷗頸間勾出一截銀色的鏈子,那上面挂着一枚銀色的戒指,晚霞灑進來,溶在鑽石的光芒裏。邢望海用唇貼了貼這枚他替楊鷗選的戒指,再認真地塞進楊鷗衣領之下。
“要記得想我。”邢望海說。
“會的。”楊鷗将他箍緊了些,同樣認真道。
一旦意識到戒指上沾染着邢望海的溫度,楊鷗嘴角不自覺勾起,心裏默想,邢望海不僅是速效救心丸,還是他的定心丸。
107.
徐幻森當然沒想過那天齊情發的脾氣會有什麽影響,他只不過當又一次無足輕重的無理取鬧。一周後,心裏想着對方應該收拾好了心情,但凡他再做做樣子,給出臺階下,齊情一定又是一副嘴硬心軟的模樣,殷勤來赴他的約。
可意料之外的事終于發生,這次他發出的微信直接被拒收,結果顯而易見,他依舊在齊情的黑名單中。
徐幻森有些想不通,至于嗎?
身為被追求者當然沒有一種意識,那就是在感情中一旦占了上風,就會無意識去馴養追求者,對他們若即若離,從而鞏固自己在關系角力中的上位。
對齊情而言,至于,當然至于。
那晚他跟邢望海信誓旦旦,絕對不會第三次踏進同一條河流。
邢望海只是浮皮潦草地笑笑,權當作耳旁風。哪料,齊情這次好似真下定了決心,要斬斷一團亂麻,這一堅持竟然撐過了一周。
他當然抓耳撓腮地想過徐幻森,有幾次深夜,獨自在床上輾轉難眠,起了無數次沖動,想從黑名單中解除徐幻森。但轉念一想,還是忍住了。他強迫自己在工作中投入更多精力,至少沒時間來懷念徐某人的好跟壞,以免分神。就這樣磕磕巴巴的熬,竟然堪堪熬走了七個日夜。他差點為自己歡呼,遠離徐某人,并不比戒毒容易多少。
但有句老話叫,不是冤家不聚頭,躲不掉的始終躲不掉。
徐幻森怎麽也沒想到,萬紫芳之前對他念叨過的下一個心儀小鮮肉目标,竟然是齊情。
他是萬般不情願參加萬紫芳的商業酒局,但鑒于萬紫芳鼎力支持了他的新項目,只得硬着頭皮作陪。他結束工作後,與萬紫芳直接在宴席碰頭。哪知女皇殿下姍姍來遲,也不忘博人眼球,成為全場焦點。
萬紫芳身材高挑,今晚打扮得更是出挑,一身金色連衣裙,襯托出婀娜曲線,風華正茂。更為精彩的點綴,正是她挽着同樣打扮高調的齊情亮相。
齊情顯然是精心打理了鬈發,被燈光一打,反射出棕色的亮澤。白色西服精致剪裁貼身,更是襯得他如夢似幻,猶如海報裏走出的混血王子。
萬紫芳先是看到徐幻森,揮揮手,然後瞥了一眼身旁的齊情,掩着嘴笑道:“真巧啊,我兒子也在這裏,你不介意吧。”
齊情故作驚訝,旋即展露一個妥帖的微笑,恭維道:“真是不敢置信,您這麽年輕,都有兒子啦。”
萬紫芳嗔笑,用纖指點了點齊情的肩膀,“喲,你這張小嘴真會說話,芳姐都叫上了,怎麽會不知道我到底......”來不及她将下半句話說完——
徐幻森已經端着一張略顯冷淡的臉走了過來。
齊情刻意忽略了徐幻森遞過來的眼神,裝作仿若初見,禮貌地伸出手,“您好,芳姐的兒子原來這麽帥啊,果然是青出于藍勝于藍啊!我是齊情,請問怎麽稱呼您呢?”
徐幻森手裏還握着香槟,金色液體在玻璃杯中晃蕩。平日精明狹長的一雙眼睛,此時起了複雜的底色,有幾分戲谑,還有幾分“你他媽到底在搞什麽”的質問。
過了兩秒,徐幻森才伸出手,握上,冷靜地回:“徐幻森。”
兩人都挂上了假笑,暗潮洶湧,齊情甚至偷偷使勁,故意在徐幻森手背上捏出了淺淺的印子。
徐幻森僵硬地抽出手,凜了齊情一眼。齊情心裏小小得意起來,腹诽,你也有今天啊,徐幻森。
幹脆一不做二不休,齊情稍稍移了一步,靠近萬紫芳,虛虛将手搭在她腰際,刻意笑得殷勤問:“芳姐,我終于知道您為什麽不提兒子了,原來冉冉影視的徐總就是您兒子啊,果然一表人才。是不是怕我向您提要求,腆着臉讓您幫忙牽線啊?”
萬紫芳自然沒看明白這兩人之間的暗流,沉浸在齊情難得的熱情中,笑道:“怎麽會呢,你太擡舉他了,這小子還得仰仗我才能混下去呢......”
“媽——”徐幻森顯然不願意自己母親在外人面前揭短,“你夠了——不要瞎扯。”
萬紫芳索性将徐幻森的老底揭得更幹淨,“小情啊,你別看他現在人模狗樣的,我跟你說,我家這混小子在你這個年紀的時候,成天只知道玩車,天天追着那個叫什麽斯、斯萬的一個車手跑......”
徐幻森下意識糾正她,“斯汀格。你別——”他忽然止聲,眼神飄到齊情身上。
齊情倒是沒有特別的表情,一臉無辜地牽起嘴角,朝他笑了笑。
徐幻森怔了一會兒,換了只手拿香槟,然後抿了一小口,潤潤有些幹燥的嘴唇。
萬紫芳此時拉了拉齊情的手,“小情,你不是想認識斑馬音樂的老板嗎?他就在那邊,我帶你去......”
“好呀。”齊情語氣軟軟的,眨了眨眼,佯裝成一只稱職的小奶狗。
徐幻森在心裏翻了個巨大無比的白眼,然後目送一對“璧人”的身影從自己身邊離開。
徐幻森在通往衛生間的長廊上與齊情再度狹路相逢。
準确來說,齊情彷佛算好似的,專門站在那裏等他經過。
徐幻森彎腰洗手,鏡中映照着尾随他進來的齊情。齊情盯着他的後背,仿若一只鷹隼在注視獵物。
“這樣很好玩嗎?”徐幻森甩了甩手上的水珠問。
“你在乎嗎?”齊情盯着鏡中的徐幻森反問。
“你知道你在勾搭誰嗎?”徐幻森斂眉冷笑。
齊情上前一步,前胸幾乎貼在徐幻森後背,微微震動的氣流,在幾乎趨近于無的狹小間隙中游蕩——這樣一個暧昧卻遲疑的距離。
徐幻森緩緩轉過身,一把勾住齊情脖子,趁着對方還未作出反應,就連人帶自己一同撞進了最近的隔間。
“咔噠”一聲,是鎖落下的響動。
徐幻森将齊情抵在并不厚實,甚至有點薄的門板上,雙手撐在對方腦袋兩側,籠罩住比他還要高上幾公分的男人。
“想跟我玩欲情故縱,嗯?”
齊情并不回避他的眼神,“嗯你個頭嗯。”
徐幻森不是不熟悉這種小把戲,他閱人無數,多少小情兒眼巴巴渴望獲得他的關注度,常常使這種伎倆。但今天這種情況,的确出乎他意料之外,齊情膽确實肥了點兒,敢打主意到萬紫芳頭上,而且——
當他看見這倆人一同出現時,心中着實有一瞬間,十分別扭,甚至不是滋味。他不敢細想,也不願意再揣摩,到底哪裏出了錯,導致他心弦大亂。
“徐幻森,我覺得很公平啊,”齊情眯起眼睛看他,語調甚至變得懶洋洋,“你崇拜我爸爸,我勾搭你媽媽,我們扯平了......”
“什麽?”徐幻森錯愕了好一會兒,“你說......”
齊情低下頭,看見徐幻森吸引他的長睫毛,微微扇動着,這人疑惑的模樣比他裝腔作勢的模樣可愛多了。
“你究......”
徐幻森的句子被齊情突襲的吻截斷。
這個吻很溫柔,唇齒糾纏間,齊情握住了徐幻森撐在門板上的手腕。他的手指繼續向上,卸下徐幻森的力,然後與他十指相扣。
在這剎那,徐幻森甚至生出了一種錯覺,被捕獲的錯覺。他恍惚地想,承認他對他特別也不算什麽,總有那麽一個時刻,獵人會變為獵物,敗下陣來。
他好像快要抵達那個時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