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狗男人,他不配

旭日東升,萬丈霞光鋪陳在綿綿流動的雲霧上,形成了蔚為壯觀的流金瀑布。

太珩主殿的鐘聲穿透頭頂的金霧,遙遙地從另一座山頭傳來。

這座小山巒離主峰太遠,鐘聲傳到這裏,已經稀落得聽不大分明,足以看出,這座山巒上居住的并不是什麽重要的人物。

不過再怎麽不重要,總歸是個內門弟子,而且還是掌門座下,洞府依然有着三兩外門弟子伺候。

此時,洞府的主人正大門緊閉,院落被設下重重禁制結界,裏面是什麽光景,外人一概窺探不到,這些伺候的外門弟子便也松散許多,正湊在一起竊竊私語。

“你聽見鐘聲了麽,大師兄的生辰宴開始了?”

“我聽說這次來了好多人呢,各大仙門世家,排得上名號的全都來了。”

“那當然了,我聽操辦的師兄說,這次的規模是按照太珩掌門的禮制來辦的。”說話的人壓低聲音,小聲道,“我還聽說,就在今日,掌門就會當着所有仙門世家的面,把掌門金印傳給大師兄。”

“合該如此,說句不中聽的話,自我拜入太珩派起,掌門就一直在閉關,太珩派上上下下全都是大師兄主事,在我心裏大師兄早就是太珩派的掌門了。”

“誰不是呢?”那名弟子說着嘆息一聲,咬牙道,“這樣重要的日子,我們卻不能去主峰開開眼,只能呆在這裏守着一個怪物,實在可恨。”

“等她出關,屋子裏定然又是血肉模糊臭得不行,惡心死了,打掃都要打掃好半天。”

“哎,誰叫咱們現在只是外門弟子呢,都努把力好好修煉,通過遴選升做內門弟子,就不用再伺候別人了。”

正聊得火熱,只聽嗚一聲嗡鳴,院落的禁制忽然開啓,幾人臉色登時一變,立即止住話音,各自散開,垂目等着聽候差遣。

一道略帶沙啞的嗓音從院內傳出,幽幽道:“打一桶熱水進來。”

“是,虞師姐。”

兩人應聲,快步離去,不多時便擔着一個熱氣騰騰的大木桶,朝院內走去。

Advertisement

甫一推開門,一股濃郁的血腥氣便撲面而來,房間裏被重重帷幔遮得昏暗無比,只有內間床腳立着一盞燭火,豆大的燭光幽幽照亮周遭。

床榻上果然又是一塌糊塗,被褥揉作一團,被血污浸得烏黑,床前的地面上,滿是潑墨狀的血痕,那血中甚至能看到一些細碎的皮肉。

若是尋常人,就算有修為傍身,流這麽多血,也早就活不成了,可偏偏這個人卻怎麽都死不掉。

怪叫人惡心。

一道身影立在梳妝臺前,如瀑長發垂在身後,覆蓋住曼妙的身體曲線,青絲之下能看到她慘白的肌膚。

她就這麽定定地站着,盯着鏡中的自己。

黃銅鏡中清晰地倒映出她的眉眼,就算帶着偏見去看,她們也不得不承認,虞師姐是美的,只可惜她修煉的卻是這樣一個血淋淋的道統,讓她的美都覆蓋在一層血光下,讓人望而卻步。

俞喬擡眸對上身後窺探的目光,她抿了抿嘴角,說道:“退下吧。”

伺候的弟子聽話地退出門去。

等到房門重新阖上,俞喬才吐出一口氣,神色複雜地又看了一眼鏡子裏的那張臉,轉身坐進木桶裏。

房間裏的血腥氣被水汽一蒸,又濃了幾分。三日前,俞喬在這間屋子裏醒來時,差點以為自己誤入了什麽兇殺案現場,吓得差點當場厥過去。

好不容易強迫自己冷靜下來,原主的記憶在她腦海裏複蘇,她這才知道自己穿越了。

穿入的還是一本她剛看完的虐戀仙俠小說《修仙之上邪》,很不幸的,她穿成了書裏的惡毒女配。

惡毒女配名叫虞喬,與她的名字同音不同字,更兼之,女配有着一張和她一模一樣的臉,除卻這一頭過分複古的長發,幾乎像是一個模子刻出來,讓她心裏微妙得慌。

這,她不穿越,誰穿越?簡直像是上天注定。

這位虞喬同志,說是惡毒女配,實際上半點都擔不起“惡毒”兩個字。

她為了給自己心愛的大師兄準備生日禮物,跋山涉水,踏遍修真界,終于在一處地界找到适合大師兄命劍的鍛劍材料。

然而那座山谷被厲害的法陣守護着,山門前立着一座神廟,一個村子的人世世代代供奉着這座神廟。

能夠通過門樓,被送入山谷中的,只有獻祭給山中水神的祭品。

于是,為愛上頭的虞喬同志便親手在自己身上畫下獻祭陣,施展障眼法混入祭品當中,被村民擡進山谷,沉入山中的那潭深湖裏。

湖中的水神并不是什麽神,只是一條成了精的鯉魚,鯉魚精常年受香火供奉,腹下生出逆鱗,身上已隐隐透出龍息,再有個百八十年的,多半就能修成正果,飛躍龍門化身成龍。

虞喬想要的就是它身上的那片逆鱗,她仗着自己修煉涅槃道,只要心火不熄,就算挫骨揚灰,都能涅槃重生,所以扛上劍不要命地就去撬人家的鱗。

一人一魚在山中鬥了幾天幾夜,到最後兩敗俱傷,虞喬涅槃重生時,身上的獻祭陣發動,被鯉魚精一口吞入腹中,身體和魚妖融為一體,重生成了半妖。

虞喬也算是個狠人,為了大師兄豁出命去,硬生生從自己身上拔下逆鱗也要送給大師兄,逆鱗一拔,她體內的妖氣失控,和經脈裏的靈力兩不相容,撕扯得經脈盡斷,內髒都四分五裂。

要不是她修煉的是死不了的涅槃道,怕是墳頭草都兩米高了。

這麽千辛萬苦得來的逆鱗,她沒有親自送到大師兄手上,反倒将它交到師姐沈依溪手裏,托她替自己在生辰宴上送給大師兄。

作為看完整本書的讀者,直到現在,俞喬才知道沈依溪送給男主的逆鱗原來是這樣來的。

她看書的時候就不怎麽喜歡沈依溪這個女主,覺得她十分白蓮,沒想到竟然還是朵黑心蓮。

往後,虞喬心愛的大師兄還會為了救這朵黑心蓮,以誅妖除魔為名,強取她的心頭火,眼睜睜看着她修為散盡,魂飛魄散。

俞喬伸手撫上自己小腹,那裏有一道鮮紅的傷口,無法愈合,時時刺痛,是生生拔掉逆鱗後留下的。

她目無焦距地盯着頭頂虛空,喃喃自語道:“雖然不知道你還在不在,但還是給你說一聲,我要去拿回逆鱗,這個大師兄咱們不要了。”

狗男人,他不配。

俞喬洗淨身上血污,從浴桶中起身,在衣櫃裏取出一套素色羅裙換上,垂至腰下的長發被她随手用一根銀簪挽上。

她取出一個小巧的鈴铛,這是太珩派特制的法器,名為尋妖鈴,只有在遇上妖氣時才會發出鈴音,對妖氣極為敏銳。

俞喬先前廢了許多功夫,才用靈力将妖氣強制封入內府,尋妖鈴靜靜地躺在她的手心裏,沒有感應到她身上的半點妖氣。

确保無誤後,俞喬才推開房門,走出院外。

伺候的弟子守在外邊,見她出來,都躬身行禮,俞喬之前聽到了她們背地裏的議論,現下也沒心思與她們寒暄,只冷淡地點了點頭,交代她們把房間打掃幹淨,便禦劍離開。

還沒走遠就聽到身後傳來的咒罵,她伸手一振袖擺,淩空一道耳光啪一聲抽向那吐字最髒的人臉上。

幾人在背後議論慣了,以前就算被虞喬當面撞見,也從來沒被責備過,一時間都被打蒙了。

俞喬折身回去,禦劍懸在高空,居高臨下地說道:“我這裏容不下你們幾尊大佛,今日便收拾東西滾回外門去。”

聽到這話,幾人才反應過來,跪到地上紛紛求饒,她們好不容易擠進內門,就算是進來給人使喚的,能得到的資源也遠比在外門強。

虞喬向來比較大方,會賞給她們一些丹丸法器,有時候甚至會指點她們修煉,內門弟子的指點才是在外門求之不得的。

所以,她們就算再惡心虞師姐那滿地血污的屋子,也從沒打算離開。

俞喬清楚她們的心思,原身以前待她們不薄,每回讓人清洗完房間,都會從自己的修煉份例裏扣減,補償她們許多,就這般還要遭她們在背後議論咒罵,原身不計較,她卻是個小心眼的人。

再者,她現在到底是個半妖體,身邊的人越多,隐患越大。

“希望在我回來前,你們已經離開了,否則……”俞喬沒說完,只冷冷掃衆人一眼,轉身離開。

太珩山脈綿延千裏,各大小諸峰按照某種玄妙的陣法排布,山中靈氣充盈,雲騰霧繞,生靈衆多,禦空飛行就像穿行在古老的畫卷中。

太珩主峰高懸在衆峰之上,是太珩山脈的中心,雲層環繞在山腰,遠遠望去,像是一座空中浮島。其上桂殿蘭宮,廊環萦回,有絲竹之音随着輕風送來,當真和仙境一般。

就算在修真界中,也屬于5A級景點了,這麽一對比,她那個老破小山頭,就是個鳥不拉屎的蠻荒之地。

俞喬一邊感慨,一邊按下飛劍,落到殿外的白玉平臺上,給值守的修士看過身份牌才被放行。

她一路疾行至主殿,還在殿外就覺得腹部一陣鑽心的抽痛,熟悉的龍息從殿中傳來。

“這是龍的逆鱗?”殿中滿是驚嘆。

龍是天地四靈之一,早在幾千年前就滅絕蹤跡,遺留下來的,哪怕是一個指甲蓋,都屬于不可多得的稀有材料,更何況是一片逆鱗了。

“這片逆鱗龍息微弱了些,勉強可以用來鍛造盈水劍,希望掌門師兄不要嫌棄。”一道女聲嬌怯怯地地說道,将殿中的話音都壓了下去。

呸,還微弱,還勉強,當真把逆鱗當成自己的東西了,簡直不要臉。

随即便有一個溫潤如玉的聲音笑道:“師妹有心……”

俞喬一腳踏入殿中,就看到兩人含情脈脈地對視,忍不住起了一身雞皮疙瘩。

俞喬:“大師兄千萬不要勉強。”

同類推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