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章 誰叫他是生于黑暗中的人……
畢竟這是別人家的地盤，俞喬也不好随便亂逛，她沒有離開宴廳太遠，只沿着回廊去了廳堂右側的小花園。
花園裏有一個青花瓷的超大水缸，缸中壘着幾塊山石造景，水面浮有幾叢巴掌大小的睡蓮，花已經謝盡，池中幾尾鯉魚正擺着尾巴游來游去。
俞喬過去跟它們打招呼，畢竟也算半個同類，她之前在绮夢坊時，沒有刻意壓制自己的妖血，便會隐約聽到水裏的聲音，一來一去就發現，她能與水裏的生物溝通。
不過這些都是靈智未開的小東西，對她說的話，也理解不了多少，只堪用來解解悶。
水缸裏的鯉魚全都簇擁過來，咕嚕嚕吐着泡泡，“你是新來的嗎，新來的？”
魚兒見她在岸上，急得啪嗒啪嗒拼命甩着尾巴，想為她澆點水，“你會死的，會死。”
然後其他魚有樣學樣，全都奮力往她身上甩水，想救救她這條可憐的離水之魚。
俞喬被它們逗得咯咯笑，身上臉上都被漸上不少水花，睫毛上挂着晶瑩的水珠，水裏的魚急壞了，它們是理解不了“笑”這個行為的，只看她身體抖個不停，以為她要幹死了。
“你是不是傻子呀，快到水裏來。”
傻子俞喬伸手點點那條魚，“水缸太小了，裝不下我。”
這些魚就更加理解不了大和小了。
柔娘在星光夜色下看到這一幕時，驚得差點當場發出鳥叫，辨認許久，确定那真的是她認識的人後，她遙遙望一眼宴會廳的方向，快步跑過去，一把抓住她的手腕，急道：“俞喬，你怎麽會在這裏，快走，快點離開這裏！”
俞喬被吓一跳，轉眸看到柔娘的臉，劇烈的心跳才稍稍平複，“柔娘？”
“是我。”柔娘拉她不動，這才發現她坐在輪椅上，連忙掀開她的裙擺看一眼，“你的腿怎麽變成魚尾了？”
俞喬把手腕上的禁靈镯給她看，柔娘臉色頓時變得很難看，“你也被雪妖抓住了嗎？”她說完怔了怔，“等等，你手上這個印紋……”
“你被契約了？”柔娘倒抽一口氣，頹然地放開手，“沒想到，連你也被契約了，契約你的人是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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俞喬摸摸自己手腕上的契約印，“禦獸宗謝留。”
“謝留……”柔娘神情有些懵，并未聽說過這個人，俞喬只好道，“禦獸宗的少宗主。”
柔娘恍然大悟，生氣道：“他不是有一顆麒麟蛋嗎，為何又會契約你？”
俞喬無奈搖頭，這個問題，她也想知道。她現在唯一的猜測，便是謝留看出了她身上有妖王血脈，才會如此。
柔娘并不知道她的身份，俞喬也不便多說，問道：“柔娘，你說的雪妖難道是城主的寵妾？”
柔娘點點頭，警覺地望一眼宴廳的方向，在她身旁坐下，“彤獸身上的妖印便是她的，人族修士一次只能契約一只妖獸，将妖變成他們嘴裏所謂的靈獸，但高階的妖卻可以通過妖印掌控很多只妖。”
她露出一點不甘心，卻又無能為力的神色，“這樣一層一層蔓延，一個人族修士，手裏就能掌握着千百只妖的生死。”她這樣一只小黃鹂鳥，實在不值一提。
“雪妖是北極雪原孕育出的生靈，連晚娘都比不上她，如今的世道，妖本就稀少，想來大部分都掌握在無方城的城主夏侯衍手裏了吧。”
绮夢坊的坊主就是夏侯衍，他的産業遍布各地，夏侯衍豢養妖獸，取妖身上珍寶，與各世家門派做生意，踩在妖的骨血上，建立起這座奢華的東都明珠無方城。
柔娘指着四方的雕梁畫棟，頭頂的星河大陣，“這裏的一草一木，皆是他從妖身上取來的。”
俞喬指甲幾乎陷進自己手腕的印紋上，“靈獸不可以違逆主人，是嗎？”
“是。”柔娘笑了下，聲音卻像是在哭，“不過雪姬是心甘情願的，她愛夏侯衍。”
她拿着自己同類血淋淋的屍體，去成全她的愛。
柔娘抓住俞喬的手，用的力道很大，“雪姬如此，晚娘如此，連你也是，你們到底着了什麽魔？別信人族修士的話，一個字都別信，他們很會說謊的。”
她說到最後哽咽不能言，伏在俞喬腿上，咬着唇不願哭出聲，只有肩膀細細地顫。
俞喬手腕被她拽得生疼，這疼痛順着血液，湧進她心裏，裹住她的心髒，讓她也覺得難受。
她不大想得起來，書裏有沒有柔娘這樣一個角色，不過即便有，肯定也是一百八十線開外的小配角了，看書的人，看過就忘。
但現在她就這麽拽着她，指節泛白，眼淚是溫熱的，哭她不該與人修結契。
俞喬擡起另一只手，猶豫片刻，輕輕摸了摸她的發頂，“你忘了，我也很會說謊，誰騙誰還不一定呢。”
“不一樣的，人的心是不一樣的。”她見過太多了，都說人是萬靈之長，可是人心變質的速度，卻比她這只鳥指甲蓋大小的心髒還要快。
俞喬捉袖子替她擦去眼淚鼻涕，“我也有一半的人心呢。”
她問道：“彤獸也在這城主府裏？”
柔娘吸着鼻子，唔了聲。
“晚娘是煉器宗的靈獸？”
柔娘點頭，“我不知道她在哪裏，許是被召回煉器宗了。”
俞喬看到遠處有人影晃過，拍拍她，“有人來了，你先回去。”
柔娘最後又告誡她一遍，不要相信人修，才噗地變成一只小黃鹂鳥，飛入樹叢中不見影了。
俞喬坐在原地，等着那人走近。
來人一身的玄衣，袖口的金色暗紋在銀河星光下時隐時現，微風拂過衣角，俞喬露出一臉笑意，谄媚道：“夏侯城主，還是我該繼續叫您小師叔？您要是喜歡聽我叫您大魔頭，我也可以的！”
大魔頭一臉無語，“姬長離。”
系統撲到俞喬身上，使勁蹭她，“她認出你了，喬喬好聰明。”
俞喬對撲到身上的小東西毫無所覺，猶豫道：“直接叫您大名，這不大好吧，顯得不夠尊重。”
“我的字，靈還。”
俞喬：“……”你一個大魔頭，搞得世間烏煙瘴氣，你好意思叫靈還？
俞喬微笑：“好的，靈還，你好，靈還。”
大魔頭可沒有小黃鹂那麽體貼，直接坐在俞喬腳邊，他說完就自顧自往花園一側的四方亭走去，俞喬屁颠屁颠跟在他身後。
亭中早就備着茶水、點心，明顯這一切都在他掌控中。
俞喬原本就對夏侯衍的身份有幾分懷疑，起初就只是女人的第六感罷了，做不得數，當柔娘出現在面前，大魔頭的未來小弟彤獸又在這裏時，她的懷疑就又重了幾分。
再加上，柔娘和她在這裏說了半天的話，竟無一人打擾，若那座上的是真的夏侯衍，對這座城主府，對自己手中掌控的妖獸也太松懈了些。
能在衆多修士眼皮子底下扮演另一個人，而無人能夠察覺，普天之下，也就只有百變小魔姬長離了。
他是連化神期的劍修都可以瞞天過海的人。
俞喬大膽假設，小心求證，随風聞到他身上的龍涎香，一顆心總算落地。
當然，也不能說大魔頭就是好的，他出現在這裏，必然是為了夏侯衍手裏的妖獸，又放縱柔娘來同她說那樣一番話——柔娘會出現在這裏，很大可能都是他故意為之。
這怎麽看都是想拉她入夥的意思啊！
他們兩人如今立場相同，也打過好幾回交道，勉強算是朋友吧。
魔尊的大腿就在眼前，不抱白不抱，把他哄開心了，拿回逆鱗還不是分分鐘的事。她當初死皮賴臉認彤獸當兒子，不就是為了抱大腿嗎！
實際上，俞喬想太多了，這一切的确是姬長離在看到她離席時，臨時安排的，只不過，他想要只是她的好感度而已。
俞喬對他的好感度，還卡在可憐的負值上，稍有不慎就會跌破，什麽強制寬衣程序，不可能的。
系統說得對，他們後面還有許多交集，他難道要因此藏頭藏尾？豈不笑話。
屬于他的光，束縛着他的光，等一切塵埃落定，就讓它再也亮不起來。
誰叫他是生于黑暗中的人，光太亮太刺眼了，他不喜歡。
【叮——女主好感度上升20%，當前好感度-75/100】
系統驚喜：“哦哦哦，宿主再接再厲。”
它還沒高興完，陡然檢測到姬長離內心泛起的殺意，驚得險些炸成一朵煙花。
【叮——警告宿主，劇情尚未完成，女主受到任何傷害，都可能導致劇情崩潰，劇情一旦徹底崩潰，或女主死亡，此世界将随之湮滅。】
他到底是什麽品種的人啊！人家明明對他提升好感了，他卻反而心生殺意。
姬長離露出了一個極淡的笑，笑得系統瑟瑟發抖。
它毫不懷疑，眼前的人發起瘋來，會連他自己都殺。
